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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雀登枝傅百善裴青-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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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语气如此悲苦,刘泰安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回过头去,就见那女郎俏然坐在灯下,一双如玉酥手端了一杯酒徐徐递将过来。心神就仿佛被根绳索牵扯了过去,又见那桌子上摆了炙鹿肉脯、蜜汁雀舌、一品鱼羹好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式,那酒色略作淡黄香气绵密,正是自己平日里极爱用的桂酒。

      刘泰安终于动容,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崔莲房绽颜一笑,眼中泪珠欲坠非坠,清丽容颜更胜平日三分。她紧紧挨了边上坐下,见心上人一口一杯,也不多劝,只帮着布菜倒酒。不过三巡就见那人双眼迷离,无双的俊颜在酒气熏蒸之下更显夺目,却已是有些醉了。

      崔莲房心底甜蜜,正准备叫丫头进来收拾一番,好奉上醒酒的茶水,却被刘泰安一把紧抓了左臂,那张泛红的玉脸伸将过来喝斥道:“连你也要走吗?你不是说过心里头只有我吗?”

      刘泰安一贯斯文有礼,几时有象这样痞赖的时候?崔莲房知道现下应当将他推开,高声唤丫头们进来,可是那喷在鬓角边上的灼灼热气,那双紧抓了自己的有力大手,让她忽地双目不敢直视,身子也有些发软。

      刘泰安睁眼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忽地伸臂将崔莲房抱坐在了怀里,耳鬓厮磨喃喃央求道:“安姐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那人有什么好,你过去了也只能当个妾室。你把腹中孩儿打了,我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舍了颜面去求父亲,外放几任县令州府,到没人认得的地方从头来过好不好?”

      崔莲房一时听得呆住了,浑身僵直,她都听到了什么,那郑氏不但偷了人还怀了别人的孽种!她心中又悲又苦又怜又痛,手指尖都在打哆嗦,难怪此次相见泰安哥哥清减了许多,那郑氏怎配如此深情相待?正要细细追问,那男人已经密密实实地一头亲了下来。

      追到京城来见面凭的是一时的孤勇,与心中情郎独自相见也是想趁机一述衷肠,崔莲房面红耳赤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可是那散发了酒气的热吻,那紧住自己的手臂,那人在耳边不时的喃喃细语,如丝如网般将她紧紧缠住。

      刘泰安混混沉沉,眼前一会明一会暗,扑鼻幽香密密罩了他的神识。鬼神附体般伸手解开了那绛红小袄,玉白中衣,再里头是一件葱油黄底绣了大红牡丹的肚兜罩着的凝香软玉。

      刘泰安只觉脑子一紧,张嘴俯下身去……

      崔莲房身子一软倒在屋内那张可说是布置简陋的床榻上时,心内着实有些委屈。她想推开又舍不得,抱紧那人的青色头颅泪如雨下,“泰安哥哥,我是莲房,我是崔莲房!”

      男人摇了摇头,目光渐露几分清明,“莲房,莲房……”正要起身,一双如蛇软臂伸将过来将他紧紧攀住,一时间屋内婉转相就娇喘连连。

      门外的红锦与红罗面面相觑,不知这临别酒怎么喝着喝着就喝到了床上?红罗越听越面红耳赤心里却满是欢喜,刘公子那般风流俊俏的人物谁不喜欢?红锦却是面色煞白,她年纪长些自然知道轻重,小姐弄出这场要命的事,若是让方夫人知道的话要的就是自己的命!

      6.第六章 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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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宁侯世子夫人李氏地倚在栏杆上看着竹帘外头的行人,一大早就被弟妹高氏拖来陪她挑选布料。说是扬州那边传来一种裙子的新样式,用各色绸缎裁成寸宽的布条,饰以珍珠水晶之类的宝石,最后将布条缝在腰带上,因颜色斑斓故名凤尾裙。

      看着两眼发光的弟妹,李氏作为长嫂想不答应都不成。心想反正是自家的铺子,且由她高兴一回吧!再过得几日,压下的事情一旦爆发出来,府里怕是一片愁云惨雾。于是高氏兴高彩烈地尝试将各种布料比划在自己身上,把铺子里的伙计使唤得团团转,她则百无聊赖地望着外头的街景。

