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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柔弱,全都白装了!
也不待盛和光自己睁开眼睛,厉丹溪已经伸手去把脉。盛和光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了双眼。就见到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目光之中略带谴责之意。
盛和光轻咳两声,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厉丹溪,道:“劳烦厉神医了!”
厉丹溪已收回了手,道:“你这是皮肉伤,注意点伤口,休息几天就好,没什么大碍。”
说着,厉丹溪动手帮他换药。
盛和光知道,厉丹溪对于小寒便如同父母,有心同厉丹溪攀谈几句,然而还没想好问什么问题,厉丹溪就已经站起身来洗手了。“好了,你静养就是。”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盛和光忙脱口道:“厉神医,我的伤口既然不是大问题,就让小寒过来就好,不必劳烦您亲自来!”
厉丹溪回头看他一眼,微笑道:“你这样的伤口,确实用不着我。不过,也用不着小寒。随便一个郎中,都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
盛和光一顿,说不出话来。
厉丹溪又仔细打量了盛和光一番,最后道:“你先前对小寒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次你虽然救了她,可是,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她才会有此劫难,你豁出性命救她,那是本分。不要以为,你因此受了伤,就都还回来了。盛大人志向远大,还是莫要在此处耽搁才是。”
盛和光不曾想到厉丹溪说话如此直白,愣了一下,立即道:“厉神医,我绝对没有挟恩图报的想法!我只是盼着能寻个机会,同小寒说说话,希望她原谅我!”
厉丹溪道:“盛大人身在名利场,小寒却如闲云野鹤,此时再说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意思?”
厉丹溪说完这话,转身施施然走了。
盛和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出神好半晌,他唤来阿旋,扶着他到了书案旁,提笔写信。写了好几次,都不甚满意,揉成一团甩在了案几之上。
写字又牵动肩膀伤口,痛得厉害,隐隐渗出血色来。盛和光脸色苍白,扔下了笔,闭目靠着椅背,面上带了几分颓然之色。
半晌,他对阿旋道:“安排马车,我要出去。”
此处乃是海岛,虽然有水军相护,但若是李济与海盗亦有往来,海盗来袭,将四皇子救出,反而横生波折。因此,盛和光得尽快上岸,他无法在此地做太久停留。
他得见一见小寒。既然昨日她曾答应来给自己看伤,那么,或许自己在小寒心里也还有一丝地位。
盛和光怀着侥幸的心理,坐在马车上,前往厉丹溪的住处。
厉丹溪也才回来,在药房里忙碌着。此次制药,已接近尾声。既然邀请她到此的人——钟路已经被抓捕归案,她也无必要再逗留于此。因此,几个仆人正在收拾东西,以便这两日离开。
“什么?盛和光来了?”听到门房的回禀,厉丹溪不由得诧异。她走出来,就看到盛和光由小厮扶着,从马车上下来,面色苍白。厉丹溪皱眉,道:“你这是苦肉计?”
盛和光摇摇头:“我寻找小寒一年有余,总是要与她说话,我才甘心。我明天就要回杭州,只怕这一回去,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眼前的青年,面容俊美,面色苍白,身形高瘦,目光坦荡,又带着几分苦涩与自嘲。厉丹溪看着,一时默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半晌方道:“盛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又何必呢?”
盛和光道:“世事变化无常。从前道不同,或许今后道便相同了呢?”
厉丹溪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不拦你。小寒见不见你,就看你的运气了。”说着,让人放了盛和光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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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般凶险,盛和光舍命相救,小寒心中自然也有所触动。但是,想起在钟府初遇之时的情景,小寒又有些心慌意乱,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主意。就怕自己见了盛和光,一不小心又同意了他的想法,被他带着跑。
最后,是厉丹溪看不下去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这点出息!你在这儿发呆一刻钟了,眼睛总是飘到前厅去。既然心里还挂念着,就尽管去看,有什么话尽管去说就是。说清楚了,桥归桥,路归路!将来,也莫要说是我拦着你!”
小寒想了想,咬咬牙,道:“那师父,我去去就回。”
厉丹溪看着小寒步履匆匆地往前厅而去,摇头叹气道:“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盛和光在前厅喝茶,已过去一刻钟有余。昨日激战,耗费甚大,又受了重伤,他从家里出来久了,只觉得体力不支,面色愈发显得苍白,嘴唇血色全无。
终于听到小寒轻盈的脚步声,他精神一振,抬眼望去,果然是小寒,从后堂出来了。
一身淡绿色的衣衫,愈发显得娇俏清新。朱颜乌发,仍旧是从前的模样。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庞,贪婪地看着。别后初遇乃是在夜里,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楚。第二次见面,是在打斗之中,他根本无暇他顾,只想着早些打败敌人。直到这一回见面,他才真地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比他梦里的娇娘更加美丽和生动。
她站定在他的面前,蹙着眉道:“还有什么事吗?怎的不好好休息?”
