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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旭欣慰之余便私下里对着左右心腹叹道:“四民分业,士农工商。其间商者最末,却不料商中也有血性之人。若是人人都有这商人的觉悟和义举,何愁海防工事不能早日修葺完毕!”
为表彰此人,应旭亲至青州聚味楼在名为西江月的雅间里挥毫泼墨,为陈姓商人新开的酒楼重新题写了店名。
不过大半日的工夫,崭新的黑地金漆的牌匾便被人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地送了过来,高悬在店门之上。有人带头,又有赋税可免,还有皇子亲为嘉赏,修建工事的银两不过月余便筹措完毕,但是聚味楼这第一个倾家捐赠的荣光任是谁也捋夺不走了。
一时间这座新开的酒楼在业界名声大躁,附近州县的百姓官吏莫不以在此宴客为荣。时常有举子或是站在门口仔细观摩贵人的笔法,或是三五成群到楼里赋诗作对,聚味楼渐渐成了青州城与云门山齐名的一道必游之地,往日时常蛮横无理吃霸王餐的地痞帮闲也再不见了踪迹。
这时的陈溪这才明白姑娘所说扯虎皮翻身的机会竟是应在此处。
125.第一二五章 私房
随着时日推移,青州城的百姓也渐渐知晓这座颇负盛名的酒楼不但物廉价美客似云来, 掌柜的处事更是稳妥周全。而乡间渐渐传言, 聚味楼背后的东主就是傅家二房当家的大姑娘傅百善, 一气儿捐尽家产的其实是这位才及笄姑娘的手笔。
吕氏在榻上募地直起身子,惊愕地听着仆妇们的言语, 良久才颤着声音问道:“你说那个捐了全副家底为青州修建工事的傻子, 就是二房的姑娘傅百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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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香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试想, 自个为了将嫁妆收拾得体面一些, 没日没夜地关在房中飞针走线。二房倒是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家产捐了大半,这名声倒是好听了, 倒是一家人日后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家子拖家带口地又回老宅子这边来打秋风吗?
吕氏紧抓了女儿的手恨声道:“我早就说过,二房的母女两个迟早要败光家产,这整整五千两啊, 我们全家砸锅卖铁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她家倒好不做声不做气地全捐了。我还在笑是哪家的傻子呢?却原来那个聚味楼就是这个死丫头悄悄开的呀!你爹每回去都要花个几两, 还直夸味道好得不得了。说等你祖母寿辰到了, 还要叫一副席面到家里来, 却原来都被人当成了傻子!”
傅兰香忙拦住她的话语, 小声道:“娘休要大声,爹爹这一向护那边护得紧,轻易不让人乱说,当心让人传入爹爹的耳朵,你俩又要引起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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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香一口气堵在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扯了帕子垂泪道:“爹爹一向心善,肯定是见不得那边孤儿寡母的凄惨模样,又想起了往年二叔待他的种种好处,心里不落忍。娘千万要拦住他,不然我嫁进常家后,那边看我的嫁妆如此单薄,怕是连仆妇佣人们都要暗暗嘲笑于我!”
吕氏忙拿衣袖揩拭了她的眼泪道:“好孩子,你莫怕!你大哥大嫂没嘴地赞叹那边的好处,全然忘了我在二房宋氏底下受到的屈辱,如今这院子里竟然只有你跟我最贴心了。眼下你这桩婚事是最要紧的,我就是拼了我的老命也要保你周全!”
虽然忍了又忍,在给傅老娘请安之时吕氏终究将二房的珍哥为争一时之气,悄悄将家产捐献大半的事情捅了出来。
傅老娘几次受大儿媳怂恿插手二房的事情,都没有落到好话。闻说此事后半信半疑道:“珍哥再有主见也只是个半大丫头,宋氏也不是吃素的,哪能允许她这般胡闹?”
吕氏一番诅咒发誓,说珍哥现在心大得很,二房事事都由她说了算。开酒楼,捐家产,竟然诸事都不跟大房这边打招呼。
吕氏蒙了帕子哭道:“可见这丫头主意正得很,那么大的酒楼也不说让她大伯父帮着掌掌眼,若是上当受了骗苦处都没法说!还有修建海防工事跟她个姑娘家有什么相干?急吼吼地捐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得了贵人写的一道牌匾,难道那是金子做的不成?”
傅老娘耳根子虽软,但是上了几回当又让大儿子力劝了几回后轻易不敢乱出头,闻言有些迟疑道:“宋氏是个精干的,就由了珍哥胡闹不成?”
