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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同行,回去的路上也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这一次只走了三里路就出了猎场……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中,此时才不过是未时,正是日头最猛烈的时候,阳光照得广场上的细沙白亮亮的,有些刺眼。
偌大的猎宫广场,只有西北方的凉棚那边还坐了一些喝茶的夫人姑娘,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皇帝一行人一出猎场,就见一个身穿大红麒麟袍的丽色青年带着四五个厂卫闻讯而来。
那堪称绝色的青年只要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连四周单调的景致仿佛都因他而生出一分艳色来。
“皇上,”岑隐走到近前,对着皇帝作揖禀道,“杨家图谋不轨,臣已尽数将其拿下,如何治罪还请皇上示下。”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轻不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远处凉棚下的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皆是心中一凛,竖起了耳朵: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不少人都是亲眼见证的。
皇帝闻言一惊,眉宇紧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才出去半天的功夫,杨家竟然就犯事了?!
岑隐便俯首回道:“回皇上,杨梵仗着职位之便,收受贿赂,向一帮流匪泄露了九秀山地图以及猎物分布图,以供流匪在猎场外围偷猎。”
九秀山脉绵延千里,皆属于皇家猎场,虽然平日里皇帝狩猎的范围不过是猎宫周边百余里,但是按照规矩,皇家猎场不容外人盗猎!
岑隐所说的杨梵乃是杨惠嫔和杨云染的二叔父,是五军营的一名参将,这次领了提前来此清扫猎场的差事,没想到竟然胆大包天到和流匪勾结在一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神情各异。
看来这岑隐行事果然是事出有因,而且还雷厉风行……
皇帝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立刻就联想起了昨日涵星被劫的事。
原来如此!
原来那帮子流匪竟然是这么来的!
跟在皇帝身后的舞阳、涵星等人都察觉出皇帝的不悦,暗暗交换着眼神,谁也没有说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躲在人群中的端木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岑隐这一招不是跟她原本的打算一样吗?!
这一手“无中生有”真是耍得漂亮极了!
须臾,皇帝才沉沉地又开了金口:“都散了吧。阿隐,你随朕来!……还有,给朕宣阿炎!”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沉着脸阔步走了,岑隐神情平静地跟了上去,至于其他人则都留在了原地,丹桂直到此刻方才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看来这回杨家是摊上大事了!舞阳和涵星彼此对视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只等着继续看好戏。
皇帝带着岑隐进了猎宫后,就直接回了正殿,一路无语,气氛透着几分凝重,似乎风雨欲来。
皇帝刚在书房里坐下,就有人来禀说,封炎来了。
封炎穿着一身轻便的玄色戎装,乌黑的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打帘时那一串串晶莹的琉璃珠串散在他的发间,颊畔,袖上……像是无数零星的碎光裹在了他身上。
“见过皇上舅舅。”
待封炎行过礼后,皇帝就沉声问道:“杨梵的事,你可知道?”
“外甥知道。”封炎应道,“外甥昨日接掌神枢营后,就命人盘查了猎宫及九秀山方圆百里之地,进而发现了一伙流匪的踪迹,便即刻带兵清剿,生擒流匪七人,剿杀八十九人。经审讯,流匪交代他们一伙就在猎宫这一带盘踞,靠着买来的九秀山地图,以盗猎和抢劫为生。”
本来,偷卖九秀山地图只是一件小事,每年都会有人这么干,一些民间富商经常会在春猎、秋猎以后悄悄地来猎场偷猎寻乐,对于那些负责清扫猎场的将士,还能因此得一笔外快。
数十年来都是如此,不仅朝中大臣,连皇帝自己都有所耳闻,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小错也是错,在适当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这个“错处”就可以摆到台面上,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封炎又道:“将地图卖予这伙流匪的正是五军营参将杨梵。因此事涉及五军营,按规矩,外甥就人移交给了东厂处置。”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左手下意识地捏住了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岑隐察言观色,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皇上,‘【创建和谐家园】勾结’不可姑息。”
【创建和谐家园】勾结?!皇帝一听,心中一惊。
不错!杨梵胆大包天,把地图卖于流匪,那可不就是【创建和谐家园】勾结,自古以来,【创建和谐家园】勾结都是大忌,会祸乱朝纲,祸害百姓。
更甚至,还会危及自己的安危!
皇帝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光芒。
这帮子流匪连公主都敢掳,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闯进猎场掳劫、刺杀自己这个皇帝了?!
第124章 惩处
“杨梵现在何处?”
静默了片刻后,皇帝一边随口问道,一边捧起了书案上的茶盅,茶盅挡住了他半边脸庞,让他看来高深莫测。
岑隐就答道:“臣将杨梵囚于西桂苑的地牢中,杨梵已经招认。为圣驾安危,臣把杨三公子、杨五姑娘等杨家一众随行人都请到了西桂苑,只等皇上旨意再行处置。”
一听到“杨五姑娘”这四个字,皇帝一阵心神荡漾,眼前不由浮现杨云染那窈窕的身形,如雪的肌肤,还有那微嗔娇吟之间露出的旖旎与风情……
皇帝眸色更深了,心口火热。说来杨梵虽然犯了错,可是美人何辜!
