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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荆如秀只是沉默,直到陆之笙忍无可忍推开她,刚想开口时,她却低着头忽然道:「夫君,我知道『云泥之别』是什么意思了。」
她长睫微颤,不敢再凑近他,便提灯走在前头为他带路。
陆之笙怔了怔,只见前方那道纤秀的背影,浮浮沉沉如水面上一朵清荷,声音飘渺传来:
「……可是我会努力的,努力配上夫君你,努力去做云,虽然,虽然我现在还是泥巴……」
醉醺醺的脑子花了会功夫才消化了这番话,陆之笙明白过来后有些忍俊不禁,胸口却又微微酸胀着,他望向前方那道背影,唇角微扬,一句低喃飘入风中:
「傻泥巴。」
4
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改变。
陆之笙不再总是对荆如秀冷言冷语,看她舞银枪时也会有赞许的笑意涌上,有时甚至还会喝上几口她为他做的羹汤,就在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发生了——
在陆之笙和颜水遥踏青回来的那一天,小狐狸遥遥被毒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颜水遥开始出入将军府,起先打着拜访淮国第一女将军的名头,一口一句「如秀姐姐」、「巾帼英豪」,热情得叫荆如秀措手不及,根本无从拒绝,甚至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颜水遥的相邀,在陆之笙的陪同下一起赴约出游,赏花踏青。
等到荆如秀觉察出不对时,奇怪的三人组合已然形成,别扭得让荆如秀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实在待不下去,只好推病主动退出。
这次踏青她便没去,陆之笙临走前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语带关怀:「不舒服就早点歇息,等我们回来。」
她倚在门边,闷声应了一句,仿佛自己真的病了。
回到房后她便躺了下来,裹在被子里昏沉睡去,睡得额头越来越烫,如坠梦魇。
直到窗外夕阳西下,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只手狠狠将她拽出了被窝,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只对上一双可怕的眸,像瞬间坠入了另一个噩梦中。
她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陆之笙,狂怒得似头要吃人的猛虎。
「荆如秀,竟不料你这般狠毒!」
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她披头散发着,在满府围观中,被陆之笙一路踉踉跄跄地拖到了后院。
后院围满了人,当中一抹倩影蹲在狐狸窝旁,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颜水遥,她抱着嘴角漫出鲜血的小狐狸,声声泣唤着:「遥遥,遥遥……」
荆如秀脑中一片混乱,一时分不清眼前状况,直到陆之笙一拽她手腕,把她狠狠摔在了地上,她耳边才骤然响起颜水遥的哭诉:
「如秀姐姐,你为什么要毒死遥遥?!它是我和阿笙哥哥一手带大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荆如秀身子一颤,霍然抬眼,瞪着气息已绝的小狐狸,难以置信。
陆之笙要荆如秀认账,承认她是趁他们出去踏青,喂了遥遥掺毒的食物。
「如果你诚心认错,我愿意相信……你是失手。」
夜色下的将军府冷风呜咽,房里烛火摇曳,陆之笙死死望着床上那道身影,尽力控制着自己翻滚的情绪。
荆如秀散着一头长发,搂着被子坐在床头,薄唇紧抿,像一尊坐化的佛像。
她盯着红烛,声音轻轻而坚定,她说:「不,我不会认的。」
虽然她的确在他们出去后喂了食物,但她没有掺毒,更没有像颜水遥在院里哭诉的那样: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不该再缠着阿笙哥哥,让姐姐心里不痛快,只能拿遥遥撒气……」
遥遥「亲妈」的控诉,满府异样的目光,人证、物证、动机一应俱全,她狠毒「后妈」的罪名彻底坐实,没有人相信她,更遑论已气疯了头的陆之笙。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即便再委曲求全,她也不该白担这样的罪名。
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践踏她的一颗真心。
风拍窗棂,面对隔烛相望的陆之笙,荆如秀第一次没有退步,她挺直了脊背,强忍住泪光,定定地与他对视着,倔强得不像之前那个温顺的小妇人:
「你冤枉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也不想认。」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冤枉我。」
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无以名状的孤勇,伴着那张因发烧而潮红的脸颊,在烛光下仿佛染了一层凄色。
5
陆之笙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心口莫名地揪疼,他努力抑制下紊乱的气息,颤声开口:
「若玉石俱焚也是你爱我的方式,我宁愿不要!」
不知想逃避些什么,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就走,只留下决绝的一句——
「我会暂时搬回陆府,你好自为之。」