吕氏神色一僵,她如何述说自二房当家人傅满仓没了之后,她早已将其家财看作自家的一般,听说傅百善这半年眼睛不眨地花销了近万两的银子,立时仿若割肉般疼痛。特别是丈夫魔怔了一般,还险些将女儿的嫁妆拆散去给珍哥准备什么及笄礼,真是令人无语至极!
将脸上扯出几道笑意,吕氏牵强道:“原先我就说过,二弟妹身子不好,小五小六又不知事,二房让珍哥这个半大丫头当家,败光家财是迟早的事情。娘定要出面管管,要不然真的不可收拾了!”
良久之后,傅老娘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当日近午,坐在暖阁里与女儿闲话的吕氏听到仆妇们禀报,说傅老娘吩咐下人备了车要出门一趟时,母女俩相视一笑。
傅老娘颤微微地从马车上下来时,就见宋氏带着傅百善冒着春寒早早迎在了门口。心里不由一暖,却依旧冷了颜面往正厅直走。
侍用过了清香四溢的富溪黄山毛峰,又用热热的巾帕掸去脸上的尘土,傅老娘挟携而来的七分气怒便散了两分。靠在放了藕色五福纹丝绒褥子的软榻上道:“我今个来不为别的,就想问一下珍哥捐了这多银子后,你自家的名声倒是好听了,可想过以后你娘和你两个弟弟日后吃什么喝什么?”
怕女儿受呵斥,宋知春展颜一笑抢先言道:“我家老爷临出海前,单独给了珍哥一份银子,说是给她日后出门子时置办的压箱底。这回捐的财物全是走的这里头的帐,跟家里半点不相干。”
傅老娘就抬眼望着面前的少女,穿了一身湖青色小立领琵琶襟的长袄,头上的一把鸦青好发半挽着,因守孝只简单插了一只素银累丝梅花簪。别的姑娘如此妆扮定会楚楚可人,可傅百善身材高挑背脊笔直,眉峰浓秀如墨,双眼湛然有神,站在那里就如一管青竹伫立风雪之中。
暗叹了一口气,傅老娘扪心自问,这般人才出众的姑娘,亲外孙夏坤委实匹配不上。但她半辈子要面子从来说不出口软话,于是仍旧硬梆梆地问道:“即便是你的压箱底银子,也不能胡乱花用。何为压箱底,那是嫁去夫家后遇到生死存亡之事才能动用的,结果让你如此轻巧地散漫出去,怎对得起你爹对你的厚爱?”
傅百善心想这位祖母不胡搅蛮缠时倒也明事理,遂笑着答道:“银子放在那儿是死的,我拿出来开了酒楼,每日里都有流水进帐。至于捐出去修建海防工事,不过是求个名头日后好让官府出面早日找寻到我爹!”
傅老娘一时愣住,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隐情,不由得面上大霁。
想起昔年丈夫去世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自己从乡下收了农家土布用独轮车运到城中的行商手中,不过就是为了赚取几十文的差价。儿子傅满仓也是小小年纪就东奔西走,辛苦支撑起家计。如今轮到这个女娃站出来肩负家中重担了,倒难为她心思活络,如今城中谁人提及聚味楼时都要翘一下大拇哥!
这样一想后再看傅百善就又顺眼几分,觉得这丫头眉宇之间的刚强跟自己年轻时倒颇为肖似,心头的火气如雪团见火渐化了。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挑了一道错处,“那位顾嬷嬷不过带了你几年,你为她服了一整年孝尽够了,等日子到了赶紧除孝,把鲜亮的衣裳妆扮起来。眼见及笄了,连个亲事还没有定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爹交待?”
宋知春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错误,“等珍哥除了服,我再给她仔细相看。小五小六在登州读书学艺都回不来,我还想把珍哥多留两年!”
傅老娘跟宋知春从来都不对付,闻言啐了一口道:“姑娘家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兰香只比珍哥大半岁,订了亲事后心魂早不在家里头了!”
这时有仆妇过来禀报膳食备好了,傅百善告退一声自去安排。
悄悄觑了一眼正在偏厅看仆妇们摆放茶饭的孙女,傅老娘小声问道:“珍哥和那个什么六品百户真的不成了,我看过几眼倒是个挺精神的小子!”
