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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安忽然喉咙哽得生疼,他明明是想要开口叫住她的,可话到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头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恨他,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行宫别院。
到底是弑君大罪,虽然宋淮安没有下旨,李维却不敢轻视,将沈菀关在别院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在宋淮安没有下旨之前,自然,他也不敢对沈菀如何。
别院的灯烛亮了一夜,沈菀在灯下枯坐了一夜。
她分明不想回忆从前,记忆却止不住的往脑子里钻。
她总能想起慈爱的阿娘,在少时哄她入睡,她成亲那日,阿娘哭着送她出嫁。
而阿娘自她嫁进宫的第一年就病了,最后一次见到阿娘的时候,还是四年前她过生辰,阿娘为她梳头,为她做她最爱吃的梨花酥。
那天她站在宫门口看着阿娘咳嗽着走远,落日的余晖洒在阿娘萧瑟的背影上,那一面便是永诀。
阿娘病得很严重,她求过宋淮安很次,可宋淮安就是不许她回去探病,直到父亲亲自开口,希望她去求药。
可谁知,她放下尊严求来的,却是宋淮安给的毒药,毒死了阿娘。
沈菀想着,眼泪便悄悄从眼角滚落下来,她恨,恨自己,也恨宋淮安。
「咚咚咚——」
忽然,院内角落的窗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菀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一个黑影正轻手轻脚的从外面翻进来。
她刚要出声,却听见那人「嘘」了一声,身形有些眼熟。
「沈姐姐,是我。」
35
见到眼前的人影真是顾听澜的时候,沈菀还颇有些惊讶。
「外面重兵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听澜一脸匆匆忙忙的,不由分说便拉着她的手边往外走边道:「沈姐姐,来不及跟你多做解释了,趁现在外面的守卫晕倒,你赶紧跟我走!」
沈菀走了两步,又看了看顾听澜,忽然停住了:「我不走,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顾听澜满脸焦急,又不能强来,只得压低了声音耐心道:「弑君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以宋淮安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难道你现在还以为他是那个纯良无害的平安吗?」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了几秒,沈菀缓缓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听澜,你到底知道什么?」
弑君之事不过今夜才发生,行宫离兖州城并不近,弑君的消息一般只会严密封锁,顾听澜又怎会知道?
况且,她恢复记忆的事情应当除了陆太医,没有旁人知晓,顾听澜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顾听澜看着自己放空的手心,眸中闪过一缕刺痛,却只得稳了稳神,「你先同我走,先离开这里,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
见沈菀还是没有动作,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沈菀拗不过,踉跄了几步跟上去。
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沈听澜的脚步忽然顿住。
沈菀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队人就正正堵在门口,墙边躺着几个晕倒的侍卫,而眼前为首站在跟前的人就是宋淮安。
她看见宋淮安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被顾听澜握住的手腕上,背脊不由得冒上一股寒意。
她想将手挣出来,不料顾听澜握得更紧,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
「沈姐姐,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顾听澜温声开口,以示安慰。
可这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宋淮安耳朵里,顿时脸色便黑了下来:「朕倒想看看,你今天要怎么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沈菀一边想挣脱顾听澜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劝他:「听澜,你快走,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跟前的沈淮安冷笑了一声,将眼神挪向沈菀,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绾绾,过来。」
沈菀看向宋淮安,清楚的捕捉到他眼里迸出的杀意,余光中瞥到远处闪过一抹暗光正对着顾听澜。
她慌了一瞬,忙将顾听澜推开,暗处一支长箭堪堪从顾听澜衣角划过,擦破他一片衣角,直直扎进地里。
身后的侍卫反应极快,立马将顾听澜与沈菀分别围起来。
宋淮安走到沈菀跟前,侍卫极有眼色的让开位置,收起武器。
宋淮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翻涌着愤怒,对上沈菀的双眼:「你要杀我,却不顾危险的救他?」
月色下,他的眉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着,有几分发凉。
沈菀只是坦然的对上他的双眼,默视了许久,终究无奈道:「他还小,你放过他,若你要一条命,我给你便是。」
「沈姐姐!」顾听澜一听便急了,拔出身侧的长剑,「你别求他!你求了他一辈子他也没成全过你,今日我顾听澜死在这里,也不用你再委屈自己半分!」
一句话,沈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是啊,她曾求了他一辈子,又有哪一次,他真正成全过?
