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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一支箭破空而来,直逼我面门。求生的本能让我侧身避开,箭镞打碎了我固定发髻玉簪,我顾不得散落的长发,躲在石雕背后。
「纪昶!你勾结叛贼!还不束手就擒?」
居然是本该在赶来途中的王隽!
「静贵妃娘娘!您被歹人胁迫,臣救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我靠着冰凉的石雕,死死地咬住嘴唇。纪昶和两个侍卫躲在另一侧的石雕之后,虽然王隽只带了一小队人马,但纪昶只有三个人。
王隽显然不知道我已将思颐送出光庆门,郭舜明想要我这个人,王隽必不会伤我性命。
纪昶看出我的想法,抹了一把汗,对我笑着说:「姑娘,属下曾经向阁老立誓,要一辈子保护姑娘。哪里有到了这还回去的道理?」
「属下会完成姑娘的心愿。」
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我的「不要动」还未说出口,他已经带着两个侍卫杀出了石雕,直奔王隽而去。
风把话语吹散,带起一阵血雾,「姑娘快走!别回头!」
他支撑不了多久,我听见箭破空的嗖嗖声,听见刀剑砍断箭杆的声音,也听见箭头扎进血肉,闷哼的声音。
我朝着光庆门用尽全力地奔跑,明明没有多远,我却感觉跑了好久好久。风吹起我的长发,黏在我的脸上,我应该是哭了吧。
仲元青的人带我上马,把惨叫、鲜血和过去甩在身后,我想把妨碍视线的头发拨开,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
19
永王之乱只持续了短短三天,就因永王被射杀而宣告终结。
我们一行人没有在汴京停留,一路向北。仲元青的手下一直和汴京保持着联系,纪昶死在了光庆门前,被打上了反贼的烙印,那个在树下告诉我想保家卫国的少年,死无葬身之地。我只有他曾经传给我的书信,和夹在信纸间漠北的野花。我为他立了牌位,却也只能为他立这个牌位。
密信上说宫里的大火烧了很久,玉堂殿付之一炬。郭舜明下旨言说,我与思颐被纪昶所迫,葬身火海,请示郭衢追封我为皇后。
郭衢并未苏醒,郭舜明也明确知道我逃离了汴京,我一时竟不知道他是真的要放过我,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们在北方一个叫礼城镇的地方落脚。北方总比南方先感受到冬天来临的味道,一路舟车劳顿,北方的寒风一吹,我就病倒了。
仲元青的人将我们安顿在镇子上后,就回京复命去了,我们买下了镇子上一座两进的宅子,打算等我病好了,再去漠北。
思颐从小在宫里娇生惯养,骤然间难以适应宫外略显窘迫的生活。我让其希在牙婆那里上买了一对母女,才不至于鸡飞狗跳。
摆在床头的药有些凉了,吃了一阵子的药也不见好,我愈发讨厌喝那苦兮兮的汤药。
我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其希,抱着被子背对她,「今日我不想吃药,端出去吧。」
其希没有答应,这小丫头犟得很,每次都要亲眼看着我把药喝完。我听到勺子搅拌汤药时与瓷碗碰撞的声音,就知道这小丫头又要絮絮叨叨地念叨了。
「这药实在苦得紧,我想吃点甜的。」
「孤让他们买了些蜜饯,你先把药喝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我才闻到幽幽的龙涎香的味道。
我猛地翻身,坐在床边的不是郭舜明又是谁?
他舀了一勺,放到嘴边浅尝了一口,眉心一蹙,「果然苦。孤让他们重开个方子,外头的郎中到底不比宫中,喝了这些日子也没起效。」
「殿下怎么在这里?」
他像是没听见我说话,继续说道:「荀太医说你风邪入体,这屋子有些冷,该收拾些炭盆出来。」说完拍了拍手,几个低眉顺眼的婢女捧着烧着正旺的炭盆进来,将炭盆摆在床前和屋子的各个角落,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思颐和其希呢?」
他把手放在炭盆上方烤了烤,「思颐是孤的弟弟,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你那个小丫鬟在厢房照顾他。」
我揪住被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外衣,靠近我,披在我身上。
「殿下早知道我在这里。」我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牙齿狠狠地咬住下唇。
郭舜明伸手抚上我的嘴唇,目光温柔,「武毅侯府的人虽然难跟,倒也难不倒东宫。」
我感觉我好像从没看透过他,我恨透了这种不得掌控的感觉。
「你杀了他?」
他的手牢牢地固定住我的后颈,欺身吻上我。我心中恼火,推不开他,只能用力咬破他的嘴唇,血液的腥锈味在唇齿间散开。
「嘶。」他直接坐上了床,被我咬痛后也不放手,来势汹汹地入侵,攫夺我的呼吸,察觉到我力不能支,又将我紧紧锁在怀中。
我的头抵在他的肩处,急切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他的下巴虚抵在我的头顶,说话时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振动。
「你想在这里住着,孤不拦你,等汴京事情了了,孤接你回京。」
「你杀了他?」因为我的决定已经牺牲了纪昶,我不能再伤害仲元青。他替我抚养阿渊,为我筹谋,我已经欠他良多。
郭舜明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他,「因为你,所以孤留他一条性命,」他的舌尖舔过被我咬开的伤口,「孤说过,要你自己走到孤身边来。」
喉间又泛上一阵痒意,我克制不住地咳嗽。他放开我的下巴,朝门外吼道:「荀泉!」
许久不见的荀太医进来为我诊脉,让我静养,不可动气动怒,少进荤食。
等到人都退出去后,我望着站在床前的郭舜明,「殿下要如何接我回京?」
