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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故作惊愕状, 忙不迭掏出帕子递给她。
只见晏栖秀眉拧在一起, 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女人心里出了气,收了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装的极其无辜:“你没事吧?衣服......”
晏栖嘴角抿着,并不言语。她不是嚣张跋扈的性格, 要是换了栗樱碰上这种事,早就发作了脾气,毕竟被红酒泼的不是普通衣服,而是几十万的高定礼服,况且在宽敞的晚宴大厅还能发生这种“意外”,总让人不长眼。
她没接陌生人递过来的帕子,垂眸看了眼红酒溅到的地方, 星星点点的红色在宝蓝色的布料晕染开来,显得格外突兀。
晏栖这才抬头和女人对视, 这张脸她隐隐约约有印象。红毯上, 柏林电影节只有两组电影出现了华人的面孔, 除了傅之屿这边, 剩下的就是另一组入围的中国电影。
据说那位导演脾气古怪, 对后辈相当苛刻, 在当今导演圈里仗着年龄阅历颇有几分盛气凌人。至于这一位“不小心”朝她泼了红酒的女士,似乎是那一位导演的小情人,在红毯上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惹得一众西方媒不快。
小姑娘看着也不过二十几岁,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什么高枝,这般沉不住气先来挑衅她。
晏栖半眯着眼睛,白皙的脸庞在大厅水晶吊灯下像琥珀一样透明,配上这身高定礼服衬得十分不食人间烟火,可眼神明明那么锐利,仿佛能撕破所有伪装的外皮。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晏栖说的是德语,纯正的德语腔调从喉头间发出,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令这位小情人下意识不寒而栗,觉得傅导的夫人不是个好惹的角儿。
小情人哪里听得懂德语,会的也只是简单的问好问早,还是来之前恶补的,眼下一张嘴就有暴露的风险,尴尬之地,进退两难。
这一招刁难不是晏栖有意为之,如果对方演戏上瘾,那她慷慨地陪演一场情景剧也没什么不妥。
见晏栖坐在嘉宾席上,仍然精致俏丽,高高在上,小情人才撕下那张装不认识的面具,“是傅导夫人吗,我怕认错人了。”
如此一来,偶遇的戏份可以杀青了。
晏栖一双杏眼弯着,细碎的灯光下,眼瞳仿佛秋水里荡漾的漫天星辰,又明又亮,保持礼貌接话道:“对,你没认错人。”
小情人知晓自家那位不喜欢傅之屿,两人导演风格不同,傅之屿作为导演圈后辈已经成为后起之秀,两人之间涉及的资源相争也越来越多。
就比如这次的柏林电影节,两人的电影放在同一个单元里竞争,自然会有优胜劣汰之分。
小情人将这次的红毯作为自己开启娱乐圈的第一步,反正她不缺资源,只要有曝光,成为人上人就如同一步登天。
可红毯结束后,她在后台刷微博,的确有人议论她的脸,不过不是褒奖,而是将她和晏栖在红毯的生图拼成一左一右一张图,让网友pick挽着两位导演胳膊的女士哪一位更好看。
下面的议论纷纷倒戈向晏栖,感慨美得动人到底是何等颜色。还说小情人的脸是网红类,一个是富家阔太一个是穷酸小三,小情人被人捧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这才准备在晚宴上报复回去。
可晏栖不声不响,高定礼服被泼了红酒后,跟她说话的声音都没高一个调,丢人的还是她自己。
葡萄汁晃荡在杯中,选取的果园新鲜果汁榨取,尝了一口,味道还算醇香。
修长的手指钳着杯壁,晶莹泛泽,如同白瓷玉,一看就是经过了极其细腻的保养。
杯子落桌,话音也传进了小情人的耳朵里:“那你觉得要怎么解决这次意外才好呢?”
