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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点事儿,去趟指挥部。你听我说,最近时局不稳,外面乱得很。」他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门窗都关好,别出去乱跑。我会增些守卫,你保护好自己和郁儿。」
说完,他回过头,对视上杵在楼梯上衣衫不整的我:「我屋里有把枪,你知道在哪。谁敢欺负你,」他做了个上膛的手势,「你崩了他。」
说什么大话呢?
要是蔡绵绵欺负我,还不知是谁崩了谁。
17
唐清川那一趟去了很久。
蔡绵绵嘴上不说,摆足了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平日里,她不到九点便早早睡去,而那一夜,她在客厅守到凌晨。
最后打着呵欠熬不住了,还不断往屋外看去。
我睡到半夜醒来,看见客厅还亮着灯,给她拿了条毯子去。
蔡绵绵却并不领情,扭过头啐道:「外面讨回来的姨太太就是没有德行也没有心,丈夫还没回来呢,自己先睡成这副模样。」
我没理她,径直坐到她对面坐下,摸出烟扔到她面前:「抽一根,提神。」
「我不会。」她突然又像被触到雷区,冷笑着骂人,「我又不像你们这种下九流的女人。」
「我们?」我点上火,双指夹着烟尾轻轻晃动,拿捏着她的失态,「我们是谁?」
她不说话。
我等烟燃尽,便先回了房。
五天后,唐清川回来了,他话都没和我说一句,直直冲进蔡绵绵的房。
房门一锁,他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唐清川这人是有点意思的,他喜欢蔡绵绵,谁都知道;他调戏蔡绵绵,谁也都看在眼里。
但他就是连蔡绵绵一根手指都不会碰,甚至独处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如今三个小时的孤男寡女,足够人浮想联翩了。
更有想象空间的是,门打开,蔡绵绵披头散发,满面泪痕。
我不问,唐清川也不说,他看看表,匆忙把我拉到一边,然后捏捏我的脸,挤着一切时间要调情:
「小东西,你又瘦了,是不是我不在你都不喝红枣粥了?」
「还要走?」我躲闪着。
「嗯,下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无担忧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你帮我照顾好她,这些日子里就让让她吧。」
「她若拿枪指我呢,要让吗?」
「不会了,她不会了。」唐清川长长叹了口气,「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道出了错。但总有一天,都会好的。」
18
蔡绵绵白天哭晚上也哭。
最后还是唐郁告诉我,这一切,是因为他外公死了。
叱咤商场的蔡老板,拒绝和洋人合作搞军械生意,前不久在商船上被杀害,蔡家满门老小,屠戮得不剩几人。
原来这世间的人都一样,苦难加身。
后来那些日子都是我领着唐郁,带他吃饭睡觉,带他嬉戏读书。
直到有一天,蔡绵绵终于肯下楼,她白衣素裹,不施粉黛,瞧着我俩更为相像。
「今天辛苦你了。」那是她第一次称呼我,「白老师。」
人的心气被抽干就是一瞬的事儿。
蔡绵绵的命仿佛比这世上的人都已好上太多,却还是逃不过夫君早逝,如今又家破人亡。
她被磨得没了一丝锋芒。
她憔悴地走到桌边,拿起那天我扔下的烟,左右看着,蓦地张嘴道:
「我认识你,白老师,一早认识你。那日,清川把你领回来,让你给郁儿讲学。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不自主地颤了一下,就像见她的第一眼,我也悉数明了了一样。
「说句真心话,我恨你一场,你不冤枉吧。我就是那一枪真射穿了你的头,也是我该报的恨。」
她望向我,只是此时,眼中已泯消了恩仇,「对吗?你就是,沈扶桑吧?」
我无言以对了。
关于沈扶桑的那段过往,到底还是要被她揭开。
「这世上,可能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我把你当学术一样研究,当事业一样用心。你知道,我读了多少信,读了多少他写给你的信吗?」
她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挪来挪去,却怎么也不像个样子。
「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是怎么从一个承欢男人身下的下九流,到邂逅了唐清和。又是怎么被他一手【创建和谐家园】成后来的模样,国文、唱曲、打枪、房事,无一不通。」
「我知道他给你改名,他说扶桑木同根偶生,相互扶持生长,而如今这乱世,谁和谁都难两厢搀扶。所以,后来他也顺理成章尊崇父母之命,远渡重洋,与你离散。我都知道,全部,我都知道……」
我突然感觉自己【创建和谐家园】了,浑身的衣服被撕碎,就这样【创建和谐家园】地站在她面前。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隐藏,在蔡绵绵面前是如此昭然若揭。
是,她说的没错,我是沈扶桑,一个烂泥一样堕落的女人,却被唐清和捧上了天堂。
「为什么不揭穿我?」
「有必要吗?揭穿你做什么,让清川看看,我也就是个替身,是他哥眼中一文不值的女人?」