他听了我说的话,似乎很高兴,眉头都舒展了开来,「你会是孤明媒正娶的皇后。」
我闭上眼睛,「我不会和你回京,也不会做皇后。」
他的两臂撑在我的脑侧,上方罩下一片阴影。「邵乐安,你会回来的。」然后在我额头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汤药里有安神的药物,我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
自从染了风寒后,我的嗓子就有些哑,「其希!其希!」
其希推开门,奔到我的床前,我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剑鞘。
「思颐呢?」
其希看了看门口,低声说道:「刚睡下。」
「外面是他的人?」
其希点点头,「院子里有两个,不过我看随太子…随他来的还有几个,估计在宅子外面。」
我嗤笑道:「我现在这样还跑得了?」
我望着其希哭红的眼圈,摸了摸她的头发,「该到吃药的时辰了,去把药端来吧,吃了药才能好得快。」
郭衢驾崩和陶景姝触灵殉葬的消息传来时,我和其希、思颐还有郭舜明的那些人,已经到了漠北。
这里果然像纪昶信里说的那样,大漠孤烟直,那些在风沙里伫立的树,小坡下拥簇盛开的野花,我望着诗中凄凉的景色,只觉得格外开阔。
这里的人奔放热情,他们在酒楼谈天说地,在集市毫不避讳地砍价扯皮,这些曾经觉得粗俗的举动,在这里却又让人觉得恰到好处。他们就属于这里,属于漠北。
郭衢驾崩,三皇子年幼根本毫无竞争力,朝堂早就是郭舜明的一言堂,郭舜明灵前继位,改年号为昭安。
那个叫潘越的侍卫毕恭毕敬地向我汇报完之后,隐晦地瞟了我一眼,见我望过去,又低下了头。
郭舜明,字昭之。
我手里把玩着从那些商人铺子里淘来的一种机巧之物,透过一个小孔可以看见其中颜色形状各异的宝石,思颐很是喜欢。
「陛下说,若是娘娘玩够了,便可启程回京了。」
潘越见我不说话,又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下旨要迎娶邵六姑娘,如今圣旨大约已经到了平阳。」
「邵家哪里来的六姑娘?」
潘越的头低得更深了,「六姑娘是邵皇后的亲妹妹,由先皇定为太子妃,因为体弱,从小被养在庄子上,婚事也耽搁了。陛下感念邵家赤忱,尊先皇遗旨,聘六姑娘为后,择吉日大婚。」
「呵,六姑娘……漠北好得很,思颐也喜欢,就不回京了。」
潘越愣了一下,磕绊地问道:「娘娘不回京?」
我见他额头都渗出了汗珠,「这里哪里有什么娘娘,你只管去回了你们陛下就是。」
思颐该午睡了,我不再听潘越言语,转身拿着玩具去逗思颐去了。
棋局之上,若按着对手给的路走,势必要满盘皆输。
在漠北再次看到郭舜明,我一点也不意外,思颐看到他很高兴,抱着他的腿喊「哥哥」。
其希一边看着郭舜明的脸色,一边把思颐的手从郭舜明的腿上扒下来,「小少爷,该叫陛下了。」
思颐还有些困惑,歪着头看看郭舜明,又求助地看看我。我想招手让他过来,郭舜明却蹲下身子,对思颐说:「叫父皇。」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均低着头,当自己是木偶人。
我上前拉过思颐,「不是说今日要吃糖葫芦?让其希姐姐带你去好不好?」
思颐一听有糖葫芦吃,就拉着其希往外走。郭舜明也站了起来,并未阻拦。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郭舜明开口道:「都下去。」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
「先帝虽已驾崩,但思颐永远是二皇子。」
郭舜明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梳理我被风吹乱的长发,「他是朕和邵六姑娘的孩子,是朕的嫡长子。二弟命苦,和邵皇后葬身火海,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
我挥开他的手,「陛下以为汴京城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他笑道:「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他的鼻尖点在我的鼻尖,攥住我的手腕,「是朕帮胡羡春设计你父母,是朕默许她给思颐下毒,是朕除去了你身边的侍女,也是朕让王隽杀死了纪昶,」他的吻轻轻落下,「想杀了朕吗?」
「那就来我身边。」
我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我望着他的眼睛,「你会有报应的。」
他勾起嘴角,拇指抹过我的眼角,「朕不怕报应。」
「漠北风沙大,你身子弱,明日就启程回平阳吧。」
他拥我入怀,「乐安,凤冠霞帔许你,椒房兰室许你,天下万疆也许你。你是朕的。」
平阳邵家如今只剩一些旁支,他们看见我都不敢抬头,只喏喏地称我「娘娘」。
我好像就真的成了那个从来都不存在的邵六姑娘,戴凤冠,披嫁衣,红色就像那天铺天盖地的血色,印红了汴京的天,也印红了平阳的天。
邵家的这些人害怕我,一个早该死去的先帝宠妃摇身一变成了新帝的皇后,他们一边唾弃,一边惶恐。匍匐在我的脚下,唯唯诺诺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嫁给郭衢的时候,我没有选择;嫁给郭舜明的时候,我也没有选择,我们就该用下辈子生死纠缠,都不得好过。
思颐看着我满目惊艳,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凤冠,「娘今天真好看。」
我摸过他的眉眼,「思颐,你会好好活着。」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把他交给其希,扶着宫女的手踏上红绸,不再回头。
番外 郭舜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