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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小院里有蟋蟀鸣叫之声,除此外,别无声响,安静无比。可小寒难以入眠。
她对于自己能到盛和光身边,是十拿九稳的。在前世,通过阿旋之口,她知道盛王妃确实找到了与盛和光八字相克的扬州瘦马入府侍奉,此人在沧海院期间,盛和光恰逢毒性发作,险些送命。
可她半分也不曾想到,真正阻止自己靠近的,是盛和光。
回想起前世里礼贤下士的盛和光,小寒努力回想,他的书房里似乎有围棋和玉箫?
心念一动,小寒站起身来,打开自己的包袱。里头放着一根竹箫,兄长沈屹最喜欢的也是吹箫,前些时日,她还在外头,外出时看到了,觉得颇为精致,就买了下来。
见不到盛和光,他总能听到箫声吧?
小寒这般想着,拿起了竹箫,认真地回忆兄长曾经教授的指法,吹奏起来。
夏夜幽幽,长夜漫漫,沧海院主屋里,屋角一隅,点了烛火,烛火之下,乃是棋盘。
盛和光自己在与自己下棋。修长苍白的手指,夹着黑子,轻轻地叩击着玉盘,发出清脆的微响。烛光明灭,他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清瘦高挑的剪影。
黑子白子,战况厮杀正到最关键的时候。
却在此时,黑夜里忽而传来一声箫声,如同呜咽,继而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宛如刀锯之声,干涩又尖锐。
盛和光一顿,自己的下棋的思路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箫声打断了。他将棋子扔下,怒道:“阿旋,哪里来的人,竟敢吹箫!”
吹箫之人大约也觉得难听,盛和光话音刚落,那箫声也就停止了。
阿旋等了等,见箫声没有再响起,方进来回禀:“三爷,听起来是小寒姑娘那院子里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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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后
三爷:我教你,试试看。
小寒:三爷,你说过再也不许我吹的。
三爷:……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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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连忙点头。她吹得不太好,难不成盛和光大发慈悲,要指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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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好丢脸。
她低着头,小声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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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王府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毕竟经过数代繁衍生息,从文从商的子弟都有不少,藏书楼里也就积攒了大量的书籍。
既然短时也见不到盛和光,倒不如借着整理书籍的机会,看看盛王府的藏书,说不定还有各类医药医术的遗本。
小寒这般想着,到藏书楼里认认真真地忙碌起来。
藏书楼虽然叫了“楼”字,实际上却是一个院子。中间两层高楼,摆满了书册。二楼东间,乃是历代珍本,不可轻易搬动。这一回晒的,只是一楼的书册,都是当代的印本。
书册必须一本本搬到院中,摆放整齐,又得看着天气,提防变天。一整天忙碌下来,小寒也是腰酸背痛,香汗淋漓。
不过,却真是叫她看到几本医书,虽则著者名不见经传,可是里头有些说法,也有些用处。小寒觉得,这辛苦,也有些价值。
忙碌了五六日后,这一天刚用过午饭,乌云涌来,天气转阴,几人将书册搬回来放好后,其他人都趁机回去休息了。只有小寒,难得得了空闲,终于可以从容地看书,便留在了藏书楼里,翻看医书。
盛庭光进得藏书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书柜一侧的女子。
乌发如云,垂落在圆润的肩膀,低头垂眸,眉黛如画,说不出的娇柔,一身紫衣,娉婷而立。可不正是那个入府没多久的扬州瘦马?
盛庭光理了理衣领,几步走上去,笑道:“姑娘,在看什么书呢?这般出神?”
小寒正看得专心,闻声忙抬起头来,看到面前锦衣玉冠、嘴角含笑的青年男子,略一思索,便知道他是何人了。忙行礼:“见过公子。”
她将手中的书册放回书柜,转身就要离去。
盛庭光伸出手里拿着的扇子,挡住了小寒去路:“小娘子何必这么着急着走呢?”