      结果这一望却望出了些许兴味。

      撷芳楼的名号是侯府二公子郑瑞亲手所书,取自前朝诗句:楚水多兰若,何人事撷芳。因其地势稍高,李氏站在这边正正好看到那边蓬莱阁里一对男女在树下难分难舍。那女子为那男子系好大披风的金丝云锦盘纽后犹不舍,抓了男子的衣袖嘤嘤而泣。那男子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却又没有下狠心扯开衣袖。

      李氏的记性一向很好,犹记得那副俏脸前几日回城时在城门口瞧见过,好像是彰德崔家的人。那男子嘛,却不正是自家的好姑爷嘛!李氏唤来大丫鬓碧心轻声吩咐了几句后慢慢抿紧了嘴。

      高氏伸过头来问道:“大嫂在看什么?”李氏微微一笑回道:“在看你这条凤尾裙,从你手里缝出来定会惊艳整个京城!”

      李氏和高氏回了侯府,先去澄心堂请了安,张夫人心中积了事寒暄几句就打发高氏回屋。高氏心有不忿,这两婆媳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却又不敢说什么,肚子里打着官司一步三摇地晃了出去。

      张夫人窝在炕塌的被褥里,短短几日工夫就变得憔悴不已。脸色腊黄的额上系了遮眉勒,咳了几声叹道:“你这弟妹素来掐尖要强心地却不坏,你且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二,但凡她有了错处你说几句,该帮衬还是要多帮衬她!”

      李氏听这话觉得语气不详,忙笑着岔开另起话题,“……弟妹越发活回去了,非要裁条凤尾裙,也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也不怕侄子们看了笑话她……”

      张夫人笑了一回,转念就想起自家小女儿,“安姐也是个爱琢磨这些针线上的事儿,她的绣件一向颜色比别家姑娘来得鲜亮。”李氏不敢再劝,张夫人却是又想起一事道:“这宫里头也一直没个说法,安姐去了丧事也不敢办,我想去城外圆恩寺给她点盏长明灯,给她积积福!”

      李氏忙应了,又做主添了五百两香油钱,让寺里的法师们好生念念往生经。又禀道:“已经派了妥贴的人往老侯爷并世子处捎信了,只是府里二爷处行踪不定,前儿一向说在泰安府,也不知送信的人撵得到人不?”

      张夫人点点头,“处置得极妥贴,这宫里头一日没个准信,安姐一日就不能发丧,我们就一日不能找讨刘家,等家里头的男人们回来,势必要刘家给个说法!敢往安姐身上泼脏水,我们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李氏看张夫人神情凄厉,心下也不免心酸,“那刘府怕是打量我们家不敢说,毕竟牵扯了太子……”

      张夫人拿了帕子狠咳了一气,摇头道:“原先是我想左了,我们家不敢牵扯,他刘家就更不敢牵扯。这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家安姐是嫁到他刘家后不明不白没的,我不找别人就只认刘家要人……”

      李氏想了一下到底没耐住,附了张夫人耳旁把在蓬莱阁遇见刘泰安和一个女子暖昧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张夫人听得心头怒气从生,忍不住开口恨道:“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体体面面的一家人,竟是一窝子的男盗女娼,自己做了龌蹉事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这话却是有渊缘的,张夫人与张皇后交好,自然知道当年刘姣的进宫很有些猫腻,只是她后来生了二皇子又得封高位,知情的渐渐就没剩几个了。正在这时,碧心进来躬身禀道:“外院的李仁贵过来回话,先时大奶奶吩咐让他一有信儿就径直来报,所以奴婢把他带来了。”

      李氏忙吩咐小丫头在榻前置了屏风,向张夫人解释道:“先前不知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所以叫了人去寻访一二。李仁贵就是陪房周嬷嬷的小儿子,他老娘走时把他托付给我,看他还算机灵,就让他跟我出门时当个车把式,这回就是分派的他去探听消息……”

      说话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被带了进来,头都不敢抬地扒在地上砰砰磕了头,口齿伶俐地回道:“……小的换了身衣服,装做给有钱少爷打前站的小厮,特地要定蓬莱阁的临沧海。当值的店小二叫三良子,是个话唠子,给了他三钱银子什么都跟人说……”

      “三良子说那姑娘为人气派出手又极大方,定了最贵的房间不说,每天都让丫头单叫了外头的席面进来,开始他以为是哪户跟家里头闹意气的大家小姐?谁知住了两日后就来了个穿着体面的公子爷,两人在房里头喝了酒过了夜,还打发丫头要了两回热水……”想是知道不雅,李仁贵红了脸打起了结巴。

      李氏眉头皱着吩咐赏了茶,李仁贵一气饮了,继续道:“三良子揣测那姑娘应是哪处州府里来的花魁头牌,平日里被男人们吹捧惯了就爱乔张做致。喝的茶都是自家带的信阳毛尖,应该是河南方向过来的,大概是那姐儿爱惜那公子哥的好容貌,就追到京都会情郎来了!”

