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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的地方也分三六九等,不论是宣阳坊还是平康坊里,最高等的那些赌坊,寻常宦官们都是不够资格、也不够财力进的,正经的达官显贵才去得起。
小宦官们去的起的地方大多散落两方四周,开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乌烟瘴气一些,但花钱的地方也少,那些个滋味寻常的酒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要花上几两银子。
宦官们来此,大多玩【创建和谐家园】押大小,赌坊里头喊声震天,似要掀了房顶。
很快伙计开了盅,偌大的案桌四周顿时半是欢喜半是忧,亦不乏有人气得甩手离去。
程愈今儿个手气不错,连赢了七八把了,饶是押得不多,也已赚出了两个多月的俸禄。
对面的钱举可就不行了,再输下去,只怕连年关都难过。
他便垂头丧气地要走,程愈硬把他拉回来,豪气万丈地说:“再陪哥玩两把,就两把,一会儿不论输赢,哥请你喝酒去!”
钱举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桌前,接着又是一阵喊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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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伙计笑着将那玉佩拿起来。
他们这赌坊里头宦官多,常常赌红了眼睛就将素日积攒的宝贝拿出来押注,这可比寻常押点钱强。
然而这些东西这伙计见得多了,便也识了货,仔细一看,就将玉佩扔回了他跟前:“你这是两块拼的,不值钱!”
钱举与他还价:“玉不值钱,我那上头的金子总是真的。”
“那才多少金!”伙计摆手,然还不及钱举再说下一句,忽有另一只手伸来,一把将那玉佩拿走了。
“……你出来!”程愈定睛一看,就将钱举拎了出去。赌坊侧边是条没什么人走动的小道,他将钱举往墙上一按,“这玉佩你从哪儿弄的!”
钱举一缩脖子,按着小禄子教他的话说:“我这……我这先前赌钱赢来的啊!”
程愈神情一震。
他自不会觉得钱举是和旁人搭上了关系在这种事上唬他,滞了滞:“输给你这个的,也是咱宫里头的人?”
钱举:“那可不呗,这还不一看就是宫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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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来,这半块玉佩一直是他心里的结,偶尔想来就不寒而栗。
当时奉命办差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慌神,没注意到这块玉佩什么时候被扯了下去。后来察觉时想回去找,那园子却已被宫正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哪里敢贸然进去。
再后来,他听闻宫正司找到了半块玉佩的事,提心吊胆了数日,好在案子就此结了,没人继续往下查。
唯一让他仍有所不安的,就是余下半块了。
现下这另外半块就这么冒了出来。
而且按照钱举所言,这玉佩怕是已在宫中转过了一圈,经过不止一个人的手。
都谁拿到过,他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宫正司中见过另外半块的人,他也不知道。
这是个隐患,是个一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隐患。
程愈不知不觉已在寒风里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又强子定住心神:“你开个价,这玉佩我买了。”
钱举一愕:“哥哥,这……”
程愈却十分坚定:“要不这样,你今儿输了多少,我尽数给你补上,换你这佩!”
说着就拿起荷包掏钱。到底是主位宫嫔跟前得脸的宦官,这钱说来虽不少,也是咬咬牙就出了,决绝地一把塞给钱举。
钱举刚拿住钱,还没来得及反应,程愈已攥着玉佩走了。
他在墙边望着程愈的背影愣了愣,一脑门子浆糊,不知这些个主位娘娘到底在搞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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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若单是五皇子的事,于她而言也是“事不关己”,她心疼那孩子,但总归犯不上多管闲事为他报仇。
若是顺手为他报个仇倒是可以。
——下一步便是探她是否和姐姐的事也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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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找个好日子来办才行,而且最好阖宫都在,气势隆重之下,人更容易被刺出心虚。
近来的“好日子”……
一声婴孩的啼哭激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向外望了眼,透过窗纸隐隐能看到乳母在厢房之中哄孩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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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算注释】
【平康坊和宣阳坊】坊名和地理位置取自唐代长安城坊市,但平康坊青楼聚集是真的,宣阳坊赌坊聚集是我编的。
架空文,请大家不要将文中任何一条看起来很靠谱的规则当作史料来看——它们之所以看起来“很靠谱”,只是因为我编得认认真真想让它们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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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六皇子的百日宴,这个年好像过得比往年更热闹了些——仍是从腊月开始就有了年味, 而后除夕宴、元日大朝会、破五宫中小聚、上元节又设家宴。
往年忙道此处便差是年节的尾音, 宫中渐渐要平静下来了。但今年, 因为六皇子的百日宴在元月末的缘故,宫中欢喜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下去。
按例,仍是在百日宴前晚,皇帝为六皇子定下了名字:宁沂。
贺玄时亲自去将这名字告诉了夏云姒,而后自是留宿在了永信宫延芳殿中,只是翌日离开得早些, 在夏云姒醒来之前他便去上朝了。
到了晚上百日宴时,含元殿里宾客满座, 却迟迟不见窈妃身影。后来到了吉时, 六皇子倒先一步匆匆被送了过来。
不论是九阶之上的嫔妃们、还是九阶之下的达官显贵都不免有一阵议论,不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孩子的百日宴,母亲却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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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时安静,众人离席见礼,今上如今最为宠爱的窈妃在宫人的前呼后拥下缓步入殿。朝臣们大多守着礼数并不抬头看她,然而待得她登上九阶落了座, 席位同在九阶之上的嫔妃们起身一瞧, 便看出她气色差得很。
眼下乌青明显,面色也苍白,施了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那份憔悴。
今晚她又是席上最要紧的一个,与皇帝同案而坐。皇帝与她离得近, 看得更为清楚,不由问道:“怎么了,气色这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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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温声:“可是近日操劳宁沂的百日宴,太累了?一会儿散了宴,赶紧让太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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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并不高,却也算不得多低。起码离得近的几个主位宫嫔都听见了,俱是一愣。
她们下意识地看去,就见她抬眸望向皇帝,憔悴之间,神情有些恍惚:“那梦实在有些怪,臣妾想了一日,仍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清蹙起眉:“梦见什么了?”