她笑的漫不经心,好像谈论的不是一件几十万的高定礼服,而是普普通通的家居服。
“我......”小情人支支吾吾的,眼神闪烁,她不识货,但是猜测过礼服的价格,绝不是普通的晚礼服。
“要不然我先留个联系方式,可异国他乡,大家都是华人,一件衣服的小事不会妨碍之后的交情就好。”
从晏栖淡定以对开始,小情人自顾自准备的一场闹剧就如同笑话,眼下更是底气不足,呼吸声都微乎可听。
晏栖知晓她盘算的是什么主意,慢悠悠从席位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细头高跟鞋蹬地有声,气场十足。
“当然不会了,一件几十万的高定礼服而已,想必小姐同样不缺,从衣柜里随便挑一件抵上就是了。”
轻描淡写,却又细致入微地往人心里最脆弱的防线插刀子。
这就是晏栖的行事风格,她端着“名媛闺秀”的架子,但可不是温温软软的脾性,长这么大,除了在傅之屿身上栽过跟头,她就没有吃瘪过。
她故意抬高小情人的身价,明知她给不起,偏偏要让人骑虎难下,为了面子,人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小情人一噎,谁能想得到傅之屿如此大手笔,给自家夫人一件走红毯的衣服都兴师动众地采用了高定礼服。
也就是说,她今天要是得罪了晏栖,等同得罪了傅之屿那一圈子的人。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况且她只是个情人身份,导演愿意捧她,她就是天之骄女,有朝一日另觅新欢,她也就从此失势。
“对不起啊傅太太,是我不懂事儿,礼服我赔不起,要不然给您找最上等的干洗店试试?”
晏栖不由得感慨游戏结束的太快,以为对方有备而来,没想到就是个段位低的“纸老虎”。
“不用了。”
小情人缓缓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莽撞行事感到后悔,幸好这位晏小姐没什么过激反应。
可下一秒,她的庆幸就全然破碎。
“脏了的衣服我不想穿第二次。”樱唇一张一合间,说的却是最凉薄的话语。
“那我向您赔罪吧。”小情人拦住晏栖的去路,端起那杯成色不错的葡萄汁就从头顶往身上浇。
葡萄汁经过冷藏凉的透底,尤其是从头顶开始浇,小情人牙关打着颤,汁液黏腻在发丝间,一袭白色束腰裙染上了深色。
当即,所有宾客的目光聚焦到两人身上。
“对不起,我为我的不小心道歉,还请晏小姐别生气。”
一番话说的楚楚可怜又虚情假意。
晏栖没料到闹剧没结束,小情人还能精分再唱一出戏,还是当着各国来宾的面前,故意将她塑造成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形象,让媒体有事可报,还能故意抹黑,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
她静静站在原地,面庞没有丝毫起伏,直到替自家小情人出头的张导来了才眨了几下眼睛,觉得事态在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
“娇娇儿,谁欺负你了?”张导抽动着腮帮子,布满皱纹的手笼过小情人的肩头。
与小情人预料相反的是,晏栖并没有忙着解释两人之间是否是误会,反倒等着自己先开口,她再做相应对策。
小情人泪流不止,吸了吸鼻子道:“没什么张导,是我做错了事,晏小姐的要求也没有很过分。”
晏栖挑了下眉尾,敢情直接甩了口锅给她,冷了眉眼道:“张导,久仰。”
张导能在圈子里稳扎稳打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情人就大动干戈的性格,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和缓道:“就是误会,娇娇别伤心,用不着你这样赔罪,希望晏小姐也能得人人处且饶人。”
晏栖突然挺后悔,刚才怎么没真给小情人一点儿教训,否则现在配合出演,将自己的恶人名号坐实岂不是更好?!