蔡绵绵抬起头,她不伦不类地叼着烟,故意装出熟稔懒散,开口却是三分孤傲,七分乞求,「沈小姐,你瞧,我这样看上去,和你像吗?」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又继续问我:「我觉得我和他信件里写的那些你已经别无二致了,可为什么,直到死,清和也没好好瞧过我?」
19
蔡绵绵口中,她一生最恨两个人。
其一是沈扶桑,一个命原比蒲草还贱的女人,为了活命承欢他人身下,却占了她丈夫的心。
其二便是她爹,她爹蔡老板无视她与唐清川的感情,只为长子可以袭承军阀之位,逼迫她嫁给唐清和,做心上人的嫂嫂。
「那会儿,多少名门望族,上赶着要嫁给清和。可他只看了一眼那些照片画像,便选了我。」蔡绵绵苦笑着问我,「你说,这是为何,沈小姐?」
我哽住了,说了什么都是在彼此伤害。
她羡我,我何尝不羡她,纵然短暂,但到底,她才是唐清和的妻子。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违逆过父亲。嫁给清和之后,我随他去了日本,逼自己忘记清川,对他完完全全敞开心扉。可无论怎么百般讨好,他也只有醉酒后才会看看我的脸。那一晚,他嘴里不断叫着扶桑,才和我有了郁儿……」
蔡绵绵的泪珠儿一串串地往下滚,人原是有这么多眼泪的,怎么流都流不完。
「我能做什么呢?除了截下他寄回来的,收件人是沈扶桑的信,学着他描述的扶桑,一点一点地模仿,沈小姐,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弯起微微搐着的嘴角,「所以,我恨你,想拿枪崩了你,我真的错了吗,真的十恶不赦吗?你尝过那种滋味没有,被当作一个替身……」
很不巧,我点点头:「我尝过,真的尝过。」
都是因果,是轮回。
冤冤相报,谁也逃不了。
「妈妈别哭了,郁儿陪你玩吧……」被奶妈抱着的唐郁还是跑了过来,把脑袋枕在蔡绵绵的膝盖上。
「好。」她亲切地冲唐郁笑着,和诘难我时判若两人。
牵走他之前,蔡绵绵抬头和我说:
「白老师,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若成了,那是遂你的心愿;你若没成,那也是你的造化。」
「我什么都不会说,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你的过往,我权当不知道。我只提醒你一点,曾经,我想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但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事儿,不只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她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添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想要那些信,那些年清和从日本寄回来,却被我截下的信。但就当我自私,当我舍不得,总之,我不会还给你。这是我,最后的报复了。」
她自嘲地笑着:「很无力,对吧。」
20
唐清川再回来的时候,我和蔡绵绵在同一张餐桌上其乐融融地互敬着酒。
不想她酒量比我要好,我已然瘫倒时,她还清醒无比。
唐清川看得差点惊掉了下巴。
彼时,他灰头土脸,像是从战场上爬回来一样。
听见蔡绵绵这样说他,唐清川大咧咧地捋起袖子,一大块焦灼的新伤:「对啊,老子就是战场上爬回来的,哪像你俩有这好福气,还能花老子的钱喝酒作乐。」
他插着腰啐道,「呸,那曹督军真是好野的心,和洋人谋划要吞并了我,还要给他们出让土地,真他娘的畜生,卖国贼。」
蔡绵绵闻言吓得嘴都合不上,又是关窗户又是压低嗓:「你这伤还好吗?」
「一枚子弹穿过去了,没事,你看,还能动呢。」他挥着胳膊,哪怕疼得龇牙咧嘴。
哄走他这位嫂嫂,唐清川迫不及待地抱着我又亲又啃。
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推搡着他:「别闹,你在流血呢……」
「就是豁出去这条命,我也要死你床上啊!」唐清川才不管,连拖带拉将我往房里搡,一边骂骂咧咧,「几个菜啊,又给你喝成这样。」
他费劲地把我摁上床,我就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爬:「别走了,别走,别丢下我。」
「行。」他苦笑着,「真不知是福气还是冤孽,一会是死鱼,一会是妖精。」
那天完事儿后,他就这样抱着神志不清的我,困乏地合上眼,嘴里一会是咒骂,一会是哀思。
他从慈禧太后开始说,说到如今的世道,说到洋鬼子,说到其他那些割据的军阀。
他和我说:「你信吗,久霜。无论现在这天下是什么样,但总有一日,终归是一轨同风,是海晏河清。」
见我不答话,他又环着我的身子,拉着我一双手,轻声问我:「我若有一日不是司令了,进退维谷,自己都难以保全,你想我如何安置你?」
「你别走啊,别留我一个人。」我捧着他的脸,哭戚戚地吻他,从脸颊到嘴唇,一遍遍地来回摩挲着。
「求求你了,这回要走也带我一起。」我可怜巴巴地求他,「行吗,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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