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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一愣,看向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这宫女我记得,当日我要与颜芷同乘一撵时,便是这宫女出声驳我的话。看着倒忠心,颜芷似乎对她也颇为信任。
「皇后娘娘,咱们宫里的日日燃着,没剩下多少了。」
我眉毛一扬,这是说给我听得了。前一句是显摆长信宫的受宠,后一句是防着我张口讨要。
「也没什么,」我伸出只手来看新染的蔻丹,随口说道,「那豆蔻袅袅香虽然昂贵,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这香乃调配而成,」捡了几味重要的配料讲了,「还有一味……麝香。
「所以,这香味道才这么猛烈。你既然有孕,这香用了便不合宜了。还不如告诉皇上,今后这香便分给六宫妃嫔好了。我这里却是不用了。」
颜芷的脸色一白,那双手便捂住了自己腰腹。
「东西虽好,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我对着颜芷惊恐脸庞,微微绽开笑意。
4
萧繁主动来我宫里的日子多了起来。
颜芷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推却了所有的事务,成日躲在宫中养胎。每天喝着太医开的安胎药,那人参鹿茸之类的,更是日日炖了来吃。她身形纤细,又不出来走动,偌大的一个肚子看着怪吓人的。
皇后有孕,执掌后宫的权柄便名正言顺地落在了我手里。
我一改颜芷往日的节俭,用于后宫的花费如流水一般支出去,光是这冬日的新衣,每人都做了两件。如今江山已稳,该是萧繁松口气的时候了。身为天下之主,若是太苛刻自己,那当这帝王还有什么意思?
在萧繁闲时日子里,我便与他在宫里投壶来玩。我自小玩这个,十有九中,萧繁不服也服了。甚至冒着寒冷同他出去猎鹿,那鹿肉分给了后宫妃嫔,萧繁却将鹿角亲手雕了送予我。
我这个皇贵妃,在颜芷怀孕的这十个月里,一点点地有了宠冠六宫的模样。
终于,颜芷要生了,在一个下雨的深夜。
太医院所有的妇科圣手都在外待命,京都最好的产婆伺候着颜芷生产,就连萧繁都按捺不住激动亲自去外间守候。
我没有去。
「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如今这红纱帐里,听外面狂风暴雨,心中忽然有股悲凉之意。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将会扭转我同颜芷的这场博弈。
我终究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所以我才不愿意,同其余妃嫔一样在长信殿里守着、等着皇后生产,然后好当着萧繁的面上去谄媚两句,搏一个喜欢。我不能……不能去看萧繁当着我的面流露出对别的女人的爱意。
过了很久,在这雨将要停的时候,丧钟却响彻了整个宫城!
颜芷死了,死于一场所有人都在迫切希冀的盛大生产中。
她成功生下了一个小皇子,萧繁为他取名为,珏。
就在我阿娘松了口气的时候,我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颜芷是萧繁的患难之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又陪他经历了人生中最艰苦的时光,更是为他生产而死。这一层层加起来,她便成了我高不可攀的山峰,稳稳地横在了我和萧繁之间。
当萧繁将自己关在长信宫里三日不吃不喝时,我推门而入,青衣布裙并那竹钗,迎着他受伤如野兽般地怒视,将他拥入怀里。
颜芷的死是一个意外。我阻止了阿娘动手脚,却没想到天意弄人。
颜芷的死,使她将最美的年华永远定格在了萧繁的心里。我没有办法阻止萧繁对颜芷的思念,却一定要让萧繁知道,愿意为他死的绝对不止颜芷一人,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为他而死。
在长信宫的素白里面,我诉说了我的爱意、我的怨怼、我的不甘、我的心机手段。
「满目山河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萧繁眼神一震。
我利用了颜芷,如果颜芷地下有知,应该是恨毒了我。
我在她生前居住的宫殿里,利用萧繁对她的愧疚与难忘,让他对我多了一层怜惜。宫内生活尔虞我诈,或许颜芷以这样的方式离去反而有益,总好过在日后同我的争斗中,一点点磨去萧繁对她的爱意。
但我并不愧疚,她的死与我无关。瞧啊,此刻的我,当真是天真极了。
5
珏儿长到三岁时,我成为了大齐朝的皇后。
