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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告诉自己,皇上明白她的心。
她还拼命地安慰自己,或许根本查不到她头上,毕竟她早就交待过了,咬住宋徽娥了事即可。
可怎么就还是查上她了呢?
她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她愈加努力地告诉自己,皇上会宽宥她的,可似乎越努力越没底气,最终犹如魂魄都被抽散了一般,坐也坐不住,直从这椅子上滑了下去,瘫在这华丽的正殿里。
她完了,她想。
都是因为夏氏。
她若要去那阴曹地府,必拖夏氏同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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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轩中,皇帝在长久的沉默后终是离开了。夏云姒回到房里,含玉很快便来谢恩,神情很有些惊异:“娘娘怎可为奴婢那般开口……”
“如今也是正经宫嫔了,还一口一个奴婢。”夏云姒笑睇她一眼,“行了,这恩典不止是为你一个人求的。旁人都会从樊应德那儿领赏钱,我亦会多给他们添一份。你晋了位就让我省了这份钱,也不算多得什么,不必特意谢我。”
这一次她是险中求胜,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眼下既然真的胜了,该给的厚赏她必定要给到。
诚然底下人不敢开口主要是因家中知道如何打蛇打七寸,处处安排缜密让他们不敢妄言。可能扛住樊应德的盘问,他们也都不容易。
这样的事日后在宫里免不得还有,这班人马历过了一次、就能更好的历过下一次,她要好好地将他们用起来才是。
昔日姐姐对皇帝心灰意冷,就逐渐没了料理后宫的心,椒房宫被捅得像筛子一样,终是让她没了性命。
而她,既然本就是带着一颗死了的心来的,自要将朝露轩处处都变成铜墙铁壁,谁也别想通过宫人害她分毫。
含玉在翌日一早就从朝露轩迁了出去,仍在庆玉宫中,许昭仪专为她选了一处离夏云姒很近的住处。
这算是这一片紧张氛围中仅有的喜讯了,许多宫嫔都来贺她,借此放松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而后又过三天,含玉正经行了册礼。
经娥一例原不需这样麻烦,只因她是从半主半仆的采女晋上来才要补个正经的册封。夏云姒是在这天才去贺的她,两个人一同说了一下午的话,临近傍晚时忽听小禄子来禀话说:“梁贸文招了。”
“真的?”含玉眼睛一亮,笑看向夏云姒,“这可比我得封还让人高兴。”说着又看小禄子,“快细细说说,都招什么了?”
小禄子堆着笑躬身:“嘿,水银一事他招了个干净。从水银是托谁弄的、倒如何收买的尚工局的人,环环都交待得清楚。宫正司现下已将供状呈去紫宸殿了,皇上大概不日就要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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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小禄子浅怔,露出惑色,“不知娘子指什么事?”
她只好摇摇头:“罢了,也没别的。”说着笑笑,“我只是想她此番既能这般恶毒地待我,从前大概也做过许多旁的恶事,便想问一问还有什么。”
言毕挥退小禄子,夏云姒看向含玉:“今儿个册礼,玉姐姐也累了大半日,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吧。”
“我送娘子。”含玉说着起身,直将夏云姒送到了月门处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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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止步于此是不行的,她非要昭妃亲自认下毒害皇后之罪不可,好将昭妃的供状烧给姐姐。
只是……这话需好生思量,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显得刻意,让皇帝觉出她原本就知道什么。
好在这也不急,大可慢慢想两三日再说。
然而,皇帝却没让她想两三日。
当日晚上,宫正司便接了旨意,继续严审昭妃身边的一干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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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是不傻的,果然一直都不过是在信自己想相信的。
如今一夕间不想再信了,便大可这样清醒无比地叫人将旧账都查一查。
他是皇帝,大权在握,自有这样一次次反悔的机会。
可已经命丧黄泉的人呢?
她越想越是摇头,终是不得不硬生生断了这番细思——否则再想下去,她只怕日后见了他都会显出厌恶,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短短又两日后,梁贸文就招出了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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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采菁与如兰串通下毒,也是昭妃背后指使,与采苓并无关系。
严刑之下,他甚至认下了原与昭妃无关的符咒一案。有鼻子有眼儿地说昭妃父亲在覃西王封地上的钦天监围观,昭妃便向他讨了那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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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她原还打算暗中收买个昭妃身边的宫女去招呢,否则皇帝看了供状,见梁贸文唯独不认这一事,难免疑到她身上。
梁贸文倒给她省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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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妃身边其他的宫人听说梁贸文都招了,为了罪减一等,竹筒倒豆子般吐出了更多的事情。
终于,佳惠皇后的死因也放到了台面上。
昭妃身边的好几名宫人都招供,说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宋徽娥与此事却无干系,是昭妃从中安排,推了宋徽娥出去顶罪。
昭妃都保不住了,这些人当然更没放过已故的贵妃。
一桩桩、一件件,招得明明白白。
“昭妃、贵妃……很好!”贺玄时拿到供状时怒极反笑,而后紫宸殿中便又是近来常见的冷寂。
夏云姒手中也有一份誊抄的供状,她安静无声地读完每一个字,眼泪一滴滴溅落到纸上。
“虚不受补”。
这四个字,夏云姒已听过无数次,唯独这回不一样。供状上终于写明,一切的“虚不受补”皆是有人蓄意为之。
“真想不到,朕的两个宠妃,反是害了朕的爱妻的元凶!”
