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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气息,我曾在无数个意乱情迷的夜里,于床榻间嗅到,并心甘情愿耽溺于此。
是萧无祁。
11
他将还在滴血的佩剑随手扔在地上,解下身上的披风兜头拢下来,而后抱起我就要离开。
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轻易察觉的颤抖:「别怕,周蔚,我带你离开。」
这一声好像带着无限的力量,从我冰凉的指尖钻进去,沿着血液流淌至心脏,又从无数细枝末节的地方汇集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我忽然冷静下来:「不。」
「萧无祁,你放我下来。」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萧无祁动作一顿,冷冽的目光扫过我脸颊,我从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脸色微微苍白,可目光是如此坚定,就像三年前,舒鱼从血泊中救下我的那个下午。
他缓缓松开手,将我放在地面上。
我站稳身子,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把他裹在我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没错,朕是女子,是曾经的公主——但如今,朕也是大周的皇帝。」
满朝文武在寂静中看向我。
我微微抬起下巴:「朕倒要问问淮安王世子,就算朕是女子,那又如何?为何女子就不能为帝,不能为官,不能为黎民苍生做些什么,难不成女子天生就低人一等?」
宁桐神情微微一动,避开了我直视的目光。
「三年前朕登基时,国库空虚,运河未成,卞州一带官员勾结,百姓怨声载道,北疆动乱,东部沿海时常有海盗出没。如今,国库充盈,税收减免,运河已成,卞州风气焕然一新,北疆动乱平复,沿海出没的海盗也都招安的招安,斩杀的斩杀——就算当初继位的人是皇兄,也未必能比朕做得更好。难不成在位三载的功绩,就因为朕的身份是女子,便可尽数抹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我蓦然抬高了嗓音,让那句质问出口时质地有声。
冰冷的夜风从大殿门口吹进来,拂动衣袍猎猎作响。
满朝哗然中,我身后的萧无祁第一个向前,一步步走下台阶,而后转过身,朝着我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声音清朗,如夜空铺开的清风明月:「吾皇万岁!」
第二个跪下的人,是陆知风。
「皇上在位三年,任用贤臣,平息战乱,一心为了江山百姓,鞠躬尽瘁——此等功绩,绝不该因为女子身份就被抹杀,臣仍愿尊其为君。」
他们跪下后,身后的百官也跟着一个个跪了下去,口称明君。
最后,我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宁桐,和他身边的淮安王,扯了扯唇角:「淮安王莫非还有不服?」
他沉默片刻,到底是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于是咬牙跪了下去:「臣无不服之处。」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直到最后,落在最前面的萧无祁脸上。
他跪在我面前,看着我,眼神是臣服的,不再是一个男子看着他心爱的女人。
而是一个臣子看着他敬仰的君王。
「众爱卿平身。」
我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朕还命人安排了焰火表演,一同去赏看吧。」
但心里却很清楚,那小宫女虽然已经死了,她的来历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人,此刻大概是没有心情再看焰火表演了。
12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和舒鱼顺着那小宫女的来历一路往下查,最终查到她一开始的进宫,与薛太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薛太傅与淮安王府,一向来往密切。
就在这时,萧无祁忽然入宫求见。
站在御书房里,他将一封纸页泛黄的书信递到我面前,然后才低声道:
「臣一路追查,发现当初淮安王被太宗封为异姓王一事似乎另有隐情。」
「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可靠的人之后,方才得知,他与先皇,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因母妃戴罪在身,故而流落民间。后被太宗寻回,因太宗顾念父子亲情,所以才找借口封了个异姓王给他。」
「先皇继位后,淮安王便心怀不满,不甘位居人臣,暗中筹谋多年。一方面,让儿子接近皇家血脉,打探行踪;另一方面,勾结北疆辽国的人伪装成山匪,又在薛太傅的帮助下进行劫杀。」
「原本该万无一失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你会逃脱。」
我又一次想到那天在画舫之上,宁桐脱口而出的半句话。
我的幸存和逃脱,真的只是幸运吗?
