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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匆匆下榻,批衣即走,儿臣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是彻头彻尾,一腔情谊错付,幻梦成空。」公主眼角微红,过了一会儿,决绝道,「我朝皇室女子俱是敢爱敢恨之人,为心上人敢舍弃身份,敢浪荡江湖,儿臣自小心向往之,绝不会堕了威名。」
「将军带回一怀孕女子,更公然养在府中。满朝文武,都在看笑话。」
「儿臣要让将军爱上儿臣,再抛弃他,如此才是,」公主摸了摸袖子上的刺绣,金色璀璨,晃着人眼,「礼尚往来。」
皇帝良久叹了口气:「我儿的棱角,数十年来依旧铮然。」
24
将军请人给甘栖把脉,胎儿已然三月左右,正需要好好看顾着。
将军府平日相熟的大夫今儿不知有什么事来不了,派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大夫来,人长得白净,不喜说话,守着将军把了脉,沉吟片刻提笔开了几帖药方。
将军紧张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药童抬了抬眼,冷冷道:「补脑。」
将军:「?」
少年把眼挪开,好似懒得说什么,眼中嫌弃倒是挺明显:「无事,好生养着,莫总想太多就行。」
这小大夫长了个瘦瘦高高的清冷样,说话看起来也不甚客气,将军倒是心大,完全不以为意,甘栖本来斜倚在榻上轻柔抚着孕肚,眉毛不知怎的渐渐罔起来。
将军起身送小大夫出去,少年单手拎着药箱,乌木的箱子在他手上轻飘飘似无物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将军回身握着甘栖的手道:「小栖,你且好好养着。」
甘栖像是在愣神,勉强对将军笑了一下,唇色苍白。
她拉着将军的手,依偎进他怀中。他们二人虽有孩子,却是第一次这么亲近,将军愣愣看着她,手臂僵在空中不上不下,不知怎的想起公主头上那只金钗来。
钗子摇摇晃晃,将军心神不定。甘栖的面庞缓缓凑近他时,将军迅速抵住她的肩膀又放下,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仓皇离去。
甘栖捂着肩膀,英气的脸上神色莫名。
25
公主回了将军府中,亲手泡了壶茶,水汽氤氲了她的脸庞,她素日喜静,此时院中空无一人,只她坐在院落树下石凳上,挺直脊梁。
院墙有砖瓦松动声,公主皱了皱眉,只见一袭青衣翻墙入院,不是给甘栖看脉的小大夫还是谁。
他立定身子,先是仔细拍了拍身上的一点浮尘,然后整衣顿冠,朝公主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公主奇道:「你是谁?」
那少年行了礼后,便毫不客气地抢过公主茶壶,对着喝了几大口,牛嚼牡丹一样。公主越看越眼熟,失声道:「山儿?」
越关山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在脸侧摸索一阵,扔下人皮面具,露出张风流年轻的脸来,笑嘻嘻道:「阿姐!」
公主欣喜地站起来,扶着他肩膀上下打量:「三年不见,清减许多,山儿这些年去了哪儿,没个音信,阿姐都找不见你。」语罢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快和阿姐说说。」
越关山任她打量:「不忙不忙,阿姐,你结亲怎不告诉我?就是结亲,怎找了这么个武夫?一点脑子都没有。竟然还背着你有女人?阿姐别是被什么附体了罢?」
公主脸色暗淡下来:「你见过将军了?」
越关山道:「他今日请大夫给那女人把脉,我见那大夫鬼鬼祟祟,恰好学过点江湖把戏,就打晕他,顶替他来了。」
原来这越关山乃是公主在皇家狩猎中结识的尚书家公子,他天性不受拘束,略大些就自个儿出门游历,一年 360 日不在京中,公主欣赏他淡定脱俗的性子,二人往昔在宫中有一年多同窗时光,因而比别人要亲密一些,私下以「姐弟」相称不提。
公主笑道:「你胆子是越发大了。」却只字不提将军的事情。
越关山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阿姐,有件事你需得知道。」
公主见他语气不似玩笑,也收起见到他时的轻松。
「何事?」
越关山附到公主耳边说了句话。
公主面色一震,凤目圆睁:「当真?」
越关山笑道:「我手上有几分经验,不会出错。」
公主沉思道:「怎会如此?她不像贪图富贵之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越关山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阿姐,你需得小心她,这人来者不善。」
公主点头算是应下,神色还是如水般沉重。
两人听得院外侍女声音,将军往这里走来,身边侍女要接他脱下的外袍,他摆摆手,依旧是不怎么习惯的模样。
「一看就是个莽夫。」越关山面色不动,小声嘀咕道,「阿姐,我先走啦,几日后再正式登门拜访。」
公主颔首:「一切小心。」
院落渐渐暗下来,绯色烟霞四合,好似要摄住满府的颜色,又打乱所有花色树色墙砖色,调出一盘近黄昏的腮红来。
将军头上的铜冠半明半晦,他背着一身暮色大步走来,公主看他脸色脸上的烦忧,内藏难以挖掘的天真,不觉放平了紧蹙的眉。
她泼掉冷茶,执壶满上一杯:「将军,喝茶罢。」
茶满欺客,不过将军不知道,公主惫懒讲。
将军「嗯」了声,其实心中都在想上午为何拒绝甘栖。
明明都下定决心要选择她了,为何连稍微亲密的动作也不肯做?
