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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飘飘,沿路铺撒,好似烈日之下的一场大雪。
他们走得越发近了。
我更感那味道直冲脑门,几欲作呕,不禁皱起了眉。
难道是因天气炎热,所以尸臭格外明显吗?可为何,这些人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当真是闻不到吗?
「这位大娘……」我在他们走过身前时,上前询问,「还望恕我唐突,请问您是从蜀州城里出来的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子停下了赶车的鞭子,老妪哽咽着回答:「不错,我儿……在蜀州城里做厨子帮工,遭奸人所害,我老两口领他回老家去……」
我:「奸人所害?那可有抓住凶手?」
「不曾……官府只道无凭无据,一切皆是我儿咎由自取。」老妪说着说着又痛嚎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
前面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头子忽然低喝道:「他自己为了个女人跌死,怪得了谁?」
我闻言愣怔,这……不是奸人所害吗?怎么又是为了个女人跌死的?
老妪立刻反驳:「我儿向来老实懂事,怎会为了个不知所以的女人做出这种傻事!一定是有人暗害于他,还传些不清不楚的话来污他名声!」
老头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不过虽然他刚才的语气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可他的眼中分明也有浊泪隐隐,说到底也不是不痛心的。
我本不该再继续揭人伤疤,可有一点我实在觉得疑惑不解:「大娘,您可闻到什么味道吗?」
老妪擦着流不尽的泪,泣不成声:「我儿前夜从佛塔顶楼跌下,这才过了一日……哪有什么味道?」
前夜?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只隔了一日……
虽是天气炎热,可不至于仅隔了一日,尸身便奇臭无比。
怎么回事?他们真的闻不到那味道?
如果不是这死者的臭味,那会是什么?
我愈发不解,但只能按捺心中的困惑,连连道了几声节哀,便退开了。
老头子又沉默着挥鞭,驴子拖着沉重的木板车往前走去。
老妪伏在草席上大哭不止,纸钱从她手中飘落,正巧一阵风吹来,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那草席略有松动,在即将走远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中滑落,那是一只僵白的手,凝固的血液在皮肤下泛出青色。
我心头微惊,下意识地朝着缝隙看去,对上了一双微睁的眼睛。
因为是跌死的,所以他的面目已经模糊不可辨认了,唯有突出的眼睛还算清楚。
眼瞳扩散,带着死人特有的混浊,毫无生机的麻木、森冷。
令人不适。
我正要移开视线,却发觉在他的眼瞳深处好像有一朵花。
不,那像是……花的倒影。
我正欲细看,但一眨眼,草席重新被裹紧,他的手被收了回去,面容也彻底隐藏,看不见了。
驴车渐行渐远,不知过了多久,那臭味才逐渐淡去。
小龙:「你打听这些干啥子?」
我摇头:「就是觉得挺奇怪的,只过了一日,而且……」
话说到一半,我停住了,转头看向一直没开口的姜黎,她站在我们的后面,和马儿一起。
「小姜姑娘。」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那两位老人家走近时,我略微闻到了一点。」姜黎站在不远处,在如此炎热中她仍笑得清凉,「你们鼻子真灵,老远就闻到了。」
她的脸在笑,可弯起的眼睛冷静无比,若她放平唇角,任谁也不会觉得她的眼中有一丝笑意。
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伪装,我感觉到了她的防备。
我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但面上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面对小龙询问的神情,我没有回应,只是推了一下不孤:「别吃了,接下来的路,你赶车吧,让小龙休息。」
不孤有些不舍地将饼放回包裹中,点点头:「好哦。」
我们又上路了。
接下来,车厢里的人是我、小龙和姜黎。
我独自窝在角落,闭眼假寐,听到小龙和姜黎在小声说话。
小龙在问姜黎:「你看起来病恹恹的,咋个整的?」
姜黎轻声解释:「自小在娘胎里带出来的,有个心痛的毛病。」
小龙:「啊,你也心痛?那我咋从来没看到你痛过?」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容易犯病,大了便不容易了。」姜黎顿了顿,又问,「你还曾见过谁心痛吗?」
小龙迟疑了一下:「我以前修炼……啊不是,修、修道的时候,认识一个女娃儿,她也有这个毛病。」
说着又叹气:「哎……也不晓得她好没有,她现在应该……三四十岁了。」
姜黎悠然答道:「年纪大些,身子自会强健许多,也许是不再心痛了。」
「说起来,她也住在蜀州城。」小龙对着姜黎总是容易说这些话,这些他很少对别人——不孤和我——提及的往事,「不晓得还能不能碰到她。」
姜黎:「碰到了又如何呢?」
小龙没有答话。
我在旁听他们闲谈,越听越觉得姜黎古怪。
刚才在路边休息时,分明她在木板车走近前就在遮掩口鼻,后来却说走近了才闻到一点味道,还特意强调是我们「鼻子灵」才隔那么远就闻到味道。
而且,她说自己天生有心痛的毛病,既是天生,怎么会年纪大就不心痛了?难道有人给她换了颗心不成?
