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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森先生似乎天生薄情,他并不需要爱情或者亲情这种东西。
仅有的女伴似乎只有醉酒后和黛安那次。
至于孩子,这是家族的责任,而在发现克劳斯之后,埃森先生更是以此为理由,谢绝了其他人为他推荐的女性。
埃森先生效仿之前庄园所有的主人,将黛安认定为庄园的女主人,为她修建漂亮的花园,将她的骨灰盒从法国接到德国,葬在风景秀丽的地方。
克劳斯并不认为这是爱。
他在七岁前没有感受过父爱,七岁后也是这样。
但他却似乎遗传到父亲这部分的凉薄,不会在其他人身上怀抱有希望。
直到那个晴朗的下午,克劳斯偶然间路过一家客人稀少的中餐厅,隔着玻璃,看到贫困的、趴在餐桌上阅读的景玉。
她穿着廉价的衣服,吃着店里提供的、卖剩下的中餐,手指因为接触冷水而发红、过敏。
她就像曾经的自己。
而自己,可以充当她的“Daddy”。
她的白骑士。
……
信息量好大,景玉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在景玉搂住克劳斯脖子,想要给他一个吻的时候,克劳斯却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唇。
“小龙宝贝,”克劳斯说,“如果这个吻基于你的同情,请不要继续,好吗?”
景玉眼巴巴地看着他。
克劳斯先生脸上只有温和。
“我和你分享我的过去,是基于公平,”克劳斯慢慢地说,“但我不需要因此来获得你的同情,知道吗,甜心?我不愿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你在我身边。”
“我不想用锁链、或者同情来捆住你。”
“如果有东西能够让你心甘情愿陪伴我,我不希望它是镣铐、或道德绑架。”
“而是你对我的爱。”
他使用了如此多的否定词。
景玉点了点头,她从浴缸中湿淋淋地站起来,克劳斯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景玉说:“我想喝水。”
克劳斯拿起浴缸旁边的透明玻璃瓶子:“这里还有。”
景玉说:“不够,我想再拿瓶冰的。”
克劳斯并没有阻拦她。
水沿着他金色的发往下落,好像幼时被人殴打后落的那场雨。
他闭上眼睛。
一分钟后,景玉又光着脚哒哒哒地跑过来了。
她并没有拎水回来。
克劳斯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一片冰凉的东西贴到他嘴唇上。
景玉往他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
克劳斯睁开眼睛,含住它,和她的手指一起。
他问:“什么?”
景玉说:“分享给你,我的酸橙子。”
新鲜的橙子汁水在口腔中炸裂开,克劳斯笑了下,亲吻她散发着橙子味道的手掌心,她刚刚亲手剥开橙子壳。
克劳斯说。
“你骗我。”
“它是甜的。”
第88章 八十八颗糖 结局(上)
景玉和克劳斯分享了同一个橙子。
她清楚地明白这些并不是出于同情。
克劳斯并不需要她的同情,他太过骄傲,这些同情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伤害。
景玉只亲吻他的唇,抚摸着他手指上的枪茧,清晰的喉结,锁骨,手腕上不断跳动的脉搏。
这些并不是出于情/欲。
她只是想要吻他,不夹杂其他目的。
慕尼黑的深夜好像一整块暗蓝色的天鹅绒,景玉与他在安静的深蓝浅蓝中相拥。
窗外,第一株迎接秋天的杉树变成温暖的金黄。
风从远方吹过来,卷来杉树的淡淡味道,白色的鸽子忽闪着翅膀飞跃天空,景玉坐在窗边,放下钢笔,揉了揉手腕。
她刚刚誊写完一首小诗,房东太太今天不在家,楼下没有音乐声,安安静静。
景玉站起来,她走到窗边,伸手,触碰到秋天的阳光。
巴哈尔先生果真没有为难她,两个人很顺利地签署了合作协议。从始至终,巴哈尔再没有提他之前的那个计划。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笑着对景玉说:“请代我向克劳斯先生问好。”
景玉说:“我会向他传达您的问候。”
这一次,巴哈尔没有再行贴面礼。
景玉和克劳斯约定好,在这个周末,他们会认真地谈一谈。
关于两个人的今后。
同样属于工业城市,和慕尼黑比起来,曼海姆的风景并没有那么好,它只有高大的烟囱和平平无奇的混凝土建筑。