宋知春暗皱了一下眉头,轻轻摇头。心想丈夫精明了一辈子,这回偏偏看走了眼,这个裴青所做所为委实伤了女儿的心。这些日子这丫头把自个忙得跟陀螺一样,怕也是为了排解心中苦闷。
傅老娘见状连忙转移话题,拿起身边随身携带的小包裹,打开后却是一只扁平红木匣子,雕工细致四角圆润,显是多年所用旧物。匣子上有锁,傅老娘从腰上扯下钥匙,里面却是厚厚一叠地契。
摩娑着泛黄的纸张,傅老娘眼角有些洇湿,“老二从小就懂事厚道,我从来未担心过。他每年送回来的钱物,除了老宅子的家用,剩下的我全部都拿来买了地。开始是零零碎碎的三亩五亩,后来就是五十亩上百亩,我们本就是庄户人家,家里有地再不济也有个退身之处。这匣子里就是老二的一份,加在一起有九百五十亩,算下来一年也有近三百两的进项,一家子省着点,上下几口人的嚼用尽够了!”
宋知春不知还有这一遭,一时有些懵了,喃喃道:“娘,我手头还有银子,毋须如此……”
傅老娘把匣子啪地一合塞过来道:“快些收着莫让珍哥瞧见,她手面太大主意又正,一出手就是成千上万两,我这点私房还不够她折腾一把的。你也不好生管管她,一个女孩家这么要强不是好事,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宋知春看到傅老娘连送私房银子都送得这般咄咄逼人,心里残存的一点怨怼之气终于消散了。笑着接过那装了散碎地契的匣子仔细收好,扶住她往偏厅走去,“知道您要来,我让陈娘子特地家来,给您做了蟹黄狮子头、八宝葫芦鸡、葱烧海参、汤爆双脆,都是好克化的菜品,您可要多用些才好……”
傅老娘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却到底没有拒绝她的搀扶。
126.第一二六章 除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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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娘子的性子向来老实, 诚惶诚恐地接了后心里却着实有些不踏实, 背着人小声嘀咕道:“老太太这是转性了吧, 往常可从来没有这般好说话,她吃了我那么多顿饭, 可从来就没有个谢字!”
帮着布筷的大丫头杨桃正站在外间, 盯着婆子们将一式十六头甜白瓷汤碗收拾好,听了这话忙拽了她的衣裳道:“您快歇着去吧,当心莲雾姐姐心疼您这个当婆婆的累着了!其实这家户人家就是远香近臭, 咱家太太三五时过去请个安问个好, 还送些布匹吃食, 只要这人心是肉长得, 哪里觉察不出谁好谁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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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心满意足的傅老娘临了想起一件事,有些迟疑地问道:“珍哥捐了这许多银子, 朝廷真会派人去寻她爹?”
宋知春也渐渐摸准这位老太太的心思, 遂笑着答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朝廷遇着难处时多少人抄着手看热闹,是咱家珍哥第一个站出来解围的。那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反正救了急, 这十里八乡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朝廷里的大人们但凡顾一点脸面, 也要给咱家一个说法, 您且放宽心吧!”
傅老娘想想倒的确是这个理儿, 不由嘟囔道:“听说还是皇子来嘉奖的呢!早知道有这般的体面, 珍哥行事时也该叫她大伯也捐一份银子的。说不得朝廷记着好, 让她大伯也官复原职了呢!”
显见傅大老爷在家赋闲太久 ,他亲生老娘已经发现其间的猫腻。
这话却是不好接,宋知春只得转头吩咐仆妇们将一些广州带来的鱼鳖土产满满码放在马车上,傅老娘这才高高兴兴地返家去了。送走了挟怒而来乘兴而去的老太太,傅百善疑惑问道:“祖母赶了半天的路,就是为了过来骂我几句?”
宋知春摇摇头,“人老了,心肠也软了,总想把事情安排周全些。”
她旋即想起房中红木匣子里那叠地契,最早的竟是十几年前置办的,这些东西怕是这位乡下老太太半辈子的心血。傅老娘当场将东西送出后,仿佛卸了担子一般轻松,还低声自嘲道:“左邻右舍谁都不知我家底的厚薄,老大媳妇儿大概知晓一些,就像老鼠一般心心念念惦记着我房里的这点东西。“
傅老娘说到这里时还抬眼觑了一眼二儿媳,半怒半怨道:“我没什么见识,只知道一碗水端平。你们挣的是你们自个的,反正我攒下的私房是要均等平分的。你家的我提前送过来,一是怕我有个什么闪失让你大嫂全独吞了,她那个性子指定做得出来。二是贴补一下你们二房,这回猛地出去这么多银子,任是再大的家当也抵不住这般大手大脚。说实话我都替你们心肝疼,以后万不可再让珍哥如此任性妄为!”
絮絮叨叨,不一而足。
宋知春回过神轻叹道:“我自进门起,这位老太太横竖看我不顺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现今想来竟是过了二十来年了!”
