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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她说话她当他是空气,他说好话她不会赏一个笑脸,他激她也不会恼,就一个神情看他,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块玻璃板子,她只是坐在里面欣赏其他人口唇翕动。
他真是心慌到糊涂,甚至还强迫她【创建和谐家园】——
她最讨厌的那种【创建和谐家园】,如今连反抗都没有,准确地说是任何反应,躺在那里任他折腾,像是早已死去。
他流着泪吻她:「该怎么做,阿璎,该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她瘦得可怜,突出的骨架硌人,梦魇般在顾随的耳边念。
「杀了我。」
16
顾随在一个深夜回府,见到了此生除了妹妹死亡外最不愿回想的梦魇景象。
裴璎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手腕处皮肉翻卷,或许筋脉都被她割开。血把被子上的花卉染得妖冶,床单地面都印着一片红。
顾随被【创建和谐家园】得想吐,半只鞋都踩进了那血泊里,一面干呕一面两只眼睛充着血吼人去找车找大夫。
裴璎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顾随跟着那救命的担架走,满脸煞气惊得护士以为这护送的人是阎罗。
他坐在医院过道盯着那个钟看,跟着来的人都不敢过去。
顾随没心情追责,谁没看好怎么叫她得了剪刀划腕子。他也不敢想,若是自己没回来或是回来得再晚一点,若是他直接看到裴璎的尸体……那会成为他这辈子的悸栗。
「求神佛保佑……」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他爱的女孩。
他可以让她上学,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来商行安排一个职位给她……他都可以,只要她还愿意。
他祈祷她生。
活下去,求你,阿璎。
17
裴璎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
顾随趴在她的病床边沿,他守了一夜实在困倦,只是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醒来时肯定脖颈会痛。
他三十余岁,发丝里就可以挑出根根分明的白发。
裴璎微微扭动脖子,分不清眼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梦境还是天国景象。
手腕好疼啊,疼得要死掉了……还是已经死掉了?
顾随惊醒,梦里的裴璎分明已经在满目血泊中断了气息。
「你醒了……」
他心有余悸,眼前的场景不像现实。
裴璎眼珠错开并不理他。
「为什么救我……」
……
这是现实,随时可以把顾随再拍回那惨烈镜像的现实。
他安排了人留下来伺候她,知她不想见自己,也知道凡事讲求循序渐进。
她的心愿他都会达成,她要什么他都答应。首要一步是要她信他。
他后来常去看她,一口口喂她吃粥,硬着头皮同她讲许多话,许多许多话。
他想着过些日子再对她提起,不要【创建和谐家园】她,慢慢来,慢慢来,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18
裴璎在病房里见到一个人。
她曾经的代课教师顾盼。
她心里闪过的,就是这个奇怪的定义。
她不知道他们还算不算朋友,只是她实在不想自称为他的嫂子。
小嫂子。
「裴璎……」
顾盼穿大衣,里面是一身合体西装。
「我来看看你。」
总有人拦他,这也拦,那也拦,道理讲不通,钱也买不动。
今日这样顺畅,他总算见到她。
她和初见大不一样,那个灵动的小姑娘,如今被摧磨到形容枯槁。
他心一揪,面上没露出来。
护士刚来换过点滴,裴璎吊着,不说话。
他凑近些坐到病床旁的凳子。
「我要去上海了……」
也不是临时下的主意,只是确实还没同家人提起。
留学归家,所见一切让他厌倦。
陋习,愚思,仅靠母亲一人实在抵不了他心头困惑。
他之前少反思,近来却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尤其是,在他知道顾随背地里在给军阀走售军火。
这些佣兵自重的混乱军阀搅得国家天翻地覆,乌烟瘴气,压削人民,胡作非为。
怎么能鲜廉寡耻地去发这国难财!
他气急,同顾随吵了一架,被告知「你吃喝求学可都靠这国难财」。
这更加速催化了他想脱离家庭,自立门户的想法。
裴璎手指轻颤,继续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在他要走的时候,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勇气牵住他的袖子。
「顾盼,帮我逃脱。」
「我不是一定要跟着你,只要离了北平……」
她声音哀切,叫顾盼以为自己此刻拒绝,她就会立时枯萎死去。
他也不是不纠结,理智告诉他这太不现实,可另一个声音一直在跟他说相反的话。
他见过了裴璎这一路走来的样子。
「好。」于是他说,「我带你走。」
他给裴璎披上自己的外衣,准备从窗户逃离,好就好在这里是一楼。
裴璎的丫头喜儿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他们都一惊。
「啊……」她跌了手里拿着的东西。
「怎么了?」外面守着的人问。
「没什么……我手笨跌了勺子,没什么事情。」
外面的人没再追问。
「三太太,你做什么?!」喜儿压低了声音唤她,「这让老爷知道了还了得,快躺下罢。」
顾盼本是揽着裴璎的肩扶她那走路都不稳的身子,眼见着她却挣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要给喜儿跪下。
喜儿给唬了一大跳:「这可使不得,三太太,快起来。」
顾盼也扶她。
裴璎只是说:「求求你,喜儿,看在我们共处了那么多日子……放我走……」
喜儿目光犹豫,也是不忍,最后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顾盼一个手刀把她劈昏,小心放在床上后,又反锁了房门,拿桌凳抵住了才半抱着裴璎从窗口跑掉。
19
他们抵了火车站,一路上顾盼脑子乱糟糟,一直在想,他们能挣出多长时间,怎么就这样真的跑掉。
裴璎还在发烧,额头热得烫人,人也有些迷糊,北平的冬天又这样冷。
但庆幸他们一路顺利抵了车站,他揽着她进了车厢才放下心来。
快年关,人也乱糟糟。穷苦人家只买得起三等位,所以他们这里也算不得挤,只是同屋的人带的箱子包裹,也是零零碎碎占了半屋子。
是位穿长袍、带小姑娘的先生,看着一身书卷气,和蔼地朝他们打招呼。再看果然角落也垒着成捆的书,东西虽多,却是不乱的。
顾盼扶裴璎躺下,记挂她的病,得了同住先生予的白毛巾,想着为她寻些冷水沾湿了敷额头。
火车还没发动,他寻了水回来,在走廊里就听到车厢那头人群一阵骚动。
他心一急,加快了步子就往裴璎那跑,见她安然无恙躺在原处才松了劲儿。
然后一颗心又提起来。
他们能躲到哪里。
他隐约听到什么军队又安排人来抓,扣住了不许发车,挨个搜过了才算,哪听得人们怨声载道。
又是哪个军阀受了顾随的军私好处,卖他人情,替他捉一回人。
顾盼心焦,他不难躲,难的是裴璎。
她这个样子,他们两个在一处,太惹眼。
他一转念,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转头寻同屋的先生相助。
「先生。」顾盼开口,「求先生助我们。」
先生气定神闲,他正给女儿削苹果,长长的果皮拖成一条垂下来。
「谈何相助,又怎么个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