盛和光见她关心自己,一时间有些飘飘然,道:“我怕我睡太久,等醒来的时候,你就离开了。”
小寒看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不由得想起前世的盛和光,心中微软,只道:“三爷,你快回去吧,身子要紧。”
盛和光看着小寒,道:“我明后两日就要回杭州城了。你可愿与我同行?”
小寒摇摇头,道:“我与师父同行。”
盛和光面上微露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撑起笑容,道:“那你可是还回杭州行医?我在杭州竹里馆等你。”
小寒顿了一下,道:“这……不一定回杭州了。”
盛和光闻言,沉默了下来。一时,谁也不曾说话,屋内是叫人压抑的寂静。
小寒正欲说话,却见盛和光抓着座椅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缓缓地执起小寒的一只手,抬到唇边,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他的唇,微凉而湿润。
小寒一惊,想要挣脱,可是,他的手掌却十分用力,将她的手拉着,按在了他的胸口之上。手掌之下,是他正在剧烈跳动的心。小寒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太快,还是他的心跳太快,只觉得掌心触及之处一片火热,叫她口干舌燥。
盛和光温润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寒,我从前真是大错特错了。我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囚禁于四方院落,我自以为是又将你置身险境,我只为自己抱负却不问你的远望。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资格来请求你的原谅。但是,在西安,当我父亲去世后,当我将曾经欺负我的人都踩在脚下之后,当我大胜鞑靼可汗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我的快乐无人分享,我的荣耀亦无人赞赏。若是真要找一个人,这一辈子,想来只可能是你,而不可能是任何别的人。”
他顿了一下,仿佛有些吃力,继续道:“从前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伤害了你。如今,我盼望着,从前往后,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接近你、亲近你的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来,可好?”
小寒的手被他牢牢把握着,她的手柔软而冰凉,他舍不得放开。
小寒犹豫着,迟迟不答。她思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盛和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最后笑道:“无妨,等我押送四皇子上京回来后,你再给我答案。我等你。”
第85章
第二日一早,盛和光将水师分成了两队,一队留守此处,避免海盗趁机打劫,一队则押解着四皇子、钟路等人,返回大陆。
至于小寒,本来并不想与盛和光同行,但是,盛和光找厉丹溪分析了一番如今的形势,说动了她。厉丹溪也担心这岛上还有四皇子潜藏在暗处的人,再对小寒发难,进行报复。当即忧心忡忡,亲自帮小寒收拾了东西,道:“这事情还是小心为上,跟着他们的大船回去也好。”
于是,师徒几人都跟着上了船,盛和光早已安排好了上好的舱房给他们。他事务繁忙,却还是亲自引着厉丹溪到了舱房去。
台风刚过,天气极好,天蓝如洗,晨光明媚,映照在盛和光苍白的面容之上。他眼中带着笑意,威严却又不失温雅,风度极好。纵使厉丹溪对他有不满,此刻看他这般态度,心里也舒坦不少。
盛和光只看了一眼小寒,便告辞而去。外头还有许多事情等待他来处置。
船行极快,第二日清晨,大船驶入扬州港。江流滔滔,晨光熹微,港口之上仍点着些零星的火把,火光点点,随水荡漾。
小寒随着厉丹溪一起,带着一众侍从仆人,下了大船。
盛和光立在船舷之上,看着小寒的身影,消失在了晨光之中。江风猎猎,卷起他的衣袍。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也曾这般目送她远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面。
他压下心中的怪异之感,命令船工收了舷梯,起锚出发,沿着运河直上,往京城而去。
小寒随厉丹溪一起,返回丹溪谷。
厉丹溪的马车,高大宽敞,平稳快速,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坐起来甚是舒服。
小寒一边给厉丹溪捶腿,一边垂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微微出神。师徒两人一时无话。
厉丹溪看到徒儿这般模样,心里如何不明白?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若是想去杭州,我仍旧让江天陪着你去。如今那里不太安全。”
小寒回过神来,忙道:“不必,徒儿先送师父回丹溪谷。许久未回,我也很是想念大家。”
厉丹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打趣道:“当真很想念么?刚才谁在出神呢?”