傅百善靠了她的肩膀道:“我还以为祖母不把我好生骂一番势必不解恨呢,谁曾想这般轻巧就放过了我!”
宋知春无声笑了一下,“她是气你乱花用,知晓你用在了正途上可不就没话了吗!不但送了私房过来贴补,还跟我说若是不嫌弃她那些首饰老旧粗笨,也给你留了一份作嫁妆。”
看了一眼越发沉静如水的女孩,宋知春回身折了一枝半开的桃花簪在女儿的鬓角,叹道:“忘了那人吧,权当没有那回事!除服再办了及笄礼后,娘睁大眼睛重新为你相看,这回定要为你找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傅百善敛了笑容垂下浓密眼睫,良久才轻声应了个“是”。
春日里午后的暖风在园中打着旋儿,有些早凋的红花绿叶便随风跌入一旁的塘池,勾起几个小小的漩涡,倾刻间便随着流水淌走了。
四月,城外温泉庄子百花掩映的深处。
傅百善脱下身上的孝服孝帕丢进坟前的火盆里,火苗温软地上下翻卷,片刻就将孝服化为灰烬。荔枝跪在一边,将金箔纸折成的元宝小心地放在火盆里,嘴里轻声念叨:“顾嬷嬷,姑娘为你守了一年的孝,你也该放心去投胎了,这回定能找个好人家,还要保佑姑娘找个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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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用树枝将金箔元宝划拉开,好让火势更加旺些,这才转头正色说道:“顾嬷嬷去前最放心不下姑娘,那时节了还嘱咐我服侍好你。说你性子看着矜重淡然,其实心里头最是重情重义。别人对你好上五分,你便要去还上十分才甘心。这样的性子我若不在一边看着,指定还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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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便想到在凤祥银楼里那让人揪心的一幕。
隔着一扇乌木屏风,姑娘未来的夫婿和别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勾勾搭搭,那穿金戴银的小妇人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偏偏姑娘却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默然地望着两人离去,连她这在一旁看的人都替姑娘心里痛得慌,这不是烂好人又是什么?
姑娘从来都是大方开朗的性子,几时这般郁郁过,都是那对奸夫淫~妇害的。那日要不是姑娘一力拦着,她能一把抓破那妇人的脸。在广州时,那些滋事的小地痞三四个都不是姑娘的对手。如今,还要受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猖狂妇人的气不成?
看着姑娘一脸的安然,荔枝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她已经将这份痛楚全部掩藏在心底。可惜的是那位裴大人再好,却再也走不进自家姑娘的心里了!
回到屋子里,新任的大丫头乌梅和杨桃连忙迎了出来。
傅百善在放了柚子叶的澡盆里泡了半晌,出来就见榻上放了一袭杏红掐了珠边的印金罗襟折枝花纹罗衫,旁边是一袭藕粉色镶了三道滚边的皱绸挑银线裙。不禁笑道:“这是谁做的?我自打生下来就没穿过这般颜色鲜亮的衣裳!”
荔枝端了一盏熬得稠稠的银耳汤过来笑道,“是我跟乌梅挑的布料花样子,杨桃赶了半个月的工才得的,姑娘要是【创建和谐家园】我们三个可不依。”
乌梅拿了细布巾帕为傅百善吸干头发上的水分,也笑着说道:“杨桃手可巧了,这套衣裙的针脚可细密得很。本来我还想帮忙的,看了她的女红我就只是帮着盘了几个衣襟上的燕子扣,姑娘可别怪我懒!”
杨桃个子不高,有张小小的圆脸,闻言有些羞涩的红了脸,小声道:“姑娘不嫌弃就行了,听说京城有家撷绣坊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女眷做衣裳,那里的师傅才是高手。姑娘要是喜欢,我尽力去学就是了!”
荔枝暗暗点头,不枉她和莲雾费心带着两个小丫头,如今看来已经可以领些事了。遂笑道:“姑娘原先是为了给顾嬷嬷守孝那就不说了,可现在除了服,又是正当岁数的好年月,就该穿这些鲜亮的颜色,不光别人看了高兴,自家心里头也舒服。姑娘往回的衣裳都素了些,今年又窜了些个头,趁了这个时节正该换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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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头都是手脚利落的人,不一会儿工夫就把衣裳穿戴整齐了。荔枝看了后兴致勃勃地端出了首饰匣子,从里头挑拣了一套紫晶鎏金头面来配。傅百善的首饰繁多,俱是手工精致价格昂贵之物。像这套鎏金头面是苏杭的时兴工艺,上面的紫水晶是波斯国商人带来的,拿在手里流光溢彩甚是招人喜爱。
傅百善坐在妆镜前一动不动,任丫头们为她画眉抹粉。等诸事完毕之后,她站在榻前展开衣袖,轻轻旋转一圈自嘲取笑道:“若是天天都这般打扮,怕是我连走路都不会了!”