夏云姒薄唇微抿:“臣妾梦见……臣妾在椒房宫中见到了姐姐,心中喜不自胜,便与她说了宁沂将要满月之事。姐姐也高兴,向臣妾道了贺,后来臣妾却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她口吻幽幽,分明是熟悉的动听声音,却透出了一股别样的灵异之感。
最后落定的那一句,更令人后脊一凉。
——天下谁不知佳惠皇后只有一子,便是当今的皇长子宁沅?皇长子健健康康地就坐在这里,她托梦时所抱的孩子是谁?
又见窈妃深深一叹,颇有彻夜不得安寝带来的心力不支之态:“她与臣妾说,让臣妾安心照顾宁沂,说五皇子在她那里好好的,让臣妾和皇上都放心便是。”
这话愈加令人打哆嗦,五皇子都没了几个月了。
百日宴这样的场合自不宜提这些不吉利的事情,贺玄时一攥夏云姒的手:“不说这个了。”
可她神情愈发恍惚,对这句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又说下去:“她还说……还说五皇子与她一样,皆亡故于他人的算计,她自会好生照料。又道什么……那背主求荣以致五皇子惨死的人她已求神佛严惩了,贵妃昭妃也已堕入地狱。至于旁的……气数尚且未尽,她也没有法子,只让臣妾好生保护六皇子。”
“她还……给臣妾看了块玉牌。”她边说边比划起来,“圆形的,约是这样大的一块。当中是福字,周围是祥云的刻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说罢她再度看向皇帝,眸中的茫然比方才更加分明:“皇上您说,这是什么意思?她亡故于贵妃与昭妃的算计,这臣妾知道。可五皇子不是失足么,什么背主求荣?还有什么‘旁的’?那块玉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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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口气,他又平和地解释了些:“宫正司也疑过那乳母为何抱着五皇子去那样的地方,大约便是她心怀不轨,却不料头上三尺有神明,当场让她给五皇子抵了命。至于那牌子……”他想了想,“福字、祥云,皆是大好的寓意,应是佳惠皇后在天有灵,在祝咱们宁沂平安吧。”
他这般说,就见她低了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流露出委屈:“姐姐真小气,臣妾哪次去供奉她不是亲手备上数道她喜欢的菜和点心?如今宁沂又是她庶子又是她外甥,要过百日宴,她倒拿个玉佩给臣妾看一眼就完了。”
说着她懊恼地抿了口汤:“一会儿散了席,臣妾必要到她灵前与她说道说道去。”
“鬼故事”终于了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庄妃忙噙笑打岔:“窈妃妹妹这是给皇后娘娘出难题呢,天人两隔,她如何把那玉给妹妹?好在宫中好玉也不少,妹妹不如将那纹样画下来,着人打一块给咱们六皇子,也算是皇后娘娘与妹妹一同给孩子尽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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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亦是一哂:“正好,年前宫中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都是难得一见的温润料子。你将纹样画下来,朕让人打玉佩给你。”
夏云姒欣然点头,又往他身边凑了一凑,环住他的胳膊,语气娇媚起来:“皇上适才说有好几块,对么?可够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各打一块来?姐姐从不偏心,必是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的,臣妾不能独占了这份好意。”
皇帝笑笑:“大约也够,回头让樊应德去瞧瞧。”
这话题到此就以美好翻了篇,无人再多提那诡异的梦。待得回了延芳殿,夏云姒就一壁回忆着,一壁将那玉佩的模样一笔笔描绘出来。
祥云纹好描,宫中的祥云图案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却是那个福字,她执着笔思量着,久久也没写下。
贺玄时注意到她的神情,倚在床上看着她笑:“怎么,莫不是提笔忘字,忘了福字怎么写?”
“臣妾岂有那样傻!”夏云姒嗔怪地瞪他,“只是想与梦见的那个福写得像些罢了,可那显不是姐姐的字形,臣妾也写不出,不知如何仿来才好。”
他不由笑道:“这样讲究?”说着替她想了想,“不如这样,让尚工局专为这些东西题字的宫人多写一些样式送来,你看着挑,选一个最像的。若不满意也可让他们再写,总归也不是着急的事。”
她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姐姐生前久在宫中,那字若不是她的,想来便该是尚工局中眼熟的字形让她记住了。”
她说着舒气,从案前起身踱到床边,千娇百媚地凑在他面前:“但皇上也要给宁沂写个字!”
他笑看她:“做什么?”
她娇声:“今日是宁沂的百日宴,姐姐的礼却是皇子公主们都有了,臣妾得给宁沂求个独一份的礼来,皇上要给的!”
他扑哧笑出声来。
其实宁沂百日宴,他哪里会不给礼?一早就都送到了永信宫。
不过她现下这样再求,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欣然道:“那朕想想,给他个什么字。”
说着仰头望着床帐,静静思索起来:“皇后给了个‘福’,朕给个‘仁’或者‘贤’吧,你看哪个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