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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疑惑:“你是哪位?”
银盘脸一愣,随即出离愤怒:“花朝,你装什么蒜!”
朝朝越发疑惑:“我应该认识你吗?”
银盘脸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她手儿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世上之事最气人的,莫过于你气势汹汹地来报仇,对方却压根儿不记得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笼烟小声道:“这位是钟相公的侄女钟宜。”
钟相公指的是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钟晏。魏王顺利上位,钟晏暗中出了大力。如今花羡辞了宰相之位,相位空缺,钟晏执掌大权,成了事实上的宰相,难怪他的侄女如今这般趾高气昂。
朝朝“哦”了声,慢吞吞地问:“我们有过节?”
笼烟默了默,含蓄地提醒她:“您上次在梁家的梅花诗画会上见过她。”
朝朝回忆了下,想起来了:“就是一直跟在范翠如身边,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找我茬,然后被阿瑾不小心绊了一跤的那位?”
笼烟夸道:“姑娘好记性。”
钟宜气得发抖,一张银盘脸黑如锅底:这一主一仆是当她死人吗?居然旁若无人地揭她的短。
那一跤已经成了贵女圈中的笑话,委实是她生平之耻。也因此,刚刚有人撺掇着过来看朝朝的笑话,她见范翠如不置可否,第一个响应,做了领头人。
窦瑾她惹不起,花朝都落魄成这样了,难道她还对付不了?
浣纱和笼烟戒备地护在朝朝面前:钟宜的脸色实在难看,仿佛要吃人一般。
朝朝恍若未觉,对着钟宜狰狞的面孔笑得温柔大方:“好了好了,别气。你喜欢这里,就让给你好了。”一副体贴大度,牺牲奉献的模样,起身重新找地方。
钟宜一口老血憋在喉口,一张脸越发扭曲,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朝朝在鱼池边坐下,再次开口:“这里也有人。”
朝朝这次没有站起,抬头看向钟宜,为难地问道:“请问哪里没有人?”
钟宜指了指璇玑殿:“太后娘娘旁边,花小娘子素来坐的位置空着呢。”
钟宜的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钟姐姐,【创建和谐家园】不打脸,你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朝姐儿难堪吗?”从前朝朝身份尊贵,宫宴从来都是上座。可如今,这个位置哪轮得到她?
“是啊,”又一人跟着开口,语气嘲讽,“朝姐儿已经够可怜了,祖父罢官,夫君被贬为庶人,这次宫宴呐,说不定就是她最后一次参加了。”
钟宜身后笑成一片,有人道:“那可不一定,能参加宫殿的可不一定是主子。”
“也是,朝姐儿,你一定要好好劝说庶人赵旦,行事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害得妻儿罚没掖庭就糟糕了。”
“怎么说话的,我们朝姐儿这样的娇贵人,怎么能去服侍人?”
“这可难保,朝姐儿学过服侍人吗?要不先练练,给我们宜姐儿提一下裙摆?”
朝朝听着四周的嘲笑声,心中叹了口气:鱼池这边僻静,这些人是以为无人注意,所以肆无忌惮了吗?
*
太极殿东堂中炉香袅袅,与西堂同款的紫檀座苏绣沧海月明座屏后放了两个竹筐,谈德升指挥着几个小内侍,正将如山的贺表与奏事的折子分开。
墙上的花鸟人物卷轴换成了巨幅的舆图,殿中原本花里胡哨的家具摆设都被撤走,只余中间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与四周几架抽屉格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殿中安静得可怕,只有奏折碰撞的轻微声响与笔尖落于纸面的沙沙声。
赵韧的右手边已经堆了两叠处理好的奏折,伸手从左边同样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再拿过一份,目光落到奏折的落款上,忽然凝住。
谈德升抬头,瞄见奏折上“江陵府”字样,隐约想起奏折中内容,不由奇怪:不就是一封治水患的折子吗,陛下怎么看了这么久?
赵韧搁下笔,捏了捏眉心,忽然开口:“朕记得,江陵府少尹姜润是承平二十三年进士科的进士。”
谈德心惊,由衷赞道:“陛下好记性。”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地方官,他竟能一口道出来历。
赵韧不接他的马屁:“朕只是恰好知道这个人。据说他在治水上很有一套?”
谈德升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讪而笑,恭敬回道:“是,姜大人原是在任上三年,治理水患卓有成效。”
赵韧屈指扣在奏折上,沉吟片刻:“传朕旨意,命姜润即刻进京见朕。”
谈德升忙应道:“是。”正要叫候在外面的小内侍拟旨意,耳边忽又听到赵韧的声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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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撑腰
谈德升一愣:“陛下说的是……”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禀道,“花家小娘子已经到了璇玑殿外。”
赵韧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谈德升迟疑。
赵韧觉出不对:“怎么?”