她听到他这样说。
她以为自己早已做戏做成了习惯,时时刻刻都能以恰到好处的姿态面对他,但这一刻,她却没勇气抬头看他一眼。
她怕只一抬头,眼底那种冷漠的嘲讽便会溢到他面前。
他怎么有脸说“真想不到”。
“来人。”他满面疲惫,唤了樊应德近前,“传旨,贵妃毒害皇后,罪无可恕。着迁出妃陵,另行草葬。三族之内年满十四岁者皆斩,不满十四岁者没入宫中为奴。”
说罢一顿,那种疲惫变得更加分明:“昭妃……”他揉着太阳穴,眉心深深锁着,思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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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便看到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不住坠落,比珍珠落入悬崖更令人心疼。
“臣妾求皇上别杀昭妃娘娘。”她低低地垂着首。
他显觉意外,声音中满是疑惑:“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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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玄时锁眉:“与贵妃勾结毒害皇后已是死罪, 如今又以水银伤及你和朕, 更是罪无可恕。朕本在斟酌是夷其三族还是诛其九族, 你若连她本人也不让朕杀, 朕还如何发落她的家人?”
说罢语中微顿,倒还是问了她的意思:“你究竟如何想?”
夏云姒面容冷下去,寒凉如秋日覆了薄霜的竹叶:“六年以来,臣妾只道姐姐只是因病离世, 虽红颜早逝总有遗憾, 然姐姐生时有皇上相伴、又得宁沅承欢膝下, 亦算完满。”
“如今却乍然得知她本可活得更好, 却被这些奸恶之徒将一切皆尽夺去。”贝齿紧咬,她的每个字里都渗着恨意, “想到这些, 臣妾恐日后再难以安枕。再想昭妃在姐姐死后宠冠六宫、享尽荣华, 更替姐姐不忿,觉得一死不足以偿还此债。”
这话说来自是狠的, 想做个贤良淑德的嫔妃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事已至此, 她总要为姐姐多说两句, 不能让昭妃死得那么痛快。
他神情倒未见有异, 只又问她:“那你觉得如何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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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如此么?自然不。
但能说给他听的,也只能是这么多了。
宫里的磋磨人的法子那么多, 想让一个背负重罪的废妃过得不好太过容易,只要他愿意留昭妃一命即可。
她说罢静静地等着,良久的沉吟之后,他上前扶了她:“你容朕想想。”
这便已是有所松动了。加之他素来对发妻那般“深情”,此事应是能成。
她就不再多言其他,点一点头:“谢皇上。”
“你先好好养着身子,现下万事都不及此事重要。”他语气温柔下来,她亦抿笑,复又点头,“臣妾知道。”
她当然是要好好养身子的。为不让他觉察她早已知道炭有问题,前阵子她都不曾好生服过药,各样的不适都一直拖着,没有一日过得舒服。
如今事情有了定论,她自然要好生调养。不为别的,就是单为宁沅,她也不能让自己给昭妃殉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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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在第二日便有了定论,他仍是诛了昭妃九族,只留了昭妃一命,废为庶人,且仍许她住在皎月殿中。
这看似顾念旧情的宽宥,然旨意中写得明明白白,道“苏氏之罪,罄竹难书”,但“为慰皇后在天之灵,留其一命,谢罪忏悔”。
宫中风光一时的昭妃苏氏,自此再不复存在了。
旨意下来之时,众人恰在顺妃处晨省。樊应德宣罢了圣旨,又躬身上前,告诉顺妃:“皇上说苏庶人谢罪的具体事宜由您安排,您直接交待宫正司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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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妃便又朗声道:“你们都先回吧。”
众人依礼告退,夏云姒坐到顺妃近前,当真是“相谈甚欢”。
她们都不想让苏氏好过,很快便定下来,苏氏每日皆要在皇后灵前跪足四个时辰,每一旬可歇一日,由医女好生医治。
“你若还有别的打算,想为皇后娘娘出口恶气,便自己去交待吧,不必再来问本宫。”安排完那些,顺妃又淡淡添了这样一句。
当真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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