      说到这里,李仁贵迟疑了一下,声量小了三分道:“那三良子迎来送往见过无数人,一双眼晴练得猴精似的。小的又添了三钱银子,说我家少爷最爱听这些乡野艳事。那小子才开口说那公子爷在蓬莱阁总共盘桓了三日,每回都是入夜来天明即去,进出都拿大披风遮了脸,可他瞧着形貌象是前年中了探花披红跨马游过正阳门大街的刘府大公子!”

      张夫人听得满面怒红,靠了弹墨果绿漳缎大迎枕一阵急喘,“定是为了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创建和谐家园】妓子,这刘家才害了我家安姐的性命!”李氏叫碧心拿了二两银子赏了李仁贵,迟疑了一番才说出自己当日送顾嬷嬷一行人后,回城时曾经见到过这个女子,兴许是彰德崔家的姑娘。

      张夫人悚然一惊,喃喃道:“彰德崔家,那太子妃不正是崔家的长女吗?难不成她连同刘家来谋害自己的丈夫当朝的太子,好给二皇子腾地方?这理儿也说不通呀?” 虽然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两婆媳从这些细枝末节当中影影绰绰地觉察到,这场事后头分明有只翻云覆雨的手。

      第二日一大早天气难得晴好,李氏正在廊厅理事,一个婆子急忙奔过来回到:“大爷并二爷一道进来了!”李氏又惊又喜,心道这送信的人应该还在路上,怎么就回来得这么快?而且俩兄弟一个南边一个西边,怎么还碰到了一起回来?一时也没心思理事,草草打发了回事的仆妇,整齐了衣裳快步接了出去。

      垂花门下一个身形挺拔,面目清隽却一身路途风尘的男子正含笑望了过来,不是寿宁侯世子郑琰又是谁?李氏一时间欢喜得傻了,两人也是十来年的老夫老妻却一向是聚少离多,又都是沉稳的人有再多的话也习惯压在心底。

      徐徐拂面的三月春风里,郑琰大步走了过来,温言道:“我回来了!”

      一顿兵荒马乱过后,洗了澡净了面的郑琰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家炕桌边,呼噜呼噜地吃下一大碗连汤带水的酸竹笋牛腩面后才感到人活泛过来。他接过李氏递过来的一盏碧螺春,边喝边和李氏说话。

      原来前一向日子接到兵部的加急文书,说皇上要看要近三月的布防图,老侯爷不放心别人干脆叫了自己儿子亲自走一趟。谁知在半路驿站遇到送信的人,才知道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郑琰立马就派了几个亲兵拿了侯府的名帖分头去找郑瑞,竟比李氏的人还要快上一步。

      俩兄弟知道亲妹子不明不白地没了,那马抽得直叫飞,前脚到兵部交了堪合后脚就回了侯府,弄得一身像是逃难的。听了李氏细细地讲了前因后果,郑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淡,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茶盏放在桌上,抓了李氏的手道:“辛苦你了!”

      李氏一瞬间泪如雨下,这些时日的辛苦操劳和惶恐忐忑都化为乌有。她摇头自责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姑,要是我勤些日子去瞧她就好了,兴许还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小姑也不至于没了性命!”郑家三兄妹年岁相差大,俩兄弟把这个小妹子当女儿疼,因此郑璃没后李氏心头最为内疚。

      郑琰牵了李氏的手站在窗前,为她扶了扶头上的鎏金嵌猫睛石的银簪,轻声嗤道:“刘肃想用这般可笑把柄拿捏咱们家给他当垫脚石,却不知自家的把柄早就攥在别人手上。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罢了,打量把谁都当傻子呢!”

