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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祠堂里出来后,月光浮动,树影婆娑,白秋宜在夜风中不防遇见了一个人——
竟是叶昭。
这位俊秀腼腆的少年郎,已经很久没有同她说过话了,他似乎在有意躲避她,她曾私下找他问过,他却只说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怕冲撞了她腹中的孩子。
如此一来,她也无话可说了。
只是今夜,叶昭看起来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白秋宜即使屏退左右后,他也仍是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昭,你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白秋宜放柔了声音,在黑夜里想要拉起少年冰冷的手,安抚他紊乱的情绪。
少年却身子一颤,受惊般地后退了一步,他呼吸急促地看向白秋宜,胸膛起伏着,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夫人,你,你多保重。」
说完,转身匆匆而去,竟是头也不回,扔下在原地傻了眼的白秋宜。
「阿昭!」
白秋宜喊着,少年的身影却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明月静静地挂在枝头上,白秋宜站在冷冽的夜风中,一头雾水,她衣裙飞扬,长眉微蹙,不知怎么,一颗心竟在冷风中怦怦跳了起来。
(八)
朔风渐起,皇城里的第一场雪下得猝不及防,而更加毫无预兆的是,就在离祭祀大典还差最后三日的时候,叶昭又悄悄来找了白秋宜。
夜阑人静,飞雪纷纷扬扬,一地如银。
相府里静悄悄的,凡子衿此刻仍在宫中与几位侯爷商议大典细则,叶昭得了机会,再不犹豫,径直回府找到了白秋宜。
房中门窗紧闭,少年按捺住急切的呼吸,在白秋宜惊愕的目光下,压低了声,开门见山道:「夫人,您上次回伯阳侯府时,是否在祠堂里放了一枚往生锁?」
白秋宜脑中「嗡」的一声响,她双手微颤,仿佛猜到叶昭想要说什么了。
「是不是,是不是那往生锁背后的四行诗句……有问题?」
叶昭点点头,深吸口气,将一切和盘托出:「那是一首影射当今陛下的『反诗』,相爷想以此为证,陷害伯阳侯府包藏祸心,意图犯上作乱!」
白秋宜身子一震,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她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凡子衿步步为营,心机究竟有多么深沉,这次宗族祭祀大典,便是他扳倒伯阳侯府最好的机会!
祭祀大典上,陛下也会亲临伯阳侯府,到时自会有凡子衿安排好的「证人」,当众出来揭发伯阳侯的「狼子野心」,还会摆出若干证据,其中白家祠堂里,那枚刻着「反诗」的往生锁,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凡子衿处心积虑,与伯阳侯明争暗斗了好几番,终是到了剑拔弩张,斩草除根的生死时刻!
白秋宜浑然不知地做了这中间的一颗棋子,一颗能让她家族彻底覆灭的棋子!
泪水怆然落下,白秋宜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站不稳了,她耳边蓦地想起从前沈小姐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要记住,他给的温柔,就是毒药,千万不要相信。」
怎么办,她信了,她还是信了,原来所有的美梦,不过都是虚假的幻象,她才是那个最傻最可笑的人。
「快,夫人,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便陪你去一趟伯阳侯府,拿回那枚往生锁!」
叶昭用斗篷裹好白秋宜,带着她才踏入夜色中,院里便紧铃大作,暗处埋伏的一帮人鱼贯而出,瞬间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火把染红了半边天,凡子衿徐徐走了出来,一袭玄色的披风,墨发如瀑,宛如天人,在白秋宜与叶昭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摇头而叹:「阿昭,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
他勾起唇角,笑意嘲讽:「你前脚才离开皇宫,我后脚便收到了消息,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出现的,可惜,你还是令我失望了。」
叶昭一只手拉紧白秋宜,一只手按住腰间长剑,在漫天飞雪中,眸光炙热地望着凡子衿,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凡子衿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向白秋宜招了招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夫人,过来,到本相身边来。」
他隔着簌簌飞雪,望向她的眼神饱含爱意,仿佛将她视若至宝,「待会刀剑无眼,小心伤着了你,与你腹中的孩儿,本相可会心疼的。」
白秋宜听了却是不寒而栗,一张脸苍白如纸,泪痕交错:「不,你这个魔鬼,你就是个魔鬼!」
她摇着头,乱发在冷风中飞扬,恨意与悲怆充满了胸腔,凡子衿不知为何,竟被她那目光刺得心头一痛,他不再多言,只一抬手,冷冷下了命令:「去,把夫人带过来,将叛者当场诛杀。」
