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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吉扑通一声,「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轻咳一声,嘴角掀起又硬拗下去,「朕——听闻王年无恶不作,便微服私访来了瞿洲。如今王年等人伏法,你需一同回京举证,朕——念你身世曲折,又检举有功,特准许你日后安居京城,朕……」
我听得犯困,睡眼惺忪地悄悄凑到严谨玉耳边,迷迷糊糊问道:「御史大人呀,父皇说了几个朕了?一定要以此来强调自己身份吗?」
父皇也太幼稚了。
严谨玉任我倚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刚才是第三个,圣上在兴头上,没个一盏茶的工夫,怕是消停不了,你困了我便送你回去。」
我困得脑袋点在他胸膛上,「这种荒唐事,御史大人不管吗?」
严谨玉托起我的下巴,望着我惺忪睡眼,「小女子的事儿,臣是不管的。」
我一听,瞌睡虫突然消失不见,睁大眼睛,「我想吃冰酪!」
严谨玉与我对视很久,才缓缓道:「自家小女子的事儿,臣还是管得了的。不许。」
我噘着嘴,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跟他求冰酪吃,可严谨玉看得严,一口都不许我碰。
我委屈指着肚子,小声道:「其实不是我,是他想吃……」
严谨玉无动于衷,「子孙孝敬尊长,不利于你身子的东西,他便是馋,也得忍着。」
我被他堵得没话说,叹息一声,「哎……孩儿呀,为娘熬过了你爹的折磨,日后就换你了……」
那馋虫被勾起,怎么也抹不下去,我窝在严谨玉怀里左右扭动,寻不出个舒服的坐姿来。
严谨玉低头,叹息一声,「祖宗,你消停些……我……总泡冷水也吃不消的。」
我一愣,猛地将脸伏进他颈下,生怕被别人瞧见我红透了的脸皮。我被王年惊着,这一胎险些不稳,有些事,最苦的还是严谨玉。
我唇角弯了弯,忽然抱着严谨玉的胳膊,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御史大人,万一……万一是个姑娘呢?」
严谨玉被我带偏,竟然很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我趁热打铁,「我肚子里的小姑娘告诉我,她就吃一口……爹爹答不答应嘛?」
严谨玉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半晌道:「那便只吃一口。」
于是从那时起,我就盼着肚子里能生出个姑娘来。
回京的路上,父皇一扫心中阴霾,开始抓姝吉过来喋喋不休,「朕当年见过一个小宫女,被人推到井里淹死了,还有被药毒死的,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发青,你这么蠢,朕断言,你进去就是个死,你就说朕说的对不对吧?」
姝吉欲哭无泪,点头如捣蒜,「圣上所言甚是。」
「你之前还说朕吹牛,朕可是实话实说。」
「民女愚昧,有眼不识泰山……」
到后来,父皇把姝吉念叨烦了,她抱着父皇的大腿,泪汪汪道:「求圣上把我丢去坐牢吧,我有罪!请您按律法处置我。」
回京之后,意外得知严老御史也回京了,当初大婚之后,我在庄严肃穆的老爷子面前坐立不安,后来与严谨玉发生了龃龉,便没再去。
前不久严老御史回了趟老宅,如今人在京中,正把好消息告诉他。
回京第二日,我和严谨玉回了严家。
彼时我尚未显怀,坐在严谨玉旁边,低着头不敢看老爷子。
「你说什么?」老爷子问严谨玉。
严谨玉坐姿端正,一板一眼道:「湛湛有了身孕。」
老爷子严肃地看了我一眼,对着严谨玉低沉道:「你跟我去祠堂!」对我说话的时候温和了一点,「公主吃菜,老臣有几句话要嘱咐谨玉。」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严谨玉一眼,他给我夹了菜,小声道:「乖,我去去就来。」
我知道祠堂一般是进不去的,也不是什么大喜的日子,难道严谨玉犯了错……要挨手板或家棍?严家家法森严,他……他旧伤未愈,可不能再添新伤了!