      侯府西院,二爷郑瑞双眼圆睁,看着眼前雀跃不已围着自己团团转的高氏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女人就是个傻子,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高氏竟然一点音信都不知道,这心得生得多宽吶!心下却明白高氏这性子说得好听些是单纯直白,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凉薄无情。

      幸好府里张夫人不喜欢拿捏媳妇,大嫂也是极宽厚的性子。要是嫁到人多嘴杂规矩大的家里头,就高氏这眼高手低的半吊子性子,不出三月就得让人生吞活剥了。郑瑞倒在花梨木月洞式掐花床上,心头有些羡慕大哥,不管大哥走得多久多远,大嫂都能把侯府打理得妥妥当当。要是日后自己分家单过,高氏能把日子撑起来吗?

      7.第七章 东宫

      皇城,坤宁宫。

      穿了一件红罗暗花绣了万寿过青龙百子花卉常服的张皇后徐徐站起,拿了一根錾花银簪挑了挑黑漆楠木平头案几上儿臂粗蜡烛上的绳芯,看着殿内光明亮了一些后问道:“太子那里可曾有什么话递出来吗?”

      大宫女绿萝躬身回到:“皇上三月十三那日着金吾卫同知魏孟围了东宫,一干人等不许进不许出。奉娘娘懿旨,只让人给殿下捎了一句话——稍安勿燥,东宫的人说太子一切尚安好。”

      张皇后皱了一双修得极长的远山眉叹道:“已经过了十来日了吗?日日在这高墙之中拘着竟然不觉计呢!”忽地好似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一般掩住嘴唇,咯咯地古怪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轻喃,“你说,皇上不去纠察那些叵测之人,只围了东宫作什么?难道……皇上他终于定下决心要废了太子这储君之位吗?”

      碧萝只觉寒气从脚底乱窜,大惊伏于地上股颤不止:“娘娘切莫妄自菲薄,皇上怎会因这点事由左右储君之位的废立?还请娘娘三思慎言,须知隔墙有耳!”

      张皇后低低“嗤”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颇有些意兴阑珊,斜斜地靠在黄花梨嵌玻璃七屏风罗汉软榻上曼声道:“这坤宁宫中我苦心经营了近二十年,要是说个话还怕漏将出去,那我不如找根白绫自己吊死算了!”角落内那盏落地宫灯明亮的烛火随风飘摇了一下,印在张皇后平日温婉秀丽的脸上,勾勒出张牙舞爪般奇形怪状的影子。

      绿萝讷讷不敢再多言,小心地退至一旁垂了团枝瑞云满地蜀锦的帷幔旁静立。忽然殿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击掌声,那是宫门外小太监提示皇帝仪仗要过来了,张皇后直起身子沉了下颔低声吩咐道:“绿萝,伺候本宫更衣。”

      皇帝踏入宫门时,看到的就是脱了簪钗散了头发,只穿了一身青黑色翟衣,恭敬伏跪于地上的皇后。

      皇帝今年三十五岁正值盛年,比张皇后还小两岁。他性情严苛自律,因此面相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长一些。今【创建和谐家园】帝头戴乌纱翼善冠,里面是红色暗纹交领衣,外面穿了一身明黄色团龙窄袖圆领袍子,更衬得他身姿伟岸气势威凛。

      张皇后头都未抬,恭恭敬敬地朗声禀道: “臣妾自位列中宫执掌凤印以来,上不能体恤六宫为皇上分忧,下不能抚育太子令其自律,致太子犯下如此大错,恳请皇上废黜臣妾之凤位另选贤后!”

      皇帝好似看到趣事一般难得挑了一下眉头,大步走上前扶起张皇后。未发一语先帮她换了件宝蓝缂丝芝麻地的对襟褙子,又挽了她的手臂坐于菱花形紫檀五屏峰铜镜前,拿了把黄杨木篦子轻轻为她梳理那长可及膝的头发。

      帝后的眼睛在光可鉴人的铜镜里对视,非常奇异的是两人的下颔都绷得紧紧地,神情颇有些相似之处,这使得表情一贯严肃的皇帝忽地笑了起来。他慢声宽慰道:“皇后多虑了,朕把应昶关在东宫,是要他好好反省反省,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迷局都堪不破处理不好,日后怎为君怎为父?”