小寒正在捶腿的手一顿,半晌,叹了口气,道:“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厉丹溪抚摸着小寒柔软而亮泽的头发,眼中带了怜爱之意,道:“你若是一时还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他若是有心,自会等着你、护着你。”
“师父,你不怪我吗?”小寒有些愧疚地问道。当初,她重生回来,只说了要去西北,时间不定。那时候,厉丹溪正要给她教授一些独门的医术,谁知一贯乖巧的徒儿竟然自有安排,自顾自地走了。
厉丹溪道:“说什么傻话?若是怪你,我还能让阿耿跟着你去?你当时说,那人对你至关重要,你定要去。我又怎会拦你。至于前几日,我拦着不让你去看他,那是因为他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我得叫他多吃些苦头才行。男人都是这样的,不吃苦头不知道珍惜。”
到下午时候,马车驶入层层重山之中,到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丹溪谷。
丹溪谷青山环绕,甘棠河穿山而过,水流湍急。入口处极是隐蔽,乃是一处小山,且为重重树木遮掩,岂知穿过山门之后,别有洞天。
山谷之中,沿着甘棠河两岸,错落地修筑着些竹屋,田地和山地上皆种植着药物,空气中仿佛也混杂些许药物的香气。这正是小寒熟悉的味道,她跳下车来,不由得深呼吸了几口气,扶着厉丹溪下车。
谷中众人见到厉丹溪和小寒回府,涌上前来,拜见与问候。一时之间,一向安静的丹溪谷也多了几分热闹。
谷中居住有十余人,皆是这些年来,厉丹溪行走四方,救下来的人,有男有女。有些天分高的,跟着厉丹溪修习医术,资质普通的,便在谷中打理药草。还有些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杀手,被厉丹溪救了,隐姓埋名在此,成了丹溪谷的护卫。
这一夜,谷中宴会厅火光通明,欢声笑语不断,举行宴会欢迎师父与小寒归来。小寒无法推脱这一杯又一杯的酒,待到宴会散去时,酒劲上头,趴在桌子上竟是起不来了。最后还是厉丹溪看不下去了,同谷中厨娘凌波一起,扶着她回屋。
厉丹溪给她拧了一把热毛巾,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道:“你就这点酒量,也敢硬喝。你就是不喝,也没什么。”
“我许久不见大家,心中高兴嘛。”小寒嘟囔着,半靠在床上。
“个醉鬼!”厉丹溪笑着摇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为她盖上被子,正要离开,忽然小寒紧紧抱住她的胳膊,一头扎入她的怀里,道,“师父,我……”
一句话没说完,喉咙就先哽咽了。小寒也就闭了嘴,只抱着厉丹溪不愿意放手。
厉丹溪心中涌出无限爱怜,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现在回家了,睡吧。”
小寒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她是在鸟儿清鸣声中醒过来的。
她睁眼一看,是自己居住多年的竹屋。她掀了薄被,几步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山间的清风吹拂,雾气萦绕在远山近水之上,江水淙淙,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发出轻微的响声,越发显得山谷里静谧安宁。
小寒套上木屐,哒哒哒地下了竹楼,坐在了江边的大石之上,提起了裙摆,将双足放入水中,哗哗地划着水。江水冰凉,着实舒适,叫她之前焦灼忧虑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盛和光的问题,便干脆躲了开去,暂时不回杭州,在丹溪谷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了。
天青已是回了杭州,带口信给兄长沈屹。至于丹霞,此刻就在谷中陪着自己。
每日,小寒侍弄药草、研制丹药,偶尔跟着厉丹溪一起,研究各种针法手术。到了傍晚时分,便下厨帮忙,煮饭做菜。众人都爱她做菜的味道,纷纷夸赞,每日夜间用餐,也甚是热闹。
日子如流水而逝,匆匆已是过了两月。小寒的酒量略微有些增长,不时也和众人喝上几杯,微醺之际,自己回屋休息。
这一日,耿江天从外头回来,吃饭之时,突然凑过来,在小寒耳边小声道:“听说盛大人已经到江南了。你真的不去杭州?”
小寒本是还在开怀大笑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耿江天,又吸了吸鼻子,最后恍然道:“你是不是见到阿楼了!这香气我说为何闻起来有些熟悉!”
耿江天还没说话,一旁众人听到小寒的话,都跟着起哄,叫他从实招来。
看着耿江天被众人围堵,小寒露出笑容,起身来,扯了扯肩上的披帛,往外走去。
已是入冬时节,谷中气温已是有些低,外头的风一吹,小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抱着自己的双臂,往屋里走去。
谁知,走到自己的竹屋之下,远远地就看到有人站在楼梯一旁,一身青衣,负手而立,衣袍当风,宛若仙人。
小寒一时愣住,呆呆地看着。盛和光为何在此?又怎会在此?
小寒揉揉眼睛,再看,确实是盛和光。她不由得问道:“盛和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揉着眼睛的呆愣模样,一时叫盛和光的心又软了几分,道:“我来拜访厉神医啊。”
盛和光敏锐地察觉到,相比沈屹,厉丹溪或许更容易突破些。厉丹溪虽然不是小寒的父母,但是也已是恩同父母,若是能得到她的认可,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又增加大半。
他火速地赶往京城,尽快处置事情。四皇子、钟路收押天牢,洪泰帝下令彻查江浙官场,若与四皇子、钟路等人有牵扯的,都必须进行清查,并给予盛和光先斩后奏的权力。
盛和光拿了诏令,便立即返回江南。小寒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根本没有回杭州城,而是躲到了丹溪谷去。他会给她时间,但是,他也不容许她就这样做埋头沙子里的鸵鸟。
所以,他从扬州直奔丹溪谷,就为的是见见她。
山间夜色朦胧,佳人微醺,迷蒙中带着几分娇憨,全然不曾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