还是说宁桐早就安排好,要让我活下来,却没想到我胆子大到敢冒充哥哥,又在舒鱼的掩护下,竟然没有人曾起过疑心。
一切记忆终究归尘入海,我站起身,肃然道:「带兵,去淮安王府。」
这一日的京城,寻常百姓皆关门闭户,看着三千禁卫军穿过大街小巷,太傅府和淮安王府被抄家。
但我没想到,即使这样密集的人手,还是让淮安王带着两个心腹逃出了京城。
我骑在马上,低头看着宁桐被禁卫军押出来,戴上木枷。
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向我的方向看过来。
那双曾经温润的、令我着迷的眼睛里,已经被恨意填满。
「周蔚。」他用陌生又阴冷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恨你。」
「我以为你死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我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目光,冷声下令:「带走,压入天牢。」
回去的路上,禁卫军先行一步,我骑着马,和萧无祁落在后面。
起先无话,直到他先开口:
「臣会命人出京继续追查淮安王的下落,务必让他逃不出大周境内。」
「……好。」
他微微侧过头瞥了我一眼:「周蔚。」
「嗯?」
「你穿裙子也很好看。」
今日出行,我穿的是从前并不喜欢的一条绛紫色幅裙,首饰妆容亦是一切从简。
虽然我的女子身份已经不用再隐瞒,但到底,还是不可能回得去当初那种被娇宠的公主心境了。
那场惨案发生前,我最喜欢穿各种颜色鲜艳的繁复衣裙,还要配上万分奢华的首饰。
有一年生辰宴,我让宫女给我梳了个格外繁复的发髻,髻上插了足足九对金钗。
那时的我天真又快乐,并且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没料到,命运的变故是如此无常,只需要在那样一个下午轻轻拨弄一下,就足以在我的人生里引起滔天的风浪。
我回过神,轻声道:「如今不用伪装成哥哥的身份,我已经让尚衣局去加紧赶制新的龙袍了。还有当初的那座陵墓,墓碑上终于可以换上哥哥的名字了。」
说着,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眼见宫门已经在不远处,又转头看向萧无祁:「那天在画舫上的事情,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
我只来得及听萧无祁说一个字。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画面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样,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朦胧里,我的目光只在萧无祁骤然仓皇的神情上停留了一瞬,接着便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13
后来太医诊脉,说我三年前便心脉俱损,又撑着这么天大的一个秘密生生熬了三年,如今真相水落石出,大仇得报,那股气就垮了下去。
「但若是好生将养着,倒不至于那么严重,至少能活二三十载。」
整个过程里,萧无祁一直站在床边听着,紧抿着嘴唇,神情看上去格外严肃。
一直到太医走后,他才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我搭在被子外的手:
「所以,这就是那【创建和谐家园】上在画舫上,对着我喊宁桐名字的原因?」
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很识趣地摇头:
「怎么会,朕……我只是觉得,事情真相未定,若是我不幸遇害,至少不要把你牵扯进来,让你能安心成亲——」
没说完的话被一个灼热的、恶狠狠的吻堵了回去。
萧无祁攥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周蔚,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我……那个……」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过去蛰伏的无数细节在这一刻骤然连接成线,当初那个每次看到我给宁桐送东西就板起脸的少年,其实是因为……吃醋?
我反手握住萧无祁的手,轻声道:「萧无祁,等这件事彻底结束后,我们就成亲。」
相处的时间越久,我也越发意识到,其实于我而言,萧无祁是一个极好哄的人。
他的冷硬与凛然,在得知我还活着时就渐渐淡下去,单独相处时,纵然只是在床帐之中的欢愉,他在我面前也是柔软的。
就算那一日在画舫上放了那样的狠话,事实上后来宫宴的焰火表演时,我在袍袖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又用指腹在他掌心摩挲了几下后,萧无祁的气就消散了大半。
何况现在,我提到了成亲。
最终,萧无祁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坐在床上,沉默良久,让李德海重新叫回了太医。
夕阳的光几乎完全从天际沉落下去,照在我脸上的,只剩一线猩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无波无澜:「说吧,朕到底还能活多久?」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说:「即便好生将养,恐怕……也不过一年有余。」
「朕知道了。」我淡淡地说,「此事务必要瞒着其他所有人,包括皇后和萧将军,你明白吗?」
我早就知道,我和萧无祁,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