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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的眼神闪了又闪,终于在谢韬的拉扯下一同跪下,不甘不愿地称:「陛下圣明。」
下朝后,阿陵评价我:「阿姐,你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了。」
我把冠冕摘下放在一旁,顺手拨十二道珠子玩儿,漫不经心地答一句:「我若还像个女孩子,谁能臣服于我?」
他一口气喝完了药汁,往嘴里丢颗蜜饯,又顺便丢给我。
我看也不看:「我不吃这些东西。」
他就笑:「你以前明明最爱吃。」
我也跟着笑:「我现在是皇帝了,该戒的都得戒。」
他耸肩:「哇,这么夸张?那我不敢做皇帝了,你一直做着吧。」
我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神色,慢慢敛了笑:「阿陵,你去江南养病吧。」
他困惑看我:「为什么?」
我垂下眼睫,遮挡眼底一丝阴霾。
我该怎么告诉我至亲至爱的弟弟,他的阿姐,为了让他接过这江山时,身边再无群狼环伺,正准备以身为圈套,为他斩断宗室犯上作乱的野心。
我闭了闭眼睛,什么也没说。
过了好久,我抬起头,对着阿陵浅浅地笑:「秋天马上到了,京城太冷。太医说了,江南温暖湿润,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阿陵无知无觉地点头,一口答应了,想了想又说:「我能不能把徐妃带上啊?」
徐妃是他的青梅竹马,一个极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我点头说好,阿陵就喜上眉梢,说:「明年春天再见面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你外甥了。」
我失笑。
一个月后,两辆马车从皇城偏门悄悄出发,带着藏匿于阴影中的无数暗卫,一路驶向了江南。
我站在皇城最高的宫阙上,遥遥相送。
落日余晖映在每一座宫殿,夕霞涂抹了浅浅的橙红。不远处有倦鸟缓慢振翅,凝成了灿烂背景里的三两点水墨。
高处的风似乎更冷一些,卷过了我的龙袍,也卷过我额上旒冕。
我的小阿陵,有了他心爱的女孩子,他们会在山水灵秀的烟雨江南,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想,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我想,我再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可为什么,我心里那么沉重,沉重得好似几千年几万年不曾消融的冰川?
15
翌日,我召见林惊风。
「谢韬如何?」我这样问。
林惊风答:「此子聪敏,比淮南王更懂隐忍图谋。」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笑:「那便留不得。」
林惊风一时没有说话。
我抬眼看向他,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隔了旒冕的十二道垂珠,我看不清他的眼神里藏了些什么东西。
我慢慢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林惊风摇头,不答反问:「公主还会做噩梦吗?」
我捻着掌心暖玉,微笑道:「我登上皇位后,再也没做过噩梦。」
我在说谎。
登上皇位后,我做的噩梦更多。
林惊风定定地望着我,像是透过我又看到了谁。
是谁呢?是从前那个爱哭的谢灵吗?
我攥紧了暖玉,强迫自己不许分神,把话题转了回来:「淮南王蠢笨,谢韬却聪明,逢灾逢祸时会开仓放粮,深得民心。我要杀他,得名正言顺。」
林惊风想了想,说:「恐怕困难。」
我轻轻笑,眼神阴鸷:「倘若他意图弑君呢?」
林惊风脸色霎时冷凝,寒声道:「公主要以身犯险,臣不能答应。」
我把暖玉一把拍到桌面,砚台上的墨汁起了涟漪,「林惊风,你不帮我,自然会有别人帮我。你可想清楚了!」
御书房里寂静一片。
窗外有鸟儿啁啾,有灿烂暖阳,但窗里面,只有无声对峙的我和他。
林惊风久久地凝视着我,声音有点儿沙哑,他说:「阿灵,你只会逼我。」
他不再叫我公主,他唤我阿灵。
以前他总说,阿灵,你还有我。
但他今天说,阿灵,你只会逼我。
我的心口如同刀绞般难受,可我的声音却平静无波:「林惊风,你答应过我的,此生不渝。」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扭头就走。
然而他开口,目光晦涩:「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还会有下下次。阿灵,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会想停下来呢?」
我轻声说:「林惊风,我也不想的。」
我把沉重的旒冕摘下,在他面前露出本属于明宜长公主的脸庞来。
窗外的一缕阳光温柔地拂过我的发梢,而我的脸色苍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父皇尽到了,所以才有了这这江山盛世。母妃和外公也尽到了,所以我才能没心没肺地长到十四岁。这责任终于落在我肩上,我可以停,可以逃,但如果我停了我逃了,阿陵怎么办,天下百姓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看他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灿烂笑容。
「林惊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像十四岁那样,可以那么痛快地爱你。」
他的眼神一痛,伸手将我抱在怀中,低声叹:「阿灵……」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我。
16
后来史书工笔,写发生在早春时节的燕墟浩劫。
寥寥数语,给谢韬定了性——
一个意图谋逆的乱臣贼子。
史书不会写,那一场浩劫,大火焚烧了半座城池,火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史书也不会写,一贯温文尔雅的谢韬握着匕首挟持着我,刀刃划开了我的脖颈。
那日拂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惊风单骑迎阵,火焰红光照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冰冷的神情。
我看见他搭弓,我看见他拉弦。
我看到那贯穿谢韬的脑袋的飞矢,箭尾白羽犹自颤动。
一簇血飞溅到我脸颊,谢韬的尸身沉重地倒在了我脚下,我没有回头看。
我的背脊贴着城墙,一寸寸滑落。
将军勒马,玄靴踏血而来。
林惊风伸出手,抱起了我。
而我蜷缩在他的怀抱里,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亲吻我额头,轻轻拍我背脊,「没事了,阿灵,没事了。」
我仰头看他,他亦垂睫看我。
拂晓熹光,轻轻扫在他眉目。
他的眼睛向来如寒潭雾绕,唯独看向我时,日出雾散。
这一刻,与我记忆中的片段重叠,多年以前外公逝世的那个冬夜,我抱着他哭,他替我擦干眼泪。
那时他说,刀山火海,他替我闯。
他做到了。
我颤抖着问:「我是一个好皇帝,对吗?」
他也低声,像在安抚:「是的,公主。」
我轻轻笑,笑声渐渐化作悲鸣:「我是一个好皇帝啊。」
林惊风将我抱得更紧一些,就好像一辈子也不会放手。
他说:「公主,你想哭就哭出来。」
我摇摇头,又笑:「林惊风,我以前太喜欢哭了,现在反而不娇气了。」
他却说:「那不是娇气。」
拂晓的霞光与仍在燃烧的火光交织,灰烬轻轻飘在空中,好似春晓杨絮,竟有几分缱绻意味。
「能被人保护,是幸运;愿意站出来保护别人,是勇敢。」林惊风看着我的眼睛,神色温柔,语气郑重,「公主甚是勇敢,臣心悦之。」
17
暮冬时节时,江南有密报传来,徐妃有孕。
我还来不及喜悦,紧接着却是另一则消息——身怀六甲的徐妃,失踪了。
与此同时,沉寂已久的突厥人送来贺仪,庆贺我朝天子有了第一个龙胎。
与贺仪一起送来的,还有突厥人的求亲书。
突厥人要替他们的新王求娶明宜长公主谢灵。
这是要挟,以筹码换筹码的要挟。
突厥人以为皇位上的是阿陵,赌他会为了龙胎而弃我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