岑隐见皇帝似有不舍,便继续说道:“皇上,还有一事……事关杨五姑娘……”
皇帝微微皱眉,挥了挥手,道:“阿炎,你先下去吧。”
封炎从善如流地抱拳:“是。”
他俯首的同时,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起来。他这件事办得这么漂亮,蓁蓁一定会高兴的吧?!
封炎退下后,皇帝淡淡道:“阿隐,你有话就直说吧。”
岑隐沉吟了一下,这才含蓄地缓缓道:“臣之前请杨五姑娘去西桂苑暂住时,厂卫无意中从杨五姑娘的贴身丫鬟身上搜到了一味药……”
药?!皇帝眉头一动。
岑隐继续道:“曹千户对药理有几分研究,发现那是‘玉生香’。”
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皇帝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双目微微瞠大。
“玉生香”是药,却不是什么用来治病的药,服下玉生香,女子的脉象就会发生改变,产生如珠滚玉盘之状的滑脉,所谓滑脉即喜脉。
这种药与身体无益,可是数百年来后宫之中却屡见不鲜,时常有嫔妃为了争宠,服下此药假装育有龙胎!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额头、手背那凸起的青筋无声地宣示着他心底的愤怒。
后宫三千佳丽,皇帝自然是见惯了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有些小事对皇帝而言,无伤大雅,然而,皇家子嗣是大忌,不容一丝混肴!
杨云染她这是把他当猴子耍呢!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看着办。”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皇帝已经自己挑帘出去了,只留下那数以千计的琉璃珠子串成的珠链在半空中躁动不安地跳跃着……倒映在岑隐彷如一汪幽潭般的瞳孔中。
那一串串珠链渐渐归于平静,书房里也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岑隐站在原处,他转头看向了窗外。
庭院中的晚菊掩不住颓败之色,秋风中,片片金色的花瓣随风飞起,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岑隐伸手穿过窗户随意地折下了一枝残菊,放在鼻尖嗅了嗅。
晚菊灿烂如金,却在那妖冶夺目的美人映衬下,黯然失色。
秋风愈刮愈猛,吹来层层叠叠的阴云,遮天蔽日,黄昏的天空越来越阴沉,那些还在猎场的人唯恐暴雨来袭,陆陆续续地提早回了猎宫。
然而,没等老天爷降雨,一场无形的风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猎宫袭来。
“什么?!皇上下旨夺了庆元伯府的爵位?……这怎么可能呢!”
“谁让杨家出了不孝子呢!【创建和谐家园】勾结,收受贿赂,还真是胆大包天了!”
“可是……杨家姑娘不是正得圣宠吗?”
“皇上这次龙颜震怒,已经责令那杨五姑娘去圆华寺剃度,为杨家祈福赎罪。”
“这么说来,这杨家算是完了……”
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皇帝的这道旨意像是长了翅膀般在天黑前就传遍了整个猎宫,猎宫上下都知道庆元伯府以教子不严为由被皇帝夺了爵位,杨二老爷杨梵被夺了差事,就连杨云染都不能幸免。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毕竟昨晚杨云染还因为怀了龙子得了皇帝的怜惜,连杨家似乎都要因此鸡犬升天,这才一夜过去,风向竟然又变了。
细思起来,“收受贿赂”之罪可大可小,往年皇帝也以罚银的方式惩戒过几个受贿官员,基本上都是轻轻放下。
可是,“【创建和谐家园】勾结”恐怕就犯了皇帝心中的忌讳……
当楚青语从贴身丫鬟连翘口中听到这些消息时,一时有些懵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乱哄哄的。
“啪!”
青花瓷茶盅从她手中滑落,直直地摔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无数碎瓷片以及热茶水飞溅开来,不仅弄得她脚下的地面一片狼藉,也溅湿了她的裙角,淡青色的布料因为沾了水变深了不少,那一滩茶水渍看来尤为突兀。
“姑娘,您没烫着吧?”连翘紧张地问道,然而楚青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怔怔地僵坐在那里,俏脸褪去血色,眼底思绪翻腾。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啊!
楚青语在心里反复地喃喃自问,一遍又一遍。
杨云染将会是诞下太子的人,怎么会被送去圆华寺?!
明明庆元伯府至少还要辉煌十年,直到那场狂风骇浪搅得整个大盛天翻地覆……
一切都变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青语惶惶不安地绞着雪白修长的手指,双眸死死地盯着绣在裙脚上红艳似火的朱槿……
如果一切都变了,那么封炎又会怎么样?!
想到封炎,她心口砰砰砰地加快,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膝头的裙裾,将原本平整簇新的裙子捏得一团皱。
没有了楚青辞,却来了一个端木绯……那么,如果楚青辞犹在的话,端木绯还有机会趁虚而入吗?!
佛曰:万法缘生,皆系缘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万事皆有因果。
难道说……这一切超出她预料的变化真的都是因为楚青辞早死了半年引起的?!
忽然,一阵微凉的晚风猛地自窗口吹了过来,吹得窗扇“咿呀”作响,那声音凄厉得好似一声歇斯底里的悲鸣般,惊得楚青语浑身一颤,猛然惊醒过来。
“姑娘……”连翘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水,又给楚青语上了热茶,目露担心地看着她,“奴婢服侍您换一身衣裳吧?”
楚青语正心烦着,哪有心情换衣裳,挥了挥手想打发连翘,但是话到嘴边却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是一变……
对了,她差点忘了“那件事”,杨家是在“那件事”后如日中天的,一时风头无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