      张皇后猛地一抬头,心头横亘的大石忽地落了地,僵直的背脊渐渐软下来,面目也渐恢复了往日秀美温柔的模样。

      看着宫人们帮着皇后重新梳洗上妆,皇帝漫不经心地想着,性情素来和软的皇后竟然想出拿凤位保应昶的主意,怕是被这场事吓坏了。当年敢以身替朕挡箭、以身替朕试毒的女人也比往年老多了。毕竟已过了花信之年,方才那发里竟混了好几根白发。

      外面忽然传来喧嚣声,这在宫闱里简直是大不敬,帝后二人同时转过头去看。

      宫门被小心推开半边,乾清宫大太监刘德一脸色有些惶急,躬身禀道:“方才金吾卫同知魏孟派人急报,说东宫那边太子和太子妃不知为何事吵闹起来,太子一气之下,还拿了一个笔洗将太子妃砸伤了……”

      话未说完就见张皇后站起急急出了宫门,刘德一忙低头退至一旁,皇帝身上绣了大柿蒂妆花缎云龙纹的明黄衣角也一扫而过。刘德一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欲跟上去,想了一下又止步扭头吩咐:“去,看太医院是谁在值守,赶紧叫过来!”小太监应诺飞奔而去。

      东宫其实原名为钟粹宫,是历朝历代太子所居之处,实际只有两进院落房舍三十余间,大小还比不上寻常官宦人家。帝后进门时,殿门前乌央央地跪满了侍候的宫人。太子妃崔氏拿着绢帕捂着额头,弱弱地靠在贴身大宫女兰青的怀里。张皇后快步走至她面前,问道:“因何事与太子争吵?”

      穿了一身银红通袖襕织金宫裙的崔氏却垂着头,倔强地一语不发。

      张皇后额角一跳,强抑了怒气,“怎么不说呢?有谁来替她说?”

      大宫女兰青忙道:“娘娘恕罪,不关太子妃的事,是太子殿下把自己关在殿内,谁都不许进。太子妃怕殿下有事就擅自进去,不过说了几句话,太子就拿了案上的笔洗砸了过来,太子妃一时躲闪不及——”

      张皇后抬头望向殿门,打断了她的话语直截了当地问道:“说了几句什么话?”

      兰青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太子妃,见她低垂了眉眼却并没有阻止自己说话,遂大了胆子小声回到:“太子殿下问太子妃,那探花刘泰安的妻室郑氏是怎么回事?”

      张皇后猛地转过头,崔氏被她目中的狠厉一煞,心内的委屈不甘竟然不敢显露出来,转头伏在兰青的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随后进来的皇帝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直直走上前将雕了五瑞松石图的殿门一把推开。

      年前刚满二十岁的太子应昶是个略有些清瘦单薄的年轻人,此时他端坐在一张楠木条案后,案上齐齐整整的摆放了几样小菜,旁边还放了一把墨地三彩双龙酒壶。看到进来的人是皇帝,他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酒壶徐徐倒了满满一杯酒后仰头喝了下去。

      皇帝微松了一口气,背了手找了张椅子正准备坐下,眼角余光却被一道寒光一刺,却是看见那案几后应昶的膝上横了一把雪亮的匕首。额角冒汗的张皇后后脚就跟了进来,缓声问道:“我儿,怎么一个人独饮,可要母后相陪?”

      应昶怔怔然望了过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了酒壶又倒了一杯饮下。

      皇帝终于怒了,大声呵道:“你就是这样孝顺父母的?遇事只会躲在宫中喝酒打女人?”

      应昶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了一副难以言说的神请,缓缓抽出膝上的匕首,轻轻抵在喉间问道:“父皇,儿子只问您一句,那安姐,就是那探花刘泰安的妻子郑氏是您下令处死的吗?”

      张皇后骇得脸颊煞白,只惊呼半声就委顿在地。皇帝瞳孔一缩沉声回答道:“不是,是她自己难产而亡!”

      应昶摇摇头,那刀尖紧戳着他的脖子,张皇后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伏在地上大哭道:“我儿有什么苦楚不能说,要这样吓唬母后切莫伤了自己!”

      皇帝紧紧盯着那刀尖,手背在后面给大太监刘德一做了个手势。早有精干的当值武士顺着厚厚的帷幔向太子身后绕过去,趁了太子与张皇后说话时抽冷子一把打飞了匕首。殿中诸人俱都松了口气,太子应昶却也不以为意,只又倒了杯酒慢慢地抿着。

      刘德一带了众人却行却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帝国身份最高贵的一家人。

      “父皇……”

      应昶高举了酒杯,吃吃地笑道:“父皇,您英明神武一辈子,生平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生了我这个无用懦弱的儿子吧?您心里头是不是早就想废了我另立储君?二弟勇武,周岁就抓了昭武将军印;三弟聪慧,听说他三岁不到就能背完整部论语。父皇心中是不是拿不定主意立谁为储君才好,所以才让我在这太子位上鹊巢鸠占了这么多年?“

      皇帝的眼利如刀脸色铁青,这却让一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应昶哈哈大笑,复又双手捶地大悲起来:“父皇——,您怎么下得去手,那郑家的安姐小时您还抱过,她还喊您一声姨父呢!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那样干净良善的一个人,连死都背负了这般不堪骂名,是我害了她!”

