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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倏的站起身,「你给我磕三个头。」
小姑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愣住了。
我俯下身,拇指摁上她唇梢:「小姑娘,这世上人想得到什么,是要拿东西来换的,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不是所有人都是付海生,你撒个娇,就什么都答应你。」
她愣今儿第三回了,没法理解。
这姑娘 18 岁,圆圆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像无辜的兔,开口就是家境贫困的大学生,说话时眼神向上,有意无意露出小半个雪白脖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然后心安理得用着付海生给买的海蓝之谜。
这或许就是付海生说的「纯」。
我 18 岁那会儿跟着付海生攒第一桶金,一包泡面背着他吃了三天,也没想过和向我示好的老男人出去,从来都没想过。
论条件差吧,我们村,女孩子连高中都不会给上的。
很遗憾,我不靠卖惨活着。
6.
我跟付海生经济方面牵扯的很深,要切割得委托律师。
我打电话给法律顾问陈墨,他推了其他业务,20 分钟后出现在我面前。
陈墨这人长得好看,也年轻,才 27 岁,总是西装笔挺,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他就职于本市鼎鼎有名的银座律师事务所,前后处理过几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大案,年少有为。
我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男人的欣赏。
我和陈墨,是在最低谷时认识的。
那时付海生刚破产,我陪着他跟过街老鼠一样。
那么多讨债的人堵着厂子大门,穿着孝服扎着花圈,扛着他的遗像,叫嚣着要他滚出来给句话。
付海生翻窗户先走了,推我出去给人解释,他说你一个女人,那些人总不会打你吧?
我想也是。
陈墨当时才刚参加工作,是政府指派过来协调我厂事务的破产管理人,他想了想说我跟你一道去解释,我这边有政府背书,大家总得相信政府。
我说行,谢了。
结果我是万万没想到:闹事的债权人中,有个工伤没得到赔付的。他老婆死了,家里小女儿等着要钱上大学,也是被逼到绝境了,薅起一瓶浓硫酸往我脸上泼,要不是陈墨眼疾手快将我推开,我早毁容了。可那浓硫酸有一丁点儿溅到陈墨手背上,灼了铜钱大一片,滋滋直冒烟。
见有人受伤,债权人阵脚大乱,堵门风波也就跟和稀泥一样,险险捱过去了。
面对陈墨,我很是愧疚。
我满面羞惭,说我想给你酬劳吧,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连你的医药费都赔不起,我……
陈墨风轻云淡说没什么。
见我没说话,顿了顿又说:「宋姐,你要是愧疚的话,帮我资助那肇事员工的女儿吧,我把钱给你。我一男的,资助女大学生,传出去不太好,以你的名义,她拿钱能坦然一些。人活着是很难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像我一样的好条件。」
我赫然抬头看他。
他将伤手缩进被子里,红着脸讪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年轻,还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有些东西还是想相信的。宋姐,你不会笑我迂腐吧?」
我有些震惊。
低头眼睛向下:「不会。」
陈墨的话,也算是给了我某种启示。
后来全行业的造纸厂都肆意排污,逃避环境监管部门检查,唯有我们斥资千万购买污水净化设备,严格管控,定期报环保局备案。
这决定,我做的。
我说了算。
7.
