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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饿死的,连闹事的,进京告御状的,也一并被抓进牢里。」姝吉神色落寞,「我瞧几位贵人气度不凡,原想跟着去京城,见机行事。可这毕竟是官家的事,几位贵人行商走马,免不了跟官家打交道,若是不愿带我,我也明白。」
「夫君,这事我管定了!」
不光为了姝吉和她丈夫,还为了我收紧裤腰带省出来的银子。
严谨玉颇不赞同,「你安分一些,此事交给我。」
父皇猛地拍在桌子上,「老子砍了他的头!」
姝吉苦笑着摇摇头,「贵人有这份心便够了,劳烦几位想好说辞,我去回禀了王大人,好送诸位平安离开瞿洲。」
可姝吉不知道,她眼中的黄老爷,这会已经在心里琢磨,王年砍头那日,谁去监斩了……
聽
有了姝吉的帮衬,第二日王年满脸堆笑地将我们送出了城。
他听说我们要去秦川,压制不住脸上的狂喜之色。
秦川富饶,四通八达,富集天下名流商贾,自然与去通州的路南辕北辙。王年一个劲儿叮嘱我们向南走,说东边涝害严重,万不可绕道东路。
出瞿洲十里,严谨玉动了手。王年的眼线被尽数拔除,微服的大队人马直奔通州,与此同时,一路小队飞驰南下,连夜奔赴岭南大营,一切行动尽数在严谨玉手中,紧锣密鼓且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此时天气转凉,路边青黄不接,一条康庄土道上,横七竖八倒着一排尸体,有温热的,有风干的,上至矜寡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不瘦若枯骨,他们的眼,至死还望着瞿洲的方向,这些逃难来的民众,不知往前数十里,甚至富饶的瞿洲城门下,都是同样的光景。
瞿洲闭了门,谁都进不去。
我面如菜色,扭头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泪水朦胧,周围恶臭气息熏得我头晕眼花。
严谨玉搀着我,遮住我的眼,「湛湛,到车上去。」
我大口喘着气,压下腹中不适,扒开了严谨玉的手,咬着牙,「本公主没那么娇气——呕——」
严谨玉轻拍我的背,替我顺气儿,身后有人来报,「大人,慕将军带了一队岭南军,还在路上,是否先进通州?」
严谨玉扫过我惨白的脸,似是在顾及我,好半晌才抬眼望着身后那人,眸色淡漠,「稳妥一些,再等等。」
我无力地倚在严谨玉怀里,闭着眼,突然感觉裙角被人拽了拽,我睁眼低头,一个小孩儿,小马驹般高,褴褛之下的皮肉凹进肋骨,脏兮兮的手混了血和泥,紧绞着我的衣裳。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严谨玉箍紧了我,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也紧张地看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我一气之下动手打孩子。
心底一沉。
原来在他心里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我吸吸鼻子,放轻了语气,「姐姐这里有水,也有吃的,你松开手,我去给你拿。」
严谨玉胳膊一僵,缓缓将我松开。
我没理他,兀自回马车,拿出几块干粮用帕子包紧递给小孩,蹲下悄悄对他道:「可千万别说是我给的,待会他们都来抢,姐姐就没那么多了。」
孩子懂事,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个头,便拿着干粮跑开了。
我望着裙子上的泥泞发怔,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父皇早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就蹲在土道中间,垂着头一言不发。
「湛湛……」
我听严谨玉叫我,扭头就上了马车,帘子啪甩下来,隔断了他的视线。
我现在有点生气。
为他误会我,不信我,总把我往坏里想。
严谨玉没再叫我,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外头有人低低地说话,应该是慕将军到了,接着马车启程。
刚进通州,慕将军便将尚在花楼头牌床上呼呼大睡的知府大人,捆来了衙门。
知府大人生得干瘦,一副吃不饱的样子,放在难民堆里认都认不出来,可我知道,他那是虚的。
「臣宗北郭叩见圣上,不知圣上亲临,臣罪该万死!」宗北郭惶恐不安,双手被反剪捆在身后,磕头的时候像个鸡毛掸子。
父皇冷着脸,抄起砚台狠狠砸在宗北郭头上,喝道:「你是罪该万死!朕不是在客气!朕今天就要砍了你!」
宗北郭额头被砸了个血窟窿,咕嘟往外冒血,哭丧道:「臣冤枉!都是王年逼迫臣做的啊!」
宗北郭倒是个明白人,将王年威逼利诱的证据一张不落地拿出来,哭咧咧道:「王年上头有人,臣不得不从啊……好在……好在臣聪明……」
「你聪明个屁!」父皇怒喝,吓得宗北郭咳了一口老痰,继续哭道:「臣不能总背锅,臣有证据,都是上头人让干的!」
「他上头是什么人?」父皇怒气沉沉问道。
「臣不敢说。」宗北郭缩着脖子。