小寒止步,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清凌凌,水汪汪,说不出的清澈干净,偏偏眼角微挑,带着一股子妩媚。盛庭光看得心痒难耐。
“你叫什么名字?”盛庭光欺身上前问道。
小寒后退两步,道:“见过二爷。奴婢小寒,乃是三爷院中的人。既然二爷要看书,奴婢就先告退了,免得扰了您的雅兴。”
这瘦马认得他,这个认知叫盛庭光略微感到愉悦。可随后看着小寒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心中的愉悦也就被不悦所取代。不过是个盛和光看不上眼的女人罢了,竟也敢这般诸多理由!
他又走上前,低声道:“小寒,听闻三爷不将你当一回事,连面都未曾见过。你这般美貌,跟着他可惜了。不如,你跟了爷,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小寒只退了一步,后背就抵在了书柜之上。两人呼吸可闻。小寒抬头,眼眶发红,眸中带泪:“二爷,我只是一个丫鬟,命如蝼蚁。王妃娘娘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她让我侍奉三爷,三爷再不好,我也得做下去。若是二爷当真怜惜我,不如求了王妃,将我直接送进二爷院里就是。”
盛庭光一顿,有些羞恼。他怎么可能为了此事求盛王妃?他对于女人的承诺,向来顺口就来,随口胡说。这扬州瘦马推三阻四,还下他面子。盛庭光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心中琢磨着,该给她什么教训才好。
小寒见他脸色发青,心里也不怵,继续道:“并非奴婢不敬重二爷。二爷是王爷的嫡长子,将来整个盛王府都是您的,谁人心中不敬仰几分?可是,我此时终究是三爷的人,若是不明不白跟了二爷,您是知道的,到时候他闹腾起来,可还了得?奴婢万死不足惜,就怕毁坏了二爷您的名声,更怕坏了二爷与三爷的兄弟情义。”
说罢,两行清泪落下,楚楚可怜。
盛庭光听了这话,一时有些犹豫了。
可他看着小寒垂泪的模样,恰如春日枝头带着露水的玉兰,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心里头痒痒的,恨不得抱在怀中相亲一番。
他当下放缓了声音,道:“你若是有心跟我,我自会妥当安排好一切。”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小寒的小手。
小寒避开了他的手,坚持道:“奴婢如今身份不明,如何敢乱了二爷与三爷的兄弟情义?二爷既然有心,就早日向王妃求了我去!”
他本想着小寒孤单寂寞,偷偷成了好事,只要这丫鬟不声张,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时被这丫头这么一说,就怕到时候真把事情闹大。
盛庭光终究决定缓一缓,他柔声道:“罢了,你且回去等着,过几日爷给你好消息。”
他说完,看了小寒几眼,转身离开了藏书楼。
小寒看着盛庭光离去,敛去了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拿了手帕擦干了眼泪。
盛庭光好色,她早有对策。若是他敢用强,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只不过,以弱示人,比较省事。她并不想牵扯到盛王府的家事里。盛和光前世既然做了王爷,他自然有自己的路子。
她看天色还早,就又坐了下来,继续看书。
小寒不知,她在藏书楼与盛庭光的一番对话,此刻已有人回禀给了盛和光。
盛和光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自己当日分明听到这女子对林妈妈说的话,说她想侍奉盛庭光。可盛庭光真来了,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欲拒还迎。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唇边微微漾起一个弧度:“原以为是个愚蠢的,没想到还有点小聪明。阿旋,这是女子常用的招数?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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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和光道:“不必了。”说罢,对着面前站着的暗卫道,“影一,你跟着这女子,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特别之处。”
顿了一下,他又道:“再去查查看,是不是真的扬州瘦马?怎的把箫吹得那么难听?”
马氏大费周章把人弄进了他的院子,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做摆设,这丫鬟身上可有什么独特之处?
