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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潜入我的书房,似乎想窃取什么东西,被我发现,便用剑诛杀了她。联想到前些日子,她打着为公主量颈围的旗号,竟伤了公主金枝玉体,恐怕此人早已被陆闵收买。」
静等【创建和谐家园】宣判的我愣住了:「啊?」
「陆闵虽知我命不久矣,心中却仍觉不安,故而收买了冷月,试图令她失手诛杀公主再嫁祸于我。未果后,又命冷月偷偷潜入书房,偷走我的信物,方便进行下一步构陷,好在被我及时发现,才免了大祸。」
陆斐不紧不慢地说完,抬眼瞧着我,微微一笑:「公主觉得,我这番推论可有些道理?」
——一派胡言。
我连连点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陆斐似乎对我的认可很是满意,出声唤来门外的铁甲卫,让他们将冷月的尸体拖出去烧了,再将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
我站在一旁,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陆斐却不肯放过我:「公主是否觉得,我手段太过残忍?」
「怎会?」【创建和谐家园】巴巴道,「冷月既然已被十皇子收买,若不杀她,恐怕死的就是我与殿下。我如今已是殿下的妻子,荣辱一体,生死与共,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其实我并不是被冷月的死吓到的,从前在楼里时,那些被客人折磨而死的姑娘的惨状,我也见过不少。
我只是忽然害怕。
倘若陆斐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元嘉公主,而是青楼微贱之身,他会怎么做?
像杀冷月这样果断地杀了我吗?
我正想着,就见陆斐从桌下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露出里面玉泽华贵的翡翠璎珞。
他将那璎珞取出来,冲我温柔地笑:
「冷月既已生异心,想必那允诺的项圈是不会做好了。好在这些日子我为公主上药,倒是目测了尺寸,命人定制了此物,公主不若试戴一下?」
陆斐叫我过去,我伸手欲接,他却不肯:「公主低头,我帮你。」
那只璎珞用的是上好的紫色春翡,缀以均匀南珠串成的流苏,晶莹雍容,且与我脖颈的尺寸完全贴合。
我俯下身,感受着陆斐轻柔的动作,心头酸楚又温热。
他为我戴好璎珞,脸颊退开一点,细细端详我面容,片刻后,忽然吻了上来。
湿润温热的触感传来。
他唇齿间还有薄荷清冽的香气。
一股奇妙的甜渐渐从心底荡开,我整个人愣住,接着就听到陆斐微带歉意的声音:
「抱歉,是我情难自禁,冒犯了公主。」
「不冒犯不冒犯。」
我回过神,赶紧阐明自己的需求:「其实,你还可以再冒犯一点。」
他看了我片刻,忽地勾了勾唇角,刹那间眼中如有光华绽开:「那还是不必了。」
7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抱着被子去敲陆斐的门,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天气渐凉,妾身身娇体弱,夜里又常为梦境所困,每每心有惊惶,便忆起夫君之……」
陆斐深吸一口气:「说人话。」
「陆斐,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定定地瞧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缕翻滚上来的暗色,却转瞬即逝。
「公主上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顺理成章地与陆斐同床共枕。
他也会对我亲一亲、抱一抱,耳鬓厮磨,但却从来不肯继续往下进行。
有天夜里,我实在忍得难受,翻身坐起来,就要去扯他衣襟。
他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摇头道:「我已是命不久矣,不愿再耽误公主。」
昏暗的烛光下,他躺在床上,墨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睛里倒映着粼粼波光,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丽。
我忽然想起。
白日里,我与陆斐在荷花池旁散步,他忽然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支开我。
等我偷偷溜回去,正好看见他从唇边收起染血的布巾,怔怔瞧着满池开得正好的荷花。
片刻后,陆斐轻轻叹了口气。
回过神,我心尖一痛。
「……公主怎么又哭了?」陆斐伸手把我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无奈道,「传闻果然不属实,公主这样,怎么能叫飞扬跋扈呢?」
隔着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怀抱,和贴着我耳畔微微急促的心跳。
「陆斐。」我止住眼泪,揪着他衣襟问,「你真的会死吗?」
陆斐没有答话,只是偏过头去,轻声说:「睡吧。」
从前在青楼里时,我有个还算要好的朋友,叫香纱。
她大我八岁,在我刚开始学琴棋书画时,她已经在陪客人了。
那时候我还小,偶尔也会想娘亲,香纱告诉我:「你娘是个大美人,所以才能伺候那样的贵人。」
我懵懂地看着她,香纱的眼神很复杂。
像是怜悯,又像是哀婉。
「可是她生下你之后,我偷偷溜进去看过,她浑身发青发紫,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肉。」
再后来,香纱也死了。
她死时身上还穿着一条桃红绣百合纹的褶裙,是前几天新做的。
她本来与我约好,要穿着这条裙子去看花朝节的灯会。
那天点了她的黄老爷心绪不佳,香纱触了他的霉头,被两条野狗撕扯至死。
最后黄老爷赔了鸨母一匣金子,香纱的尸身被草草一裹,扔进了乱葬岗。
我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而如今,这个离开我的人,又要换成陆斐了吗?