荆如秀瞬间惨白了一张脸,瞪大的眸中水雾弥漫,眼睁睁地看着陆之笙夺门而去,头也不回得就像那个留她一人的新婚夜。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苦苦支撑的身子再也不堪忍受,在剧烈的咳嗽中蜷缩下去,五指死死抓住仅有的被子,那是她仅有的温暖,夺眶而出的泪水终于汹涌了整个世界。
「夫君,夫君你信我,你别走……」
她哭得压抑而委屈,从指尖到心尖都在泛疼,可那道身影早已远去,再也不会听听她的倾诉。
她在泪流不止中忽然忆起,他来时便孑然一身,如客登门,其实那时便做了打算,从没想过要留在将军府一辈子罢。
只是她一厢情愿,千方百计想留住他,做她一辈子的夫君。
6
荆如秀卧病在床,足足养了两个月,期间陆之笙没有回来过一次,只留下那个心思缜密的老管家照料着将军府上下。
她每天每天地问,问得老管家都心酸地不愿回答了。
世间千般万般求不得,总要有人先低头。
荆如秀在病好后,抱着煲好的汤,立于风中,在陆府门口等陆之笙,却等来了颜水遥。
她是来找陆之笙去西郊狩猎的,见到荆如秀后莞尔一笑,似乎毫不意外:「如秀姐姐消瘦了。」
荆如秀微垂了眸,并不接话,只紧了紧怀里的汤。
陆之笙开门走出时,府前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他明显怔了怔。
还不待颜水遥那句「阿笙哥哥」喊出口,陆之笙便略一迟疑,信步走到了荆如秀身旁,低声问她:「你……身子大好了?」
他们挨得很近,荆如秀「嗯」了一声,气息缭绕中,陆之笙又问:「那你……知道错了吗?」
荆如秀抬首望去,恰对上陆之笙复杂的目光,她心头一颤,大片酸涩漫开,迫得她赶紧低下头,抱紧怀中的羹汤。
「不,如秀没错,如秀是来接夫君回家的。」
声音极轻,又极坚定,却叫前一刻还眸含怜惜的陆之笙一顿,乍然变色。
空气霎时冷了下来,他一甩袖,眉眼陡厉:「我不会喝你的汤,你走吧,我怕你给我下毒!」
说着他越过荆如秀,携颜水遥的手同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驶向西郊,荆如秀看着它远去,一点点搂紧怀里的汤,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竟径直回了将军府,拿了银枪驾了马,一口气跟了上去。
不是要狩猎吗?她就陪他狩,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凭什么一次次扔下她!
大风烈烈,衣袂飞扬,荆如秀心跳如雷,握紧银枪。
若说之前跟来只是想赌口气,那么在赶到西郊看到那一幕时,荆如秀就只有庆幸——
还好她跟了过来!
林中鸟雀惊飞,杀气凛然,不知哪来的一群黑衣人,将陆之笙和颜水遥团团包围住,情势危急。
「夫君!」荆如秀高声唤道,一枪挥去,落叶纷飞,直朝陆之笙奔去。
陆之笙带去的人手不多,此刻正与刺客打得吃力,他遥遥望见奔来的荆如秀,瞳孔骤缩:「如秀,快走!」
这次中的埋伏恐怕来头不小,他早该提防的。
7
两个月前他奉旨下到江南,密查【创建和谐家园】案,得罪了不少盘根错杂的势力,此番一回来果真就遭到了报复。
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一触即发。
颜水遥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躲在陆之笙怀里不住颤抖,她冲着那道掠来的丽影尖叫道:「如秀姐姐救命!」
大病初愈的荆如秀银枪在手,势不可挡,为陆之笙和颜水遥辟开一条生路。
「夫君,你们快走,这里有我,快去搬救兵!」
形势刻不容缓,一片混乱中,陆之笙顾及着颜水遥,终是咬咬牙,突出重围,掠马向城中的方向逃去。
直到看着他们安全离开后,荆如秀才真正松了口气,却是身下的骏马嘶啼,鲜血四溅,她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波紧接一波的刺杀如潮水般袭来。
刀剑声急,血染长空。
「夫君,你可一定得回来……」
她低喃着,一枪刺去,鲜血溅了满脸。
陆之笙到底没能及时赶回。
许是太过害怕,半路上颜水遥突发心疾,陆之笙分身乏术,找了最近的医馆安顿好她,再回城搬救兵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了。
两个时辰,足以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陆之笙心急如焚,浑身都在发颤,简直不敢想象。
当他带着人马赶到西郊时,暮色四合,残阳如血,林中的那场恶战早已结束。
遍地横尸,草木尽斩,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一切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撑在血泊里的那道身影几乎看不清模样了,手里的银枪都快握不住了,但那瘦削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不知在苦苦坚持着什么。
陆之笙不会知道,在斗得几近脱力,快撑不下去,却怎么等也没能等到人来援救时,荆如秀才真正感到钻心的害怕。
血珠模糊了眼前,无一处不在疼痛地叫嚣,她害怕得止不住地发抖,生平从没那样乞求过,乞求他快点回来。
她不怕死,她只怕被遗忘,被她的夫君抛下。
可他竟真的抛下了她。
那大抵是被逼至绝境下的爆发吧,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了。
银枪如龙,不去想不去听,在袖间开出一朵朵修罗血花,染红了半边天。
直到斜阳西沉,林中一片久久的死寂后,她依旧跪在血泊里,凝固了身形。
「如,如秀……」
喉头哽咽,陆之笙呼吸急促,颤着身子一步步走近那道血影。
荆如秀僵硬地一点点抬头,木然而恍惚,直到落入陆之笙的怀抱时,才似回了魂,眼眶一涩,有什么怆然而下,伴着鲜血浸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