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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倔,跌跤了不哭也不闹,要宫女扶他起来,他再走一次歪歪扭扭的直线。
我蹑手蹑脚地站到他身后,他转了个身,看见是我,乌溜溜的眼睛笑成月牙。
「阿姐抱!」
我一把抱起他,险些踉跄。
「阿麒,你又重了。」
他能听懂,看着我笑,露出两颗米粒般的小白牙。
阿陵在我身边幸灾乐祸:「不是阿麒重了,是你太瘦了。阿麒来,哥哥抱。」
阿麒在阿陵怀里嗷嗷叫着,伸出手就掐他的耳朵玩儿。
阿陵怪叫一声,像丢炸药般把阿麒丢给我。
「你的弟弟你抱!」
我就也掐他耳朵:「谢陵你有没有做兄长的样子?」
10
那时候的明宜宫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我曾天真地祈祷,死亡的阴霾都随秋风散尽,往后岁月都能有如今朝,常笑颜,少悲戚。
然而命运的齿轮辗转,无情地碾碎了我的幻想。
阿麒死了,死在深秋的金波河里。
父皇似乎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御书房的奏折堆成了山,他一心扑在彻查阿麒死因上。
所有与此事牵扯的宫人被轮番拷问,慎刑司用了最严酷的刑罚,可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意外。
阿麒失足跌入河中,是意外。
最贴心得力的宫女不在他身边,是意外。
跳入河中的侍卫没能顺利救他上来,是意外。
太医用尽医术诊治却也无力回天,仍然是意外。
我砸碎了琉璃樽,哈哈地笑出眼泪:「意外,都是意外?到底是谁的意料之外,又是谁的意料之中?!阿麒最怕水,怎么敢去河边捉小鱼?我吩咐过佩熙寸步不离阿麒,她为什么偏在那日午后被人叫去浣衣局?金波河的水草年年清理,侍卫又是被什么缠住了脚?!」
我尖利的声音在明宜宫回荡,无人敢应。
我以手掩面,终于痛哭。
阿麒,我的阿麒,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阿麒,会歪着头甜甜喊我的阿麒。
他在金波河冻到浑身发青,乌溜溜的大眼睛再也张不开。
那么小的一个人儿,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浑身插满了银针。
他冷吗?
他疼吗?
他掉进水里的时候,喊过一声阿姐吗?
我不敢再想,绝望与痛苦快要让我窒息。
我跪在御书房外,求父皇让我继续查下去。
我一下一下地磕着头,磕到鲜血顺着鼻梁滑落。
「父皇,江山重任在您肩上,阿麒的事情,请让女儿替您分忧。」
御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父皇站在我面前,伸手扶我起来。
「阿灵,」他目光哀伤,「你可知道,朕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儿子了。」
他的言外之意犹如一盆冰水,将我浇到透湿。
我缓缓地笑了,笑得分外狰狞。
我的父皇,他是个明君,他心如明镜却最会顾全大局。
阿麒死后,宫中还有谁有资格继承大统?
不是天生哮症的阿陵,而是宋嫔所出的七皇子。
阿麒还未入皇陵,宫中已有流言,说紫微星转世并非阿麒,而是七皇子——
毕竟,景和十九年的后宫中,有孕在身的并不止我母妃,还有隐忍蛰伏的宋嫔。
是啊,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儿子了,哪怕他明明知道,阿麒的死因有太多疑点。
父皇的目光落在我额头上,他伸手擦掉我脸上的血,就像一个宠爱女儿的寻常父亲。
可他缓慢开口,却是天子之言:「阿灵,你要明白,朕是你们的父亲,更是天下之主。」
我点点头,掉下泪来:「阿灵明白的,江山大统,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毁于一旦。父皇,阿灵明白的。」
父皇点头,目光却也和我一样悲伤苍凉。
「是朕对不起你们。」
我摇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父皇,您有苦衷。您心里的苦,只会比阿灵多,不会比阿灵少。」
父皇的眼底有一线水光,他伸手抱住了我。
就好像我年幼时,他抱我坐秋千那样。
可他的臂膀,似乎不那么宽阔了。
我的父皇,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父皇了啊。
我也抱住他,任由眼泪滴落在他衣领上,我哽咽着说:「父皇,给阿灵在宫外赐府邸吧,我带着阿陵,一起搬出去。」
他的手臂僵住了,而我哭腔破碎:「父皇,求您成全我们!」
11
那天父皇答应我,等到七皇子长到十岁,他会治宋嫔的罪。
我知道,这是他权衡再三后做出的决定。
他何尝不痛恨宋嫔,但倘若宋嫔死了,无人会像她那样照拂七皇子。
而大统的继承者,在年幼时也不过是群狼环伺中的一只小羊羔。如果没人看护,容易死于非命。
我又想起来那天宋嫔对我温柔地笑。
她说,一个母亲,总是会为孩子做到极致的。
原来那时候,她就做好谋害阿麒的准备了吗?
我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蠢,怎么没有预料到她包藏的祸心?
我夜夜失眠,耳边常常幻听阿麒喊我阿姐。
但一转身,只有空茫的一片。
北风将窗棂撞响,又是一年冬来到。
百花凋谢,天地只剩下寂寞肃杀的黑白。
搬入公主府后,我大病一场。
病愈后,我修了一座佛堂,日日跪在佛前祈愿。
求上苍怜悯阿麒,让他转世后,再不要入皇家。
我流着泪看佛,佛亦悲悯看我。
我看【创建和谐家园】,我勘不破,这万丈红尘纷扰无数,究竟怎么走,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我颤抖着点香,手指冰凉。
有人推开佛堂的门,不跪亦不拜。
我转过身看。
是林惊风。
黑衣落拓,似乎还带有战场的硝烟气息。
我们俩对视,半晌无言。
终于还是我先开的口:「将军征战回来,是否又官进一等?」
他垂眼看我:「皇上许我承爵,忠勇侯一脉不至没落。」
我恍惚地笑:「那么恭喜侯爷了。」
他看着我,长久不语,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
他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看穿,我垂目避开。
香灰一截掉落,烫到我手背。
我慌忙丢开,却又烫到手心。
林惊风两步冲了过来,将散落的香掷到一边。
他捧着我的手,小心地吹开香灰,声音沙哑而痛惜:「阿灵,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竭力露出微笑来,说:「我挺好的呀,你看我还有了新的府邸。小湖假山、花鸟亭阁,都可以顺着我的心意去造。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不是皇宫,皇宫太大了,我常常迷路。小时候我和阿陵玩捉迷藏,到了天黑他都没找到我,母妃提着灯笼照遍宫墙,我才从假山后绕出来,吓她一跳!母妃要打我,外公不让,他说,阿灵是个小姑娘,打坏了,以后没人娶了。你说,我外公找的理由是不是特别好笑?」
我就这样说啊说,笑啊笑,却始终听不见他的回应。
我一抬头,看见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目光痛极。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到了他手背。
我捂着脸痛哭:「林惊风,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但这些失意狼狈,我分毫都不想让你看到。」
他把我摁在他怀抱里,亲吻我的发顶,一遍遍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肃杀的寒冬里,他的怀抱这样温暖,我伏在他肩头,像个孩童一样哭到发抖。
「林惊风,我斗不过命运。天要亡我,我只能认输。」
而林惊风却握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开咫尺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