我腾地站起来,问了丫鬟祠堂的方向。一路匆匆追过去,祠堂门外,我忽然停住,严谨玉正跪在里头,腰板挺直,老爷子铁青着脸,我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当初我执意嫁给严谨玉,未曾尊重过严老御史,他对我不满意实属正常,可严谨玉不能跪着呀……
随后,我便听到严老爷子气得骂他,「你个混账,南巡那样大的事,你竟不知收敛……路上让公主怀上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受不受得住!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教你的都喂了狗了?」
严谨玉低着头,「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
「我听闻公主在通州被歹人挟持,必然受了惊吓,如今可是大好了?我瞧她席间吃得甚少,你上点心,别整日盯着皇帝那些破事,他一把年纪了还让儿孙辈替他操心,我呸!」
老爷子和我父皇真是积怨已久。
「夫人,您怎么站在这儿,此处风大,快进去吧。」严府的下人都认识我,此刻好心提醒我,不料里头两位都听到了。
我十分尴尬,两只脚一前一后跨进门里,在门口站定,惴惴不安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轻咳一声,冷着脸道:「你先起来吧。」
严谨玉谢过老爷子,站起身子向我走来,握住我的手,「不是让你在前厅好好吃饭么?手冷成这样,瞎跑什么。」
我越过严谨玉的肩头,生怕老爷子再罚严谨玉,扯出一个甜甜的笑,「爹爹,我带了几壶梅子酒来,您尝尝?」
老爷子蓦地一怔,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来,「那……那便尝尝……」
我没看错的话,老爷子笑了。
老天爷,严谨玉的性子竟然随了个十成十,都是吃软不吃硬。我明白后,席间处事便得心应手起来,一口一个爹爹的喊他,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最后喝醉了被小厮搀出去的,边走还边笑,「丫头啊,以后常来看看爹爹。」
我喝不得酒,全是严谨玉替我,如今他微醺,两眼朦胧,软倒在我肩上,「湛湛,我从未后悔娶你。」
「谁信你呢……」我推了推他,推不动,「你胸中有雄韬伟略,若不是我要你做驸马,你便是前途无量的人。」
严谨玉蹭着我的头发,热气和酒香吐在我耳畔,缓缓道:「我不争功名,有些事,私底下做也是一样的。」
若非他喝醉了酒,这些事他是绝不对我说的。
我其实隐约明白一些事儿,父皇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有些大事,却还是委任严谨玉来做的,明面上他人看不见,自然无【创建和谐家园】功行赏,严谨玉碍于身份,无法掌权,将来父皇百年之后,皇兄之间的争斗便波及不到严谨玉身上,严谨玉太平,我便一生顺遂。
单看前不久回京后,严谨玉参平南伯府的折子一道接着一道,气势冷冽,狠辣无情,很快,定了逆臣平南伯秋后问斩。
父皇是白白得了个死心塌地的谋臣,为他鞠躬尽瘁毫无怨言啊。
可谓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严谨玉说,他不争功名。
更不如说,他爱我,所以为了我,他放弃了功名。
严谨玉白白吃了这么大一亏,我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是以转天,我进宫,打劫了父皇。
「你给钱!」
柔妃娘娘端着汤盅与我擦身而过,飞快地向院子里逃去。刚端上的汤,她一口咬定凉了,再去热热。
父皇头摇得像拨浪鼓,「没钱……一分没有……」
我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白白占了我家严谨玉那么大便宜,官我们不要了,你给钱!赏大笔的银子!」
父皇胡子抖了抖,「这……湛湛啊……严谨玉他自愿……」
「他老实!我也老实?」我叉腰,抬脚垫在凳子上,「南巡多危险的事儿啊,我家严谨玉身上的伤一条条的,现在都没好,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父皇吓得赶忙扶我坐下,「湛湛啊,你还怀着身子……别激动别激动……」
父皇身边的公公走进来,低声道:「圣上,严老御史和严御史在御书房等您呢。」
柔妃适时地端着汤盅再次出现,欣喜地唤人,「哎哟,快来人啊,来人啊!圣上吃好了,恭送圣上。」
柔妃这次将我和父皇一并锁在了大门外。
父皇:「……」
他现今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着,「怎么都来了……湛湛,你能不能领严谨玉回去?」
我面无表情道:「给钱。」
父皇怜惜地挑起自己掺了白的头发,哀戚道:「湛湛啊,父皇老了……在你不知不觉中……」
「说什么都不好使,把钱给我我就走。」
后来,御书房里又爆发出了激烈的对骂。
严老御史和父皇争得面红耳赤。
我被严谨玉牵着,坐在一旁,捧了碗热茶小口抿着。这种小场面我和严谨玉都司空见惯了,实在没有劝架的必要。
「朕把女儿嫁过去,就是要你!家宅不宁!」父皇指着严老御史,气得满面红光。
严老御史龇牙咧嘴,暴跳如雷,「你失算了!人家现在一口一个爹爹的叫我!不知比在你家里乖多少!」说完扭头企图得到我的支持。
我捂着茶杯,甜甜喊他,「爹爹!」
严老御史笑开了花,「哎!」
父皇气得咬牙切齿,「湛湛!父皇呢?父皇呢?」
我扭头,也甜甜喊道:「父皇!」
父皇顿时神气十足。
末尾啊,我从父皇和老爷子手里拿到了双份的红包,离开争执不休的御书房,领着严谨玉高高兴兴回家过日子去了。
聽
番外(男主视角篇)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见到宋湛。
一个粉团儿般的小人儿,因为一只兔子哭闹不止。皇宫的人因为她闹翻了天,她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与我所接触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发现了我,本来泪眼斑驳的她眨了眨眼睛,对着我伸出手,「哥哥,抱。」
她似乎对谁都不设防,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我很难相信她能平安长大。不知不觉,心软了一些,嘴上却不饶她。
「因一个人,搅得皇宫鸡犬不宁,实非一国公主应有作风。」
我出言告诫,本是好意,她却不领情,给我了一脚。
这个小丫头,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屑于跟一个小丫头作对,可后来,她盯死了我。
每每随父亲进宫述职,我总能碰见她,她总是喊我「喂」,生气的时候,喊我「严谨玉」,她觉得我事事循规蹈矩,企图以一己之力纠正我。
可严家的孩子,自小被付与沉甸甸的责任,哪里有时间同她玩乐。公主就是公主,食百姓俸禄,却能高枕无忧。
严家在京城的口碑不太好,因为父亲太过耿直,我出门在外,难免遭人白眼和讥讽。
十四岁那年,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惨遭毒打。父亲不许我与人动手,要我秉持君子风范,因此即便我能将他们吊起来打,也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任人欺凌。
宋湛那日经过巷子口,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瞧见我,又旁若无人地转过头去,彼时她出落得十分标志,娇媚动人,京中不乏苦等她及笄的少年。
我知道,她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为我保留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