那是白秋宜后来都不敢回忆的惨痛一夜,如一个万劫不复的噩梦,鲜血淋漓地将她包裹住,从此天地支离破碎,她再也触碰不到那个当日初见时,站在春风长阳中,对她腼腆一笑的俊秀少年。
雪夜肃杀,一触即发,刀光剑影中,最后的最后,是凡子衿将白秋宜紧紧按在了怀中,背过身去,双手大力捂住了她的耳朵。
「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很快就会好了,大雪会冲刷掉一切痕迹,什么也不会留下,你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的,我会陪在你身边,会永远陪着你跟孩子的……」
白秋宜的世界彻底被泪水淹没,她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不要!求求你,放了阿昭,求求你,放了他!」
白茫茫的雪地上,血花凄艳绽放,蜿蜒了一路,流到了白秋宜的脚边,她只看了一眼,心神便彻底崩溃,五内俱焚下,凄厉的一声划破夜空——
「阿昭!」
(九)
这一年的初冬,白秋宜被软禁了起来,就关在了从前沈小姐住过的那间庭院,连凡子婳都没办法绕过守卫进去看她一眼。
相府里发生的一切都被秘密封锁住,那个消息再也无法传递出去,即使叶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白秋宜的家族也依旧难逃一劫。
大典前一夜,凡子衿又来了一趟小院看白秋宜,她正木然地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埋头痴痴地雕刻着什么。
她刚被关进来时,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一遍遍地雕刻着叶昭的模样,凡子衿撞见后,怒火中烧,当即命人将那些木雕统统都烧毁了。
「我让人送来你的『百宝箱』,是怕你闷,不是让你来雕一个死人的!你想刻什么都行,唯独不能刻他!」
或许是害怕凡子衿收走她的木箱,她连最后一丝陪伴都没有了,白秋宜没有再雕刻叶昭的模样了,只是抱紧自己的宝贝箱子,整天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如今凡子衿抬眼望了望,白秋宜手里刻着的东西显露出了轮廓,竟依稀像是一只鸟的形状。
他只觉她当真疯魔了,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怜意,嘴上却还要冷冷讥讽道:「你莫非指望着手中的这只鸟活过来,能替你去通风报信?」
白秋宜坐在窗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埋着头,不知疲倦地雕刻着手里的那只鸟。
凡子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伯阳侯府的事情,你不要妄想再有任何转机了,明日就是祭祀大典,木已成舟,我只能向你保证,你与你腹中的孩儿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你既已嫁给了我,就是我凡子衿的人,白家与你再无关系,听清楚了吗?」
院里雪落无声,月光清寒,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当凡子衿再次踏入小院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柔和的霞光照进屋里,白秋宜坐在窗下,眉眼镀了层金边,宛如一个山中的精灵。
「你是怎么办到的?」
凡子衿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地问道,再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不迫,连发丝看起来都有些凌乱。
白秋宜抬起头,对着他幽幽一笑:「我做了只鸟儿,它飞出了窗外,飞去了伯阳侯府,将信带给了我爹……」
「够了,一派胡言!」凡子衿喝声打断,呼吸更加急促了:「不要编这种瞎话来诓骗我,当本相是三岁小儿吗?」
他握紧双拳,死死攫住白秋宜的眼眸:「你到底在这相府中收服了几个叶昭?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的好夫人。」
白秋宜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霞光里,唇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凡子衿怒意更甚,一拂袖,字字句句响彻屋中:「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本相都会查出来的,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伯阳侯府虽然这次侥幸逃过,但棋盘上胜负未分,本相绝不会是那个最后的输家!」
(十)
在凡子衿还没有查出那个通风报信的「内鬼」是谁时,白秋宜已经先一步递了一样东西给他——
那是一封和离书,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都是凡子衿曾经亲自一笔一划教出来的,笔锋之间隐约还带了些他的影子。
他足足将和离书看了三遍,最后抬头时,竟是笑了,看着白秋宜,一字一句:「你搅乱了我的棋局,还妄想抽身而去,一走了之,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好事吧?」