陈墨今儿的迅速出现,还让我挺意外的。
我倒了杯茶给他:「我记得你下午有个庭要开,我就这资产分割的小事儿,你叫个助理来记一下就行,亲自过来,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我笑了,摆摆手。
「不过说来,人也是奇怪哦。我从小就跟着你付哥,这些年也经了不少事。小时候吧,觉着你付哥没了,我肯定得为他殉情,他不要我,那天都得塌了。后来在外头也干了这么多事儿,被打,被骂,被侮辱,被逼债……成功,失败,一无所有,从头再来……慢慢的性子也磨的……说好听点,叫处变不惊,说不好听,就是苦惯了,用那个王小波的话,怎么说来着?」
我给陈墨添茶,「——像挨了锤的牛。麻了。不过就是感情失败,我这短短几十年,失败的事不要太多哦。」
陈墨看着我,目光中缓缓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痛色:「宋姐,我知道你,你平时做事雷厉风行,很少说这么多废话啊。」
「别骗自己了,宋姐。」
陈墨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吧,就跟刀子一样直挺挺扎在我心上,那个后知后觉的疼啊。
我侧头望向窗外,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哗啦」一下。
我不动声色抹了抹,谈事情就谈事情,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挺久没见陈墨了,谈完事,我送他下楼,不慎碰见了付海生。
他目光落在陈墨身上,当场给气笑了:「无缝衔接啊,宋时。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你心里头没点数?你自己都说我脏了,还来问我要不要脸,你想听什么?」
付海生目光垂向脚尖,嗫嚅说我那是口嗨。
我突然觉得拉拉扯扯蛮累的,便咬了咬下嘴唇,四下环顾:「付哥,算了吧。这么多年了,给我们留一个体面。」
付海生还想说什么,我委实烦了,侧头看陈墨杵在那儿,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他领带,踮脚给吻上了他的嘴。
陈墨……没反抗。
回头看,付海生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眼底的光都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愤怒,极端的愤怒。
他一拳向陈墨飞过去,我想都没想,直接挡在陈墨身前,他是无辜的。
付海生那拳挺重,刚好打在我肚子上,逼得我后退几步摔了个【创建和谐家园】蹲,半天爬不起来。
他忙过来拉我。
「挺疼吧?」我问付海生。
「什么?」
「你看我最后还是找了别人,感觉挺疼的吧?」我说,「这些年,我看你找了多少女人,你怎么没想过我疼不疼?」
他有些尴尬:「你知道了?」
「我全都知道。」
「嗨!那都是……」
「玩、玩、而、已。」我替他说了出来。
我有些无奈,抬头看他,不知不觉红了眼,哀求说,付哥,算了,你放了我吧。
一如当年,他手插口袋,一手举着伞,倾斜了我半寸,我蹲在地上,伸手去拉他衬衫一角,红着眼哀求说付哥,你带我走吧,怎样都成,我真的不想这么活。
「好。」
时光重叠,我们两个,像和从前的自己面对面。
他沉默了会儿,点头,说:「好。」
8.
当年我双胞胎的弟,顶着我的名字,上了重点高中,考了个三流大学。
他一进大学,就找了个城里女朋友。
长得不好看,145cm,160 斤,但家里挺富的。
现在回头看,那姑娘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娇纵。
姑娘对我有敌意。
因我长得极美,我弟么,自然极帅,也就跟吴彦祖差不多吧。
坦白说如果我家家境能好一些,她这个样貌,我弟是看不上的。
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可她会给我弟买他最喜爱的篮球鞋、耳机、手机、衣服……
大抵是自卑吧,她一再贬低和打压我,打压我的家人。
她会把她【创建和谐家园】的衣裳丢给我,这没关系,就不用我家花钱给我买了,我穿着宽一点,短一点也没关系。
可我受不了她把她【创建和谐家园】的衣服丢给我妈,以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神态,跟我妈说,给你了,我就当捐贫困山区了,你们一家子乞丐就别嫌馒头黑了(好个一语双关)。
我当即扇了她一巴掌。
她跑了,我弟为她跟全家闹翻了,借钱买礼物哄,捉我去给她道歉道歉道歉。
我受不了。
我妈说就咱家这条件,你弟能找到个媳妇儿,不错了。
我受不了。
我就是心高气傲。
同样是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我为什么要这样活?
后来我爸生病死了,失了劳动力,家里光景日益惨淡。
付哥没考上大学,一直在城里打工。我爸死的时候,他冒雨走到我面前,倾了把伞。
我抬头看他,说带我走吧,带我去找钱吧,怎样都成,我真的不想这么活了。
付哥突然将我摁在墙上亲,我虽吃了一惊,但也不觉讨厌。在我眼里,我一直是跟我付哥一块的,也一生一世,会在一块儿。
我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追着问,付哥,你这是答应了吗?带我一起?
付哥回头朝我笑,伸手摸摸我的头。
他朝我笑的时候,雨收风住,晴光万里。
人这辈子最怕的事,是回头看,回头看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像偶尔,我会梦见我的父亲。
那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头发短短的,见人一脸讨好的笑,指头缝里都是皲裂的、黑黢黢的,泥土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