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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孤?」
我盯着他,有些迟疑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因为,他看起来有点不像不孤。
一样的相貌,身形,甚至是走路的动作,可……他的左脸布满了不规则的黑色花纹。
扭曲,漆黑,如同来自异族的古怪刺青,衬着他格外苍白的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诡丽。
「是我。」他回答得很简短,似乎见我醒来也没什么意外的神情,走上台阶,把花交给我,又扶着我坐回石台上。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偏了一下头,问:「怎么一直看我?」
我不解:「你的脸……」
「我的脸?」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自然而然地说,「怎么了?」
他不知道吗?
他到底怎么了?
力量的透支导致了我思绪的迟钝,又盯着他:「不孤?」
「是我。」他不厌其烦地回答,指了一下我手里的花,「花里有蜜,多吃点。」
我这才低头去看花:「哪儿来的?」
「外面。」他挨着我坐下,侧脸凝视我,「你昏迷了很久,十来天吧,我记不清了,这里的天总是一样的阴沉。」
我低头,摘下一朵花,放进嘴里慢慢地嚼,清甜里带着微涩。
但能明显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观察我,用一种冷静、隐忍的眼神——是不孤不会出现的眼神。
而且他说话的语气也很不一样,特别平静,平静得有些疏离——也是不孤不会出现的语气。
他变得太奇怪了吧?
怎么回事?
我昏迷了这么多天,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头的疑问像鱼儿冒泡一样活泛,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仍在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这里每隔六日下一次雨,每次会下一整日,然后……」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正常的花,接话:「一切会变得正常?」
他点了点头,弯起淡色的唇微笑:「好聪明啊,曦曦。」
下雨的时候,山只是山,石缝里也不会钻出奇怪的东西,就像我们才来的那天一样。
可是他的夸奖令我感到不适。
他从前一直是依赖我的,说话时,轻快活泼,尾音发软,可现在,他吐字平缓从容,没有什么起伏——像俯视我似的。
「不孤……」我想直接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轻声道:「嗯?」
「这是哪里?」但我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我察觉到危险,最好不要戳破看似平静的表面。
不孤:「这里是祭祀的神殿,有人在这里向神明祭祀,以求获得庇护。」
我疑惑:「在这里?」
「是的,我看了墙上的画,这里原本是一处上古邪神的领地,后来有人来到这里,借助邪神残存的力量向自己的神明献上祭品。」
他凑近了一点,深碧的眼眸看着我,「你猜,他的祭品是什么?」
我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想回答。
他对我一笑,自己答了:「是他的命,而他祭祀的对象是女娲。」
「不可能,女娲……」我下意识地反驳,「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祭祀。」
「不这样惨烈,怎么能引起神明的注意呢?」不孤伸手握住我的手,一点没用力,怕碰到我的伤口,「你还记得长隐曾说过,第一只消失的九尾狐,有一个好朋友,是黑狐吗?」
「难道是……那只黑狐?」我问,「他用自己的命,和邪神的力量去向女娲求助吗?请她庇护自己的族人?」
「不是哦。」不孤耐心解释,「他知道朋友死得蹊跷,请女娲庇护九尾一脉,后来黑狐暴动,就被仙人镇压清洗了。」
……用自己的命,请神明庇护别人?
得见他人苦难,肯为朋友牺牲,这样的狐狸会莫名暴动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对泄密者的报复呢?