那一日群臣山呼万岁,我同萧繁一起登上城墙,迎接万民的朝拜。
盛装之下,是我一颗得偿所愿的心,我终于同萧繁并肩而立,生而同衾死同穴。年少的意气,到底是平了。
萧繁在我的陪伴下,再不提颜芷,宫里彻底抹去了她的影子,就连小小的珏儿,对我都是一口一个母后。
我将珏儿视如亲生,自己始终未能有孕的那点子遗憾也被我放下。珏儿六岁时,一日忽然来寻我。他已经开始启蒙,找我陪他的日子越来越少。我冲他张开双臂,等着他像往常一样扑入我怀里时,他却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打翻了我新制的胭脂。
他的手指染上胭脂红色,指着我的鼻尖,「你是个坏人,是你害死了我亲娘是不是?!」那一刻我便读懂了,面前这小小孩童眼底的恨意,那打翻了的胭脂在地上扑散着,血一样的触目惊心。
我虽然从未瞒他非我亲生,但这六年,我扪心自问从未有对不起他的一丁点地方。他贪玩时是我悉心教导,他生病时是我守候在侧,霍家上上下下都得了我的嘱咐,要对他像对我的亲生子一样。今日他这般举动,着实让我寒心。
我一手掐上他下巴,「说,谁告诉你这话的?」他不说话,恶毒地瞪着我。恍然间才发现,这张一直被我称赞像萧繁的小脸,已经隐隐现出了颜芷的模样。
「不说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太子面前大放厥词?拉出来打死了事!」
萧珏忽然开口抽噎了起来,这软弱让我厌恶。若是我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么他绝不会像萧珏这样,起码,他不会在强者的威慑下随意哭泣。
当我身边的宫人将传话的源头带到我面前时,我还是吃了一惊。我早该想到,在颜芷死后六年,还能传出这种话来的人,必定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宫人。
「是你,采茶。」
昔日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皇后死后竟然放弃了萧繁赐的出宫权力,留在这宫内的浣衣局里,做着最沉重而低下的工作。
好心性,好志气,我竟小瞧了你!
采茶跪在我面前,昔日她跟在颜芷身边时,何曾跪过我?我点起香来,这香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颜芷最爱用的豆蔻袅袅香。
「你去浣衣局,是不想跪我吧。」我语气淡漠,「可惜,你现在还是得乖乖跪着。」
「昔日颜芷在的时候尚不能奈我何,我要她半副銮驾,她也得让。如今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敢造谣生事,蛊惑人心!」
采茶猛地抬头,目光淬了毒般狠烈,「霍缈,你害死我家娘娘,如今还敢理直气壮地直呼娘娘尊名。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报应吗?!」
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护甲划破她眼角,带出一道血痕。
「我害死她?可笑!她生产时所用的稳婆都是皇上亲自挑选,太医院的太医在那围得滴水不漏!皇上亲自去那盯着,妇人生子本就凶险万分,你哪里来的狗胆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我蹲下身子,拽起她头发。颜芷……颜芷,为什么你死了仍然还阴魂不散?我用力盯着她的眼睛,「我再说一次,颜芷死于生产,与人无尤……」
采茶在我手里如同一个破布娃娃,只那眼神恨不得喝我的血、食我的肉。我心下一沉,知道多说无益,她认定了颜芷是我害死的。
的确,颜芷死后看似我占尽了便宜,我顶替她的位置做了皇后,她拼命生下的儿子由我抚养,尊位、宠爱、子嗣,我什么都有了。
可哪一年颜芷的生辰、死祭,萧繁不是将自己关在长信宫里,他的内心深处从不曾真正遗忘过这个女人。
当年的我一语成谶,她真的将自己最美丽的姿态狠狠烙印在萧繁心里。
我怅然,「罢了,多说无益。」
我招来身边的人,「拉下去吧,打死了事。」
采茶伏在地上,在我视线触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得逞的阴冷的笑。
6
尽管我命人打死了采茶,又强势镇压了后宫的谣言,但珏儿终是与我离了心。
毕竟是我抚养多年的孩子,此刻为着这些谣言便疏远了我,我的心里免不了难过。但我更在意萧繁的态度,好在夫妻这些年,他还是信我的。
但是采茶的出现,却让这几年耽于安逸的我有所警觉。当日采茶一口咬定是我害死颜芷,我因珏儿轻信谣言来质问我一事着恼,盛怒之下命人打死她,却没有问出她有何证据,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动的手脚。