不自觉,她眼里似进了沙子,眼睛有些酸疼。
她冲宋淮安笑了笑:「你瞧,全天下都知道你不爱我,你又为什么要再骗我,为什么还要娶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她的语气好似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又好像沉沉的凿进人心里。
宋淮安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只缓缓抬手,指尖从额头轻抚到她鬓角,将她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掌贴住她的脸,低厚的声音溢出疼痛般的嘶吼:「天下人知道什么!沈菀,你说,除了你要离开朕,你哪一次求朕,朕没有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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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人,真好似一个痴心重情的有情人。
可沈菀听着,却痴痴笑红了眼。
她轻轻拉开宋淮安的手,痛道:「你是允了我,是陛下你给的恩典,让我去给你的贵妃叩头,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才肯给我母亲赐药!可结果呢?头我磕了,罪我认了,可你给我母亲赐下的是绝命毒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给的真是好大的恩典!」
宋淮安愣了,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什么毒药?」
沈菀见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只冷冷一笑,抹掉自己眼角那一点点泪意:「事到如今,陛下不必再瞒,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沈菀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绝不与仇人为伍。」
宋淮安眉眼阴沉着,半晌看了一眼身后的李维,「将人先带下去,容后再议,三日后,摆驾回京!」
言罢,他眼神复杂的看向沈菀,语气缓了几分:「绾绾,跟我回去,我们也许有太多误会了。」
沈菀眉头轻蹙,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就是相爱,就是如今阴差阳错的又走到一起。
可只要是宋淮安开口,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从前是这样,如今自然也是这样。
她忍住胸腔翻涌起的一股血气,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重新回到内院的房间。
自兖州到京城,半月路途,因顾及着沈菀的身体,生生走了一个月才到。
彼时初夏将至,沈菀却仍旧受不得半点凉气,京城已经有人穿上春衫,她却还需要披上披风。
而这一月路程,沈菀极少与宋淮安说话,哪怕极少的交流也是在沈菀身体虚弱时宋淮安的几句关心,大多数时间,沈菀也是睡得昏昏沉沉的。
重回京都,厚重沉闷的宫门城墙仿如她十六岁那年踏进这里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她曾无数次想过逃离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可到如今,再次站在这里,许是疲惫到了极致,反而坦然。
长【创建和谐家园】一场大火以后已经重建,一切都是从前的陈设,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但沈菀自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宫殿能够重建,可留在这宫里陈年的痕迹消失不见。
推开沉重大朱红大门,一个小丫鬟正在前院给花木浇水,听见声音回望过来,手中的水瓢哐当掉在地上。
「娘娘?」小如瞧见沈菀,呆愣了一瞬,随即转惊为喜,小步奔到沈菀跟前,跪倒在地,「小如日夜都在盼着娘娘有一日能回到这里,没想到,竟真有这一日,娘娘,小如是不是在做梦?」
沈菀看着这个抓着自己裙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宫女,心一下软了下来。
自槿儿走后,一只时小如陪着她,虽然她知道小如时宋淮安的眼线,但到底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这么久,当年她难产的时候,也只有她送了自己一程。
她屈膝将小如扶起来,柔声道:「不要叫娘娘,小如,这中宫皇后一年前便不存在了。」
「咳——」
小如循声看过去,发现宋淮安也在门口,这才问安,悄声退下。
宋淮安身后跟着的随从也很识相的留在门口,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宋淮安带着沈菀往里走,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沉默着带沈菀走到小花园,指着那一棵棵长得郁郁葱葱的桃树道:「宫中新种了许多桃树,来年花开,会很美,你一定要留下来看一眼。」
沈菀在桃树下微微驻足,她能想到来年春季,桃花开满这里的时候一定很美。
可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满是遗憾又自嘲般开口:「可有来年?」
宋淮安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口忽然便开始泛酸,却只闷闷点了点头:「有,绾绾,我们会一起过很多很多年。」
沈菀微微低下头,看着宋淮安墨色的鞋尖问:「你知道吧,我活不了很久,如果还有下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你,替瑾儿,替我母亲报仇。」
「所以,我们不会一起过很多年,宋淮安,我们如今,不共戴天。」
她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来,用一种极寻常的语气,仿佛在问他吃了没。
可越是轻巧,才让宋淮安觉得越是沉重。
他双手握住沈菀的肩头,直到微微红了眼眶才近似恳求一般开口:「绾绾,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互相怨憎?若真到了我留你不住的时候,黄泉碧落,你带我走,十八层地狱我也陪你去。」
沈菀眼中泪光闪烁,却执着的不肯让它掉出来,「宋淮安,这辈子够了,下辈子不要遇到,我已经……不需要你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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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城的第一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雨。
雨势连绵整夜,瓢泼不止,第二日便听宫人说,刮风下雨的,冷宫一所偏殿塌了,倒没有闹出人命,只是砸断了一个哑女的左腿。
「娘娘,如今您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了,上天报应,那哑女如今断了腿,没有人治,往后就要成个跛子!」小如一边为沈菀梳妆,颇有扬眉吐气的味道。
听到哑女,沈菀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哑女?是淑贵妃?」
小如瘪了瘪嘴,颇为不服气:「她一年前就被陛下打入冷宫,早就不是什么淑贵妃了!」
倒是沈菀心中惊讶,当年宋淮安千宠万爱的人,怎么会轻易的进了冷宫?
小如大半也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娘娘,当年之事,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好多人,陛下是为了给您出气,这才将那哑女打入冷宫,说到底,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
沈菀透过面前的铜镜,瞧着里面自己的脸。
她早不是当年十六岁的小姑娘,那个人的爱,对如今的她来说早已没有丝毫意义。
「拿些伤药,去看她一眼吧。」
不是她圣母,过去种种,淑贵妃的所作所为,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宋淮安的默许,若是换了宫中其他嫔妃,想必也是如此。
况且,有些人,活着比死了痛苦,相见比不见更为折磨。
冷宫的位置实在偏僻,还没进门,就感觉周遭一股冷森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