她啧了一声,平缓的语调里蕴藏着暗讽的锋芒:“张导耳清目明,刚才不在现场都能了解详细情况,真真让后辈佩服。”
张导没想到晏栖这么不给自己脸面,放在眼前的台阶选择性视而不见,明里暗里出言不逊。
“傅导夫人好大的脾性......”一双如鹰隼的眼睛藏在墨镜后,张导摸着小情人的手,拍了拍表示安抚,代表这件事由两人之间的矛盾直接转置。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男人的声音低磁,虽说是探究的话,可语意中的坚定力透。
和主办方推杯换盏后,傅之屿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拨过重重人群,他把牢牢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拿出来,紧紧攥住了她。
温暖且踏实,晏栖愕然了几秒,任由他握着,眼神瞥向他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深灰色衬衫,沁了烟雾一般,将人卷入一股子书生意气中。
张导和小情人同时静默,唯独晏栖随着他话题接话,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瞳:“没什么,裙子脏了而已。”
傅之屿目光逡巡在她身侧,女人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宝蓝色高定礼服拖曳生姿,可明晃晃的几团红酒色违和的不得了。
当着众多来宾的面,他缓缓蹲下身,从衬衫上口袋中掏出一方绵软的深色帕子。
他手掌宽大,骨节舒展,帕子随着他手的动作贴上了裙摆,细腻的几番擦拭下,污渍淡了少许,但仍旧刺目。
反观张导,是不可能对一个小情人做出此等温情的举动的。
高下立判,谁是什么地位昭然若揭。
此举一出,看热闹的宾客散了大半,人都是趋利性生物,何必给自己找不快呢。
傅之屿把帕子收了回去,低着眼帘看了眼腕表,“张导,还有什么别的事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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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傅之屿摆明了的恕不奉陪, 张导拿出惺惺作态的架势:“过几天就要评奖, 那就提前祝傅导的片子斩获金奖。”
傅之屿极其擅长恭维之语的推拉, 对此并不接茬:“张导资历深眼界广, 后辈对这番评价担待不起,结果还是等颁奖那天再见分晓为好。”
同一单元的两部电影角逐也是此次电影节的一大看点, 并且张导的团队是做足了拿奖的准备才来柏林的,要是结果不如预期, 媒体不知道要写多少通稿等着看笑话呢。
小情人又往张导怀里缩了几分,那种泪星点点的眼神像极了受了惊的鹿,把张导怜惜的心态吃的死死的。
“冷不冷?”
张导立刻温言细语起来,小情人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懂事:“张导和傅导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交流,寒暄一会儿没事的,张导不用顾忌我。”
晏栖光是想象了一下自己小鸟依人靠在傅之屿肩头, 对外人梨花带雨哭泣的场景,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小情人能做作到这个程度, 她甘拜下风。
傅之屿一眼读出了她的不快, 侧过头俯在耳廓问:“生气了?”
“......没。”她一时间嘴硬, 不愿让傅之屿来收拾残局。
张导看了一会儿两人在咬耳朵, 冷不丁道:“傅导和晏小姐的夫妻感情真好。”
“晏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宠着是应该的,张导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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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之下,张导的脸色骤然不好看,小情人被噎的说不出话。
晏栖特别关切地拿出刚才那一方深色帕子,递到小情人面前,故意提醒道:“你自己泼到身上的葡萄汁怪凉的,不如擦擦吧?”
接是坐实自己自导自演的罪名,不接更是有意闹僵张导和傅之屿之间的关系,小情人在张导的示意下接了帕子,她咬着下唇,讪讪一笑,迎面对视上晏栖眼神里狡黠的光芒,还是规规矩矩道了谢。
傅之屿心里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摸索出了大概脉络,凝了凝神,又恢复成人前的温文儒雅:“时间不早了,张导回见。”
张导不可能明面儿上和傅之屿起冲突,等人走远了才拢着小情人的肩膀,脸色铁青:“现在这些后辈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开始拍电影的时候,傅之屿都还没出生呢。”
“对了,怎么我听晏小姐说葡萄汁是你自己泼的?”
“张导不要继续追究了。”小情人垫脚主动送上唇,转移着话题:“我想先回去酒店换套衣服。”
张导点点头,略作思索状。
勉强出了口恶气,晏栖现在的心情不好不坏,不过联想起来那一块丢给小情人的帕子,应该是傅之屿的私人物品。
她站定在大厅中央,一双眼水光流转:“不好意思啊傅导。”
“因为手帕?”对帕子给了谁他不甚在意,既然给晏栖拿去擦高定礼服的裙摆,后续怎么处理那都是她的事情。
“因为今晚上的闹剧,明天的媒体不知道要发多少报道抹黑傅导。”见他表情怔怔,晏栖才从薄唇中反问了几个字:“不是吗?”
晏栖向来不惧任何恶意攻击。
她在从小的时候就明白,别人的嘴长在别人嘴上,既然堵不悠悠众口,还不如心高气傲继续做自己。
特别是在高中,对她明面上羡慕背地里嫉妒挑拨的不少。知晓她对傅之屿轰轰烈烈的倒追,除去身边的死党,大半的路人同学都是围观等着看笑话。
但她很讨厌因为自己牵连在意的人,要是让傅之屿受到无端攻击,晏栖心里过意不去,更会懊恼她一贯的行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