我开始四处打听,试图找一位神医回来,替陆斐治病。
都城中的大夫被我一位一位地请回来,然而诊脉的结果都说,陆斐从前习武时本就身有暗伤,后来断了双腿,经脉逆行,引动了经年沉疴。
纵使已经重新接上骨头,用尽好药养着,所剩寿命也不过只有半年。
大夫走后,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努力思考着下一步该去哪儿找人。
陆斐反倒很淡定,甚至有闲心逗弄我:
「成婚那日,公主说喜欢身强力壮的男子,我这样的只能凑合着过。若我真的死了,离开前就为公主安排合你口味的良人,如何?」
我气得咬牙,故意道:「好啊,我看阿七就不错,等你死了我就改嫁给他。」
一旁的阿七马上跪了下来:「属下微贱之躯,万万配不上公主金枝玉体,还望公主收回此言。」
「……那你就陪着九皇子一起去吧!」
我又生气又难过,咬着嘴唇,转身就要走,结果刚迈了一步,就被陆斐抓住手腕,一把扯进他怀里。
他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肩头,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不该惹公主生气。」
我心里难受得要命,越忍眼泪反而掉得越汹涌:
「陆斐,我已经被楚国送来和亲,是你的妻子,难道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安然无恙地改嫁吗?」
「公主……」
「别叫我公主!」我转过头,愤怒道,「难道我没有名字吗?我小字盈枝,你明明知道,却还是一口一个公主地叫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斐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凑过来,用力吻住我。
这个吻与从前的温柔克制截然相反,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孤注一掷的狠绝。
我却并不觉得冒犯,反倒从那丝丝缕缕的刺痛中,捉住了几分单薄的安定。
「盈枝。」他放柔了嗓音哄我,「是我的错,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真是好哄,听他这么叫我,一下子就生不起气来,但又想趁机跟他谈谈条件,于是故意板着脸: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今晚与我洞房。」
我话音刚落,陆斐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跪在一旁的阿七忽然起身,嗖地飞走了。
「……」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陆斐倒是很淡定:「不必担心,阿七害羞了。」
8
陆斐没有回答我,我全当他默许了,当天晚上就拎了一壶酒,去敲他的门。
这也是我在青楼里学到的,那些姐姐告诉我,初经人事,难免紧张,为免疼痛,可以饮酒把自己灌到半醉。
我倒不是害怕,主要是担心陆斐会害怕。
从前在楼里时,鸨母传授过我太多经验,那些大街小巷流传的画册,几乎都被我看完了,却从未亲自体验过。
何况陆斐虽然断了腿,却实在长得好看,那天晚上我穿着薄纱闯进去,看见他……他……
记起那天夜里所见,我耳根发烫,那股燥热一路从心底烧到指尖。
陆斐喝了两杯酒,支着下巴坐在我对面的软榻上,笑笑地叫我:「盈枝。」
这一声被酒意浸染,带着些微的沙哑与低沉,一下就把我心头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撩拨得越发旺盛。
我眨眨眼睛,把最后一口酒灌下去,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
陆斐仰头看着我。
「夫君前两日与我观赏风景,感叹深秋寒凉,满池枯荷萧瑟。」我娇娇软软地说,「如今我有一朵莲花,常开不败,夫君可愿与我共赏?」
这种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是鸨母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