      张皇后冲上前去,将应昶搂抱入怀中道:“我儿,不【创建和谐家园】事,这是她的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信了你父皇的话派人接她入宫,这宫里头是吃人的地界,是母后大意了!”

      应昶终于“呜呜”地哭了出来,张皇后拿了手中的帕子给他擦泪,却见他的嘴角不知何时涌出一股黑色血沫。张皇后愣愣地又给他擦了一遍,那血沫子却越发多了。

      皇帝冲了过来一把抓起儿子,却见应昶眼中神彩已渐灭,心下不禁大恸。应昶却笑得一副心花怒放心满意足的模样,“父皇,你一直嫌弃我胆小懦弱,你看我终究勇敢了一回,我连死都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皇帝万年不动的漠然神情终于破了,沉声应道:“是,你是朕最勇敢的儿子,任是谁都比不上你!”应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略微一歪头就倒在张皇后的怀里,面上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张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慌乱地伸手抱了儿子的头颅,不住地拿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皇帝抬头就看见了条案上摆着的那把墨地三彩双龙酒壶,伸手一抓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回头却忽见张皇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母兽受伤时的惨叫,嘴里蓦地喷出一抹猩红。

      8.µÚ°ËÕ Թí¡

      张皇后醒来的时侯,殿内乌蒙蒙的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胸口钝钝地痛。方一动身,杏黄缎地绣了龙凤呈祥的半边帐幔被撩了起来,大宫女绿萝用托碟小心奉了一杯蜜水递过来。

      散着头发的张皇后一气喝了,笑着问道:“方才我做了个极骇人的噩梦,好似觉得靥着了,你怎么也不唤醒我?”话还未落音,就见绿萝插蜡烛一般砰地跪在地上,蜜合色的宫裙在地上散开成一片瑟瑟的波纹。

      帐幔被宫人全部掀开了,皇帝神情莫辩地沉了脸负手站在那里,背后密密地跪了一地的人。

      张皇后慢慢坐直了身子,先前东宫里的血腥一幕排山倒海般涌来。应昶倒在自己怀里时身子还是温热的,可他嘴边的血怎么也揩不尽,大颗的泪水开始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中滚落。

      皇帝挥挥手,身后的人如潮水一般却行却退了出去。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搂住了张皇后开始不断颤抖的身子,两人结缡二十载,今日竟同遭殇子之痛, “你好生将养身子,不要多想,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张皇后紧紧攥了手里的明紫五彩莲花闪缎被子,强抑了自己想将皇帝一把推开的冲动。皇帝却伸手抚在张皇后的肚腹上缓缓道:“你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怎么这般大意,那几个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朕全部都打发了,日后就让吴起兼给你诊脉。”

      吴起兼当了十五年的太医院院正,他唯一的病人就是皇帝,从来都没有给后妃诊治过病痛,其中当然也包括皇后。听了吩咐后恭敬上前,跪在地上隔了丝帕号了脉象,仔细斟酌了半天才动笔下了方子。

      皇帝在坤宁宫盘桓了半天,亲眼看着张皇后用了药又吃了半碗胭脂米粥。怕初春夜来寒冷,又亲手往她的被褥里放了一个掐丝珐琅彩连蝠纹的手炉,这才起驾回乾清宫处置政事去了。

      张皇后等人全都走光了才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帐顶子,依然有种恍如梦中的荒诞感觉。一个孩子走了,跟脚就来了第二个孩子,中间整整间隔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自己做了些什么,张皇后模糊的想着,这二十年的光景怎么好象手中的流沙一样,越想抓紧越发漏得飞快。

      皇帝走进乾清宫养心殿时,步子迈得尤其大,后面的一众太监要小跑才跟得上。大太监刘德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知道皇帝面上越是淡然心中越是雷霆万丈。也是,好好的太子爷就这么没了,任谁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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