马氏想要自己出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眼看异母弟弟盛承光年过十六,就快成年,是该给盛承光让路了。可偏偏自己还好生生地活着,就成了马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说起来盛王府的爵位,早些年他的父亲曾上书圣上,请求册立世子。可是,不懂为何,圣上未曾同意。于是,就拖到了今日。
这也是王府内纷争不断的根源。
盛和光双掌按压在自己的膝盖之上,那里僵硬而无力,动弹不得。他被禁锢在轮椅上十年,无论如何努力,都行走不得。他目光渐渐变得阴鸷而寒凉。
谁曾叫他受苦的,他必百倍以报之!
第6章
小寒在藏书楼忙碌了十余日,此事终于是办完了。一切收拾妥当,小寒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盛和光的腿伤,至少要两年才能治好,自己要在这院子里住上两年呢。
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几乎可算是家徒四壁的小屋,想了想,决定去园丁那里搬些花草进来。一来,装扮装扮院子,二来正可顺其自然地制香制药,将来给盛和光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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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点头:“会呀。都说蕙质兰心,我不仅懂种花,还懂得制香呢。都是女儿家的本分。”
崔嬷嬷一听,想起前几日阿旋传的话,倒是头一回在小寒面前笑了:“琴棋书画不也是你的本分,怎的那晚吹箫那般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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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这些时日凡事听话,十分乖巧,言谈之中又不经意透出些可爱来,崔嬷嬷对她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听她认错,崔嬷嬷难得多说两句:“三爷身子不好,长夜里睡眠浅,你可不要再吹箫了,免得吵到了他。揉肩就不必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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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只得暂时作罢。
小寒寻了园丁,很快把自己的小院装饰了起来。小院的天井虽则才一丈见方,但是装饰一番后,也别有趣味。
各式花木层叠摆放在靠墙的一角,郁郁葱葱,墙角下还种了一株紫藤。天井中间摆了一个鱼缸,养了两条锦鲤,又种着几株白荷,正是盛开之时,清香益远。
屋里的书案,被她移到了窗下。她又从厨娘那里寻了一个不用的粗陶瓶,洗干净了,放在书案上,盛了清水,插了几支睡莲。
这么一看,简陋的卧室也变得可爱起来,窗明几净,一缕清香。
园丁崔五在小寒的指示下,忙碌了一个上午,快到饭时,一看,不由得乐了:“小寒姑娘,你可是真有眼光!这院子一下子就好看多了!”
小寒看着生气盎然的院子,笑盈盈地向崔五道谢:“都是崔大叔的帮忙,才能得如此好看。以后我去院子里折些花草,您可不要嫌我烦才好。”
崔五乐呵呵地道:“不烦!不烦!我那花圃里是应有尽有,小寒姑娘尽管来就是了。”
崔五已是五六十岁的年龄,须发皆白,在沧海院里侍弄花木多年。可惜盛和光从来不关注院子里的花草,他弄得再好看,也是无半点反馈。崔嬷嬷又为人严肃,院子里多是中年仆妇,更没几个人热衷花木。他的手艺已经是许久没有得到赞扬了。今天突然得了小寒的赞扬,心中不知多高兴,连着胡子都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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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点头应了,却在腹诽,除非盛和光是条狗或者猫,竖起了耳朵来,否则根本不可能听得到这个偏远小院的声响。
沧海院总共三进,中间一路是主院,第一进是会客厅,第二进书房卧室,第三进乃是女眷所居,东路从外到内分别是小厨房、仆妇居所、以及姨娘通房的小院,西路从外到内则是侍卫长随住所、仓库还有小花园。小寒的小院就在第三进东路尽头,已是整个沧海院最偏僻的角落,离主屋最远。
到了下午,突然下起暴雨来。
夏天的倾盘大雨,打落在屋檐之上,外头白茫茫的一片。一直到晚饭时候,雨才渐渐小了,滴滴答答地打落在廊下的青石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