他是欣赏她的。
被皇权压得屁滚尿流的那天,混着惊惶匆匆逃离京城那天的第一片雪花,在他心头下了数月阴湿连绵的梅雨,倔头倔脑地冒出片灰色的芽尖,踩着普天之下的王土,汲着敌我难舍难分的鲜血,渐渐长出半人高的怪木。
他坐在那怪木上跷着腿,心里演的是招式,眼中却没看见什么,直到甘栖被几个士兵发现女儿身,他望着她燃着烈火的眸子,隔着烟尘也分外摄人。
他知道他找到了一个同类,虽然同样不容于世,但总是聊胜于无。爱情有时真的比不上自由,说真的,将军那时候完全忘记了京中高楼上和公主的目光交汇。
此时此刻彤云漫天,将军望着公主,公主无言地望着他,他们都在彼此眼中挖出了点同样的东西。
不由得都略略地牵了下嘴角。
27
那夜将军依旧睡在地下,公主安睡在榻上,和将军隔了扇影影绰绰的屏风。
风移影动,凉意送将来,将军听着公主清浅的呼吸,手中把着剑鞘,脸望着朱红窗棱外雪将窗纸映得一片白。
这大约是最后一场冬雪,寂然无声,簌簌压弯苍绿的松枝。
此时此夜难为情,将军缓缓合上眼,雪光映在他挺直的鼻梁。
沉沉睡去,方不负这光景。
公主梦中皱了皱眉,翻身朝向将军。
她即使睡着也是美的,眉宇间蕴养着朵盛世的牡丹般。
公主的翻身惊动了将军,他蓦然睁眼望去,看上去竟真像对恩爱的夫妻了。
公主说了句梦话,轻轻地,散在微凉的室内。
将军凝视细听。
她在说什么?梦中有什么难事么?
将军皱眉,微微抬身,剑刃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
公主又轻轻喊了一声。
将军神色不动,似是被雪冻住,在雪色下出落成一尊雕塑。
原来公主口中喃喃的,正是「驸马」二字。
将军一时情意绵绵似春水,忽而想到十几日后便要和离,不由得百味杂陈,心下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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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如棋。
局中人却总以为胜券在握,骄傲满怀。
周云卿与公主相对而坐,随着船娘一声喊,船只就平平地行在水上。
「周大人可有事?」
周云卿的目光落在公主鬓后,仿佛在看她,又或者什么都不在意般。
周云卿道:「公主,微臣自请调去江南,此行是为向公主道别。」
公主吃了一惊,「为何如此仓促?调令未发,我之前亦没有听到风声。」
周云卿看着隔桌对坐的女子,半晌后温柔一笑:「只是,要积攒政绩。」
公主皱眉:「周家显族,不需子弟如此奔忙。」
「公主一向聪慧。」
周云卿看瞒不过她,低头一笑。
「公主可记得,宫中当日,国子监丘大人因病难来,我们便难得偷来半日浮生。
「国子监众生相约出城狩猎,公主一骑当先,满堂喝彩。
「公主见我并不参与众人,只怔怔望着远处群山。
「便打马上前,勒马停驻。
「公主可还记得,当日问微臣什么?」
公主也笑,藏着抹好奇:
「本宫问,周大人,远处只苍翠青山,旌旗摇动,只风动,有何值得一赏?」
「是。」
公主又道:「你当时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肯说。」
周云卿点头:「今日我可告诉公主,微臣当日在看什么。」
「不是风动。」
公主神色莫名一变,似有制止之意:
「周大人!」
周云卿只是看着她,轻声道:
「不是幡动,是我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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