再者,小龙说也认识一个心痛的人,是个女娃儿,意思是这人是个小姑娘,后面又说那小姑娘已经三四十岁了,这中间过了二十来年。她难道一点都不奇怪,小龙怎么面貌如此年轻吗?
如此细细想来,我才发现,姜黎其实从一开始就出现得很突然。
她说自己是被那妖鬼掳掠而来,父母双亡,可她竟毫发无损,她是如何在凶残的妖鬼手中保全自我的?
她对小龙的态度……也很古怪,好像,她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甚至开始怀疑,蜀州城里真的有她的表姑吗?
不孤的驾车技术比小龙差很多,一路颠簸抖动,我的脑门磕了好几次墙。
更主要的是,他还不专心!
动不动就把头伸进来,一会儿问我在干吗,一会儿说口渴了要喝水。
真不愧是烦人精。
就在这不断地磕碰颠簸中,我们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到了一处客栈。
这客栈设在道旁,供来往行商旅人歇脚,大约再走一日,便可到蜀州城。
不孤在柜台前大喊:「我要和曦曦一个房间!」
店里的人都看向我们,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地盯着柜台后面的小二,重复:「我要和曦曦一个房间。」
小二笑得隐秘,眼神在我和姜黎之中打转,大概是在猜哪位是曦曦。
我:「两个人睡很挤的,还是各自一个房间吧。」
不孤拉着我的手:「一起睡嘛,而且……」他凑到我耳边,压着声音道,「曦曦,我们要没钱啦。」
我:「?」还有这种事?行走江湖还需要为这些身外之物所困扰的吗?
然后转头问小龙,同样耳语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嗯……你要好多?」小龙迟疑了一下,以眼神示意,确实不太多了。
我们用的钱都是小龙以前在人间时的存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难为他还保存着。
但是……现在确实所剩无几了。
「算了,要两间房。」我咳了一声,然后特意放大了声音,以便店内的人都能听见,「我和小姜姑娘一间,你们一间。」
不孤还要反驳,我立刻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简单的洗漱后,姜黎坐在镜前梳头,她做事向来是娴雅有度的,哪怕赶了一日的路,可她身上看不出一点风尘仆仆的劳累之态。
我本来就没怎么盘发,也就随意解开发带,用手梳了一下头发便罢。
坐在床边,我有些百无聊赖。
姜黎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人,但真的与她独处一室,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况且……我对她已经起了疑心。
「小曦。」她忽然开口,并没有回头,「你过来,我也替你梳一梳吧。」
我:「啊,不用了,我不用麻烦……」
她坚持道:「你来,梳头有好处的。」
我只好走过去,她站起身来,让我在镜子前坐下。
她开始替我梳头,她的动作十分轻柔,手指引领着木梳穿过发间,如同微风的触碰。
「小曦,你的头发真好。」她感叹道,「又黑又亮,像……乌鸦的羽毛。」
她的语气和动作都太过温柔,以至于我几乎有点沉醉了。
我回答:「你的头发也很好看,发髻也漂亮。」
她柔柔一笑,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手背挨着我的侧脸,轻轻滑动:「皮肤也温暖,眼睛清凌凌的,年轻……真好啊。」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古怪,什么叫皮肤也温暖?
我想回头看她,但她轻轻地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要我动弹:「还没梳完呢。」
我只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的她:「你不是之前说『皮上红颜,皮下白骨』吗,怎么还在意这些。」
也许是客栈简陋,连镜子都粗糙,铜镜磨得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出眉眼,影影绰绰的。
她的身影也不甚清晰,我只能看到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她弯腰在我耳旁轻言细语:「镜中花,水中月,从来虚幻,可多少人为此沉醉不醒,魂销骨枯呢。你说对吧,小曦?」
她呵气如兰,却冰凉,我的耳朵像被冻住了。
姜黎睡姿乖巧,平躺,笔直,双手放在腹部。
可我这一夜都睡不安稳,因我腹上那块符文,又开始隐隐发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骨头内涌动,一阵一阵,试图冲破身体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