说完抬头就见屋子里一片静寂,几个丫头都一脸惊艳地望着自己。特别是荔枝眼泪都掉下来了,捂着嘴巴道:“姑娘以后若是走不了路,我们都来扶你走,这般好模样就是要让别人看看!”
傅百善神色一怔,喃喃道:“让谁看呀?”边说边伸手去摘头上的发钗。
“不许摘下来!”
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却是宋知春从外面走了进来,虎着一张脸骂道:“不过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有什么不得了。我的女儿值当天下最好的男儿,那样一个婚前就偷养小妇的人丢了就丢了。我的女儿反倒要穿最华丽的,戴最贵重的,让更多的好男儿看看,更要让错过你的人睁大眼睛好生看看!”
荔枝见状连忙带了乌梅和杨桃下去,站在门外就听到太太依旧疾言厉色地大声骂道:“为负心人流泪不值得,我的女儿从来不是这般没担当的人。这一向家里的人怕你伤心,什么都不敢说,反纵得你把心思越埋越深,什么心里话都不跟家里人说了。蠢女子,你这般憋屈自己,是准备让娘的心痛掉吗?”
乌梅和杨桃面面相觑,荔枝反倒捂嘴笑了,小声道:“莫怕,太太是想骂醒姑娘,是为姑娘好才这样生气。我情愿咱们姑娘像在广州时一样,成天到晚开开心心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不济也要打扮得鲜亮有个好气色。可你们看看这一年里姑娘借着为顾嬷嬷守孝,整天都是一身素服,孝守完了都不知道怎么妆扮自己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正说着,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戒尺的噼啪声,显见是太太下了重手。然后就是姑娘大声的告饶,“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憋屈自个了,明儿我就出门把胭脂水粉全买回来,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给你看!”
荔枝噗嗤一笑,眼角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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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一二七章 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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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斜升起的日头高高地挂在天际,正是春日好时节, 傅百善终于迎来了迟到了将近一个月的及笄礼。青州城黄楼巷的傅家二房里张灯结彩, 新植的花树越了冬,开始在院子中肆意地伸展了枝叶花苞。于是,连风中都有股缱绻的懒意, 夹杂了那些新开杏李的芬芳, 衬得园中走动的人脸上都有了春色。
吕氏带着女儿傅兰香和儿媳夏婵站在敞厅的角落里, 看着这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 从鼻底嗤笑道:“你爹爹还叫我早点过来帮着打点,看这阵势不过是家里几个寻常亲戚,可笑二房还整这般大的阵仗, 真真是叫人好笑!”
夏婵却在心里暗暗赞叹, 二房府中往来仆妇无不衣饰整洁待人谦然有礼,这才是大家气象。闻言装做正在观赏一从开得极好的西府海棠,充耳未听见婆母的这些酸话。
摘了一朵艳艳的海棠在手上, 夏婵转头笑道:“娘和妹妹过来看看这花儿, 难得是开得这般热闹竟是连枝叶都看不见了, 要是好好地养上几年, 远远望过来怕不是跟红云一般。妹妹下月就要嫁去常家了, 不若跟二婶婶要些花苗带去, 来年也给那边府里添一处景致!”
傅兰香颇有些意动,她自小生活在青州,从来没有见过哪家的花树长得如二房这般齐整。听说这是二叔从番外带过来的品种,二房搬过来不过短短一年,这花树就成了气候,可见极好养活。要是真的带去常家,这红红火火的迤逦美景之下和夫郎你侬我侬,岂不是成就一段佳话?
吕氏却没有心思关心这些花草,而是抻长了脖子看着依次从影壁后过来的宾客,见依旧不过是本家的几个女眷并些往来的商家妇人,更是笑得眉梢微弯。正要再讥讽几句,就见那边由宋氏陪着一路说笑着进来的却是常知县夫人,连忙端了笑容迎了出去。急急走了几步福了个礼后恭谨笑道:“却不知夫人要来,可叫我这侄女如何生受得起?”
杜夫人抬头见是她,眉头不耐烦地一紧,终见周围人太多不想给人看笑话。遂微微含笑道:“傅二姑娘人品出众才德过人,我最是喜爱这样大气的姑娘。二太太虽没有给我下帖子,我还是要厚颜过来讨杯酒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