他望向她隆起的腹部,眸含讽意:「更何况,还带着我的孩子,你是刻木头刻傻了脑袋吗?」
白秋宜站在堂前,脸色苍白,声如梦呓:「沈小姐曾经同我说过,你这个人,没有心的,你所有的温柔也都是毒药,可是我不信,偏偏以为自己的美梦能做得长长久久,永远也不用醒来……」
她轻缈缈地一笑,目光似乎望向了遥远的地方:「可惜我错了,大梦到头一场空,我娘原来没有骗我,这世间纷杂,人心难测,唯有不会说话的木头,才永远不会辜负你……」
她神情悲凉,莫名刺得凡子衿心头一痛,他不由自主将手里那封和离书捏得更紧了,咬牙道:「少摆出这副痴情样子,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答和离的,你休想踏出相府一步,这辈子你嫁给了我,不管生生死死,都是我凡子衿的人!」
厉声响彻屋内,久久回荡着,凡子衿将和离书撕得粉丝,抬手一抛,如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白秋宜凄然而笑,长睫微颤间,一抹血色却顺着她的腿流下,蔓延到了地上,如同叶昭那夜绽放的血花一样。
凡子衿瞳孔骤缩,霍然站起,脸色大变:「你受伤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白秋宜一动未动,望向凡子衿,一张脸更加苍白了,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我在来见你之前,已经喝了一碗药,这个孩子,留不住了……」
「你疯了吗?!」凡子衿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
白秋宜身子摇摇欲坠,勉力支撑这么久,眼看就要倒下去时,却有一双手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来人,快来人!」
凡子衿撕心裂肺地喊着,白秋宜却在他怀中有些恍惚了,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西郊那方崖底,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对她说:「夫人,永远不要同我这种人赌气,因为不值得,你也看不到最终的结局。」
是啊,他没骗她,她那个繁花似锦的春日,第一次遇见他,沉醉在他的笑容里时,的确没猜到这最后的结局。
「凡子衿,你放了我吧,这场梦,我不想做了,我情愿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泪水滑过白秋宜的眼角,她在他瞳孔中看见了一败涂地的自己。
「就像你说的,大雪会冲刷掉一切痕迹,什么也不会留下,你放了我吧,让我回家,我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牵扯,我只想回去守着我娘的牌位,余生独自一人到老……」
(十一)
白秋宜被伯阳侯府的马车接走时,凡子婳追了出来,满脸是泪:「嫂嫂,嫂嫂不要走……」
冷风扬起她的长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我听说那霍家公子人不错,子婳,你要同他好好的,千万不要落得……同嫂嫂一样的下场。」
说完这句,白秋宜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苍白的一张脸自嘲般地笑了笑:「不,我已经不是你的嫂嫂了。」
她上了马车,头也未回,也不会看见,一道身影站在相府门内,静静注视着她远去,双眸深深,似有悲意浸染。
白秋宜回到了伯阳侯府,守在母亲的牌位前,这一待,就是两年。
世事茫茫,山川历历,两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比如,相府的衰败。
凡子衿为相本就疏狂孤傲,树敌众多,再加上凡子婳定亲一事,他又得罪了一些权贵。
是的,凡子婳到底与那霍家公子定亲了,但那霍家儿郎不过是个庶子,无权无势,凡子婳放着大把家世显赫的公子不要,偏偏只要那一人,而凡子衿竟也由着妹妹的喜好去了,毫不干涉。
他甚至还召见了那位霍家公子,说了那样一番话:「庶子又如何?我凡子衿的妹妹,还不需要牺牲姻缘去铺路,功名利禄我可以去挣,她只要好好笑着就行了。」
这样一来,那些世家贵胄自然心生不满,只觉凡子衿目空一切,为人实在太张狂了。
而朝堂上的党派纷争愈演愈烈,渐渐的,相府的光景就大不如前了。
就在这时,相府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凡子婳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头部受创,一夜之间心智倒退如懵懂幼童。
用坊间幸灾乐祸的话来说就是,她傻了,彻彻底底成了个傻子,这些都是老天爷对凡子衿的报应。
他最在乎什么,偏偏就要夺去什么,还不等他从这件事的悲痛中走出,以伯阳侯府为首的一干势力,就趁机开始对他进行最后的「围剿」了。
斗了这么些年,当初凡子衿没能一举扳倒伯阳侯府,棋差一着,从此棋盘上的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纵使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如今想要力挽狂澜,也终究是不能了。
相府头顶那片天的坍塌,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就在凡子婳即将与霍家公子成亲的前两月,相府垮台,满门被抄,凡子衿获罪入狱,全部亲族贬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