谈德升暗暗叫苦,低下的头又矮了几分:“花小娘子似……暂无来太极殿之意。”
赵韧屈指轻叩的动作顿住,眼睫垂下,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将手中的奏折合在桌面上,又拿过另一份继续批阅。
谈德升被他笑得脊背生凉,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吞吞吐吐地试探道:“不过……”
赵韧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谈德升小心翼翼地道:“花小娘子身份今非昔比,暗卫来报,有同来赴宴的小娘子趁机为难她。”
赵韧手中的笔一顿,眼神沉了下去。
*
璇玑殿外鱼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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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儿穿了件杏色绣兰花褙子,银白条纹挑线裙子,外罩银鼠皮内里银红出风毛缂丝斗篷,乌鸦鸦一把头发插了一对式样别致的赤金点翠蝶戏幽兰双股钗,亭亭站起,便显出身姿轻盈,肤若新雪,眸若含波。微微一笑,四周花枝招展的女儿家顿时都失了颜色。
四周的笑声为之一静。
朝朝的美貌从来是出了名的,如今落魄至此,她的容色却依旧光彩照人,不见丝毫黯淡。
四周咬碎一地银牙,朝朝恍若未觉,一脸诚恳地道:“自然是不敢和诸位比。毕竟,诸位都是等着做娘娘的。”
她的声音柔软含笑,语气真诚,听在这些小娘子耳中却是讽刺十足。
如一滴水落入沸油,顿时炸开。
“你胡说什么?”
“花朝,你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相府小姐,准太子妃吗?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得意什么,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一辈子不得翻身。”
……
七嘴八舌,愤怒难抑。
朝朝始终含着浅笑看着她们,任她们发作,尤其是看到不远处,木着脸走来的美貌女官,笑得更灿烂了些。
她可不信奉以德报怨那一套。
新帝得位不正,京中防守似松实严,宫中生怕生乱,防卫更不可能放松。许多地方看着没人,其实暗中不知多少暗卫盯着。
真闹出事来,一定会有人管,到时双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她是无所谓,反正她的处境也不会更糟了;倒是钟宜几个,在宫里留了坏名声,以后的前途只怕堪忧。
这些小娘子,到底没经过事,太过天真。
“你们在做什么?”威严含怒的声音响起。
钟宜几个大惊,回转身来,有人认得来人,惊呼道:“是寿康殿的春和姑姑。”
寿康殿,是赵韧母亲徐太后的居处。
朝朝讶异,自己运气倒是不错,居然直接就撞上了寿康殿的管事女官春和姑姑。
钟宜反应最快,一张扭曲的脸硬生生地挤出笑容,粉饰太平地道:“春和姑姑,我们几个在叙旧呢。”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七嘴八舌地描补道:“大家难得进宫,太兴奋了。”“大家好久不见了。”……
春和姑姑目光扫过众人:“是吗?”
众人点头:“是啊是啊。”
春和姑姑目光落到朝朝身上,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又问了一遍:“是吗?”
这是单独问朝朝了。
朝朝眉眼略弯,扫过一干人,见她们有的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有的额角冒汗,有的不自觉地微微挪着脚尖,显然在紧张。
真不中用,还以为她们有多能耐呢。
朝朝笑意盈盈,语气轻蔑:“谁要和她们叙旧,她们配吗?”
朝朝今日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一直温软低调,还是第一次这般锋芒毕露。钟宜等人顿时面现怒色,碍于春和姑姑在,不敢作声。
春和姑姑也是一愣,没想到朝朝竟然会这么不客气。她不由多看了朝朝一眼,屈身行礼道:“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
朝朝还了半礼:“我姓花。”
春和姑姑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废太子未过门的妻子,前任丞相花羡的孙女,也是陛下特意指定请来赴宴的人。
春和姑姑顿时觉得棘手。
正迟疑间,一个穿着青绿绣衣的小内侍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把春和姑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她说了几句。春和姑姑明显一愣,又看了朝朝一眼,恭声道:“下官遵旨。”
在场诸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能让春和姑姑用上“遵旨”两字的,这个宫里只有两人,一个皇帝,一个太后。显然,是其中一位有了旨意。
不就是口角几句,怎么竟能惊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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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人初登大宝,皇权未稳,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处理,万万没有插手女儿家之间争执的道理。
春和姑姑道:“花家小娘子乃哀家贵客,尔等罔顾宫规,对她无礼,着令立刻遣送出宫,不得入席。”
众女神色大变,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道谕旨。
太后怎么会帮着花朝?
春和姑姑宣读完口谕,吩咐宫人将钟宜诸女逐出,神色对朝朝更恭敬了几分:“宴会尚未开始,花小娘子可有想去之处?可以让王顺带你去。他在太极殿当差,各处都熟。”
穿着青绿绣衣的小内侍上前,恭顺地道:“给花小娘子请安。”
太极殿当差?朝朝顿时明白过来:驱逐钟宜果然是赵韧的意思,却假托了太后的名义。
那个男人啊。这番话的意思是要王顺带她去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