我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阿娘下的手?昔日颜芷有孕,阿娘曾经向我透漏过此意,只是被我回绝。若真是阿娘,那与我所为也没什么区别了。
阿娘被我召入宫时,我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阿娘,是大齐王朝世家里最美丽的主母。眼前的阿娘却憔悴不堪,鬓角都添了些银丝来,她不再是那个精明强干的霍家夫人,这一刻,她只是个寻求女儿援手的普通妇人。
「家中何事,母亲怎么了?」我仓皇失措,急忙追问。
阿娘虚弱地摆摆手,似乎身体与精气神一样衰败下去,「是你外祖家。」
「外祖家?」因萧繁忌惮后宫干政,自我为后以来,为了避免萧繁不喜,我就有意与霍家减少联系,一年也只敢召见几次。
「如今家里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你困在后宫之中,同聋子瞎子没什么两样。」
「皇上这些年手腕愈加老练,咱们霍家早就不是开国时那样的地位。朝堂之上人才济济,他也用不着咱们霍家替他招兵买马了。」阿娘嘴角讽刺地一撇,「『狡兔死,走狗烹』昔日我们雪中送炭,如今他却是过河拆桥。」
这个他自然是指萧繁了。
我急道:「阿娘,毕竟是在宫里,您也不怕受忌讳。」
阿娘漠然,半晌才道:「你外祖家的几个舅舅,前些天刚下了狱,你知是为何事?你二舅家里有个妾氏,仗着你二舅的名号在外面打死了人,被几个御史联名弹劾。皇上下令彻查,牵起萝卜带起土,又查出了些放贷、替人招揽诉讼之事。」
「这样的事,哪家里没有几桩,怎么就偏偏盯上了我们?」
阿娘的脸色更衰败了些,「若是没有皇上在后面授意,那些御史哪里敢放肆。言官,说白了不还是他养的一群咬人的狗。」
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外祖家受此重创,霍家自然也不能幸免。
我至此才知道,原来萧繁虽然在宫里依旧宠幸着我,在宫外,却已经开始对霍家,对霍家的党羽动手了。
我跟阿娘相对无语,一筹莫展,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眼见阿娘身影要推门而出,我咬咬牙,终于问出心中所想,「阿娘且慢,您告诉我,当日颜芷之死,到底与您有无干系?」
一声长叹。
「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逆过你的意?你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缈儿,日后霍家要是有什么事,你千万别说话,也不必再召我入宫。我和你爹不能再照拂你了,一切,好自为之……」
阿娘推开门走了。
透过敞开的门,那落日挂在天边,将天际处染得血红一片。阿娘的身影在落日的昏黄光晕中渐渐模糊,一股寒意忽然包围了我。
我动弹不得,眼看着阿娘一点点消失在我视线之内。
今生我再未见她一面。
是永别。
7
这日我梦到了颜芷。
梦里的她浑身是血,躺在产房里虚弱极了。她旁边站着采茶,还有几个接生的婆子,一切都有条不紊,新生的珏儿被裹在小被子里,她摸了摸珏儿的小手,一一看过这产房里的人,面上带着安详的微笑。
她闭着眼,我能感觉出她生命的流逝,却惊疑于她走得如此从容而安心。
萧繁她舍得吗?新生的孩子她放心吗?我仿佛飘在空中看着,颜芷忽然睁了眼,好像也看见了我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冷汗湿透了我的寝衣。
「你醒了?」灯火忽然被人点起,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耀了眼。
灯火通明里,萧繁便站在我的床边。我打起帷幔,「皇上,您怎么过来了?」萧繁负手而立,岁月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宽容。较之初见时,不过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男人魅力,如同酒香一般浓厚淳冽。
他开了口,嗓子有些哑,「刚刚你一直在叫先皇后的名字。」他盯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表情中发现些什么。
「是,妾刚刚的确梦到了先后。」
一个耳光声打破了我宫里的寂静,我不敢置信,只是左脸上传来地疼痛提醒我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我掐了自己一把,冷静。
萧繁怒吼:「你这个毒妇!你怎么敢直呼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