「那个仙人,是他吗?」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不孤对我轻快地点了点头,好像没什么所谓似的,挠了一下我的手心:「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吓坏了吧,再睡一会儿?」
我顺从地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不孤在我身边,轻轻地哼着歌,之前某次他哼过,是他娘从前唱给他听的。
雨停了。
死亡与重逢
| 死亡与重逢
33
他又做噩梦了。
他看到白狐倒在地上,一只豹妖用獠牙撕开了她的腹部,内脏鲜热,迫不及待地涌出,血色染红了她美丽的皮毛。
一只黑狐扑了过去,却被豹妖的同伴围攻,挣扎、怒吼、低鸣,尘土飞扬,他终究是无路可退,一蓬热血撒落在一旁的枯草之上。
等群妖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只余两具残尸,几缕肉丝如破布般挂在【创建和谐家园】的肋骨上,说不出的凄凉。
而一只年幼的黑狐躲在远处,目睹了惨剧的发生,浑身颤抖,瑟缩着缩成一团,眼泪打湿了脸。
他想要闭上眼睛,却听到鬼魅在耳畔低吟:「天道从来就不仁慈,弱肉强食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你的父母弱小,所以被活活吃掉,而你太弱小,则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父母离你而去……可你现在有机会摆脱弱小的宿命,为何不去接受呢?」
「不,这只是噩梦,是你的幻境。」他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梦,我,我不要成为下一个邪神……我不要……」
邪神的残魂因上一只黑狐的献祭而苏醒,之前在沼泽里,石曦的血引来邪神,为表诚意,邪神甚至将他引到了自己的神殿之内,给他们庇护,只为了让他成为自己的继任者。
而也因为邪神的影响,他体内的力量开始躁动,情绪不稳时脸上会出现黑色的花纹。
自他来到这座神殿开始,邪神就在不遗余力地说服他:「在足够强大的力量面前,正邪都是你说了算。我只想让血脉传承下去,你比上一只黑狐更有潜力,你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接受吧。」
可他即使再天真,也知道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所以始终坚持着不愿接受,邪神便在夜晚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过去,父母是如何惨死、他是如何怀着憧憬去往青丘……
在青丘,他们将他当做不可接触的异类,是随时会发疯的怪物,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没用。有一些狐狸会假装接受他的示好,当他欣喜若狂时,再发出大声的嘲笑。
他原以为回到了族群之中,可以重新得到家人的关爱,然而他始终被排挤在外,像一抹阴影,终日游荡于无人之处。
「你做错了什么?你只是太弱小……」邪神的低语无比轻柔,仿佛是真心实意为他感到不平,诱哄着他接受自己,「你甘愿一直像这样躲躲藏藏,被人践踏、侮辱吗?你甘愿……一直向人乞爱而得不到回应吗?」
他被最后一句话所恐吓,开始慌乱反驳:「我没有,我没有得不到回应,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朋友,有小龙,有曦曦……」
「哦?这两个人,有谁给了你肯定的回应呢?」邪神玩味地轻笑,为骆驼添上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瞬,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不孤,你怎么了?」
我将在睡梦中哭喊的不孤推醒,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满是惶恐不安,我不由得心头一惊,轻声询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这些日子他很少和我待在一起,平时睡觉也没见人,若不是这次他发出声音,我还真不知道这神殿竟然还有暗房。
他愣愣地看着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上的花纹逐渐消失。
我正要说话,他又一言不发地抱紧了我。
我有点猝不及防,因为自来到这里以后,他就没有这样抱过我了,我试着抚摸他的脊背,又问:「做了噩梦吗?」
半晌之后,他才轻声回答:「……嗯,我梦到我爹娘和我回青丘之后的日子。」
我心中疑惑,这听起来不像噩梦啊。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故事,你要听吗?」
我看着他幽翠的眼眸,在昏光下透出从未有过的疲惫,不由得牵住他的手,「你说吧。」
然后,他开始说起那些不曾向我坦露的时光,一字一句,认真仔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好多事,可当他真的开始讲述时,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记得,只是不愿意回忆。
从小爹娘就非常宠爱他,呵护着他的天真,所以,他从没反抗过谁,为了表示自己的无害,甚至愿意听从族人的命令,进入镜墟。
即使他知道,这是一场永无回头的流放之路。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确实是有罪的,为什么我是黑狐呢?
我是黑狐让人害怕,我就是有罪的。
可是,偶尔,只是极少的偶尔,他也会觉得委屈,他从不曾伤害任何人,为何会遭到如此对待?
说完,他沉默了很久,我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低头看向我们交握的手,忽而轻声地说了句:「他们都不喜欢我。」
明明语气那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我却看出他深藏的难过和委屈。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跟他们不一样。」
不孤抬头傻傻地看着我,眼里慢慢地蓄起了泪,又说了一遍:「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知道,他并非没听清楚,只是在向我寻求肯定。
因此,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我跟他们不一样。」
泪珠晶莹,从不孤的眼中滑落,衬着他的脸庞,美得让人动容。
他仿佛不敢置信,喃喃道:「可是,我很弱小,我不够强大,曦曦……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在你心里,我跟别人是一样的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会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又正好遇上了,我救赛云、李大夫,救你和小龙,甚至会救一个陌路人。但是不孤,这并不意味着你跟赛云他们是一样的,即使你不够强大,也不妨碍我对你好,因为我喜欢你。」
不孤:「可是你说,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迟疑了一下,才说,「分开是必然会发生的,可是那不代表我抛弃你了,无论多困难,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明白吗?」
他问无可问,有些恍惚地看着我,抿了一下嘴唇:「我好想亲亲你啊,曦曦。」
我愣了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