但它同样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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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海姆里有许许多多的土耳其餐厅,不过克劳斯对土耳其式食物的评价并不高。
德国人就是这样奇怪,面对自己国家的食物有种空前的自信。
景玉只能评价他是“不懂欣赏的老外”。
下午时分,景玉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对方温和地表示看过她的申请书,简单地问了下她今后的学习规划。
在被问到“毕业后是否留在德国工作”这一意向的时候,景玉犹豫了两秒,回答他:“我正在考虑。”
对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盘问,例行亲切友好地表达了对她的欢迎,并告诉她,在晚些时候,会将答复发送到她的邮箱中。
景玉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克劳斯在约定时间的前三十分钟抵达,他带了一些雕先生亲手做的点心来——传统的中国点心,牛舌饼和枣花酥。
虽然做的味道和稻香村的不太一样,但景玉仍旧认真地称赞了它的美味。
异国他乡,一口熟悉的味道总能带来一点点快乐。
这顿晚餐宾主尽欢,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今后的事情。景玉和他分享者自己的喜悦,她刚刚赚到的一笔利润可以让她更大面积地铺货,可以在十月节的时候租赁啤酒大厅,进行大体量的宣传……
景玉越说越开心,她的眼睛很亮。
桌上准备的就是她现在卖的啤酒,加了冰块,冒着幽幽的寒气。
她喝掉了一整杯,将仍旧冒着寒气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裹杂着冰块清冽气息的啤酒从咽喉一路落下去,好像溪水冲开了一条小路,顺顺畅畅地直通而下。
景玉没有喝醉,她喝通了。
“我真的很感激您,克劳斯先生,”景玉触碰着克劳斯的手,她特意使用了德语,“先生,您不知道我对您有多么钦佩。”
克劳斯没有打断她。
他另一只手倒了水,将杯子放到景玉旁边,盖在她触碰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景玉摇头,“我刚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怕。”
“你读过《蓝胡子》的故事吗?好心肠的富豪,拥有着一个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里面堆满了美丽新娘的尸体。”
“我起初在想,你会不会是另一个蓝胡子?我应该抵住这样的诱惑,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馅饼——”
说到这里,景玉顿了顿。
“但是呢,我还是没忍住。”
克劳斯问:“因为对我的信任?”
“喔,那倒不是,”景玉坦诚地回答,“我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
克劳斯:“……”
说到这里,景玉站起来,她邀请:“您想不想看看夜晚的曼海姆?”
克劳斯接受了她的邀约。
剩下的餐盘不用担心,景玉给房东太太熟悉的钟点工打过去电话,请她过来清理餐厅和客厅。结束通话后,她穿上温暖的长风衣,克劳斯低头,将自己的围巾给她围好。
手套也戴上,景玉的手掌没有克劳斯先生的手大,戴上去后还要握着,唯恐会掉下去。
莱茵河畔灯火明亮,溪水如钟,景玉告诉克劳斯先生。
“如您所见,我很喜欢钱,足够的银行存款会让我感觉到安心,”她说,“刚来德国的时候,我父亲言而无信,不再给我寄生活费。”
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哼着歌离开,晚风有点点凉。
“留学生嘛,打工很正常,”景玉说,“其实我过的也算不上太过于窘迫,我遇到了很多好心肠的人,有自己的同胞,也有其他国家的朋友。”
“但这样的生活仍旧让我感觉到不安,担心自己会失业,担心交不上购买资料的钱,担心没有办法来赚取房租。我不能够生严重的病,也不敢生。”
克劳斯耐心地听。
“我还是很需要钱,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我想我大概永远忘不掉那种窘迫,”景玉说,“你可以接受吗?”
克劳斯说:“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