父皇三步并做两步走下堂来,一脚踹在宗北郭肩膀上,「你个傻帽,今天就要死了,你怕个屁!」
宗北郭像个茧子滚远了,又爬回来,以头抢地,「是……是公主啊。」
一阵静默,我两眼放空,觉得可能是路上吐多了,吐没了脑子。
「哪里的公主?」我气若游丝。
宗北郭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绝望地看我,「微臣愚钝……只……只知道我朝就一位公主。」
是我。
「我是你大爷!」我腾地冲下堂去,站在父皇身边,一脚踹在他另一个肩膀上,宗北郭又咕噜着滚远。
「睁开你的狗眼,本公主何时让你贪墨饷银了?」
宗北郭一听,裤子都吓尿了,哭道,「求求皇上、公主饶臣一命吧。既然是家务事儿,公主把钱还上就完事了……」
「怎么着就我还钱了!」我拎着宗北郭的领子,怒不可遏,凭空就多了一头的债。
「湛湛……」严谨玉将我揽过去,抱着我道,「你先回去。」
「我没有!」我一把推开他,怒道,「我凭什么回去?」
父皇疲惫地揉揉额头,「朕不相信湛湛会做出这种事。」因为赈灾官银里,有一大半,是我亲手给父皇的。这事只有父皇知道,可有时候,人情和人证,是两码事。
派去宗府取证的人匆匆回来,递了几本账簿过去,又在父皇和严谨玉边上耳语一番。
随后,两人皆是目光复杂地转头看我。
我像只炸毛的猫,见人就咬,「又怎么了!」
父皇沉默很久,才缓缓道:「湛湛,里头有你的亲笔信,账簿也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父皇,也不好当着「铁证」为我辩驳。
我脸色一白,倒退两步,明白自己是被人栽赃了。
严谨玉走过来,想抱我,我后退一步,盯着他道:「严谨玉,不是我做的。」
「湛湛,你先回去,此事交给我。」
我心冷下来,轻飘飘地道:「你不信我。」
「湛湛,听话……」严谨玉上前一步,想再次抓住我。
我啪打开他的手,用了十成的力气,严谨玉白皙的手背很快红了一片。
「你别碰我。」我浑身发抖,一字一句道,「严谨玉,你看着我的眼说,你,相、不、相、信、我?」
严谨玉剔透的眸子望着我,眼眶有些发红,随即闭上眼,沉沉开口,「来人。」
身穿铁甲的将士将衙门团团围住,冰冷的寒光耀痛了我的眼。
严谨玉这是要拿人了。
聽
「将宗北郭带下去,择日处斩。」严谨玉声色冰冷,也不看我,对慕将军拱手一礼,「公主身子不适,劳烦慕将军送回驿站。」
不是拿人,也算软禁了。
就连父皇都没有出声阻止。
我心慢慢冷下去,一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森凉从心底攀升,将心割裂成无数瓣。
严谨玉倒是懂我,只要不是他,谁送我都行。
慕将军生得浓眉大眼,一副老实人样子,我没为难他,转身跟着往外走,我迫切地想逃离这个地方,我害怕看见严谨玉动摇的眼神,害怕他真的将我下了狱,害怕他写给我的定罪公文如参平南伯府时一样,狠辣无情。
衙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地老百姓,各个面黄肌瘦,他们听说皇帝来了,任府衙的人怎么驱赶都不愿离去。
「老天爷在上,求皇上听听咱们老百姓的心声吧……」
「公主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求您救救我们吧。」
我脚步一顿,猛地抬眼望向被难民围得水泄不通的大门口,腿像灌了铅,指甲掐进手心。
正在奶孩子的大姐跪在地上哭道:「求求皇上放了宗大人吧,他是好官,是被公主害了啊。」
「听说公主骄奢淫逸,挥金如土,哪里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公主祸国殃民!不配为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处死公主!」
一时间群情激奋,「对!处死公主!」
他们一个个脸上挂着愤怒和仇恨,声讨夹杂着污言秽语,虽然不是正对着我,却像刀子一般扎在我身上。
够了。
不要再说了。
通州气候湿冷,冷进骨子里。
我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尝尝京城的小酥饼、梅花糕、东坡肘子、松鼠鱼……
我都干了什么呢,满心满意地换了银钱赈灾,到头来,百姓都恨不得要我的命。
真是活得一塌糊涂啊。
「姑娘,走吧。」慕将军隐去了对我的称呼,旁边有小侧门,可以通往府衙外,「百姓听信流言,难免言辞激烈一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慕将军的话,让我眼眶一湿。
「多谢。」风吹来,脸上发凉,我抹了把脸,一手挥之不去的湿意。委屈压在胸口,连声音都是嘶哑的,「走吧。」
我一天没吃东西,跟着慕将军一路颠簸,到达驿站的时候,又吐了,吐出一些酸苦的汁水。
慕将军选了几个当地手脚麻利的丫头来侍候我,被我婉拒。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天色渐晚,屋里的桌椅渐渐没了轮廓,我没点灯,没叫热水,孤零零地抱腿缩在被子里。
「阿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