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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不能这么做。”
虽只听了只言片语,但邵箐已察觉关键核心, 她心脏突突跳动着,冲至魏景面前,心慌意乱:“你绝不能这般做!”
魏景缓缓垂首看她,定定看了她一瞬, 仿佛才将人认了出来,他喉结重重滚动几下。
“我不能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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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腐朽入根底, 至今仍民乱频频的国家,经不起这般重重一击。
大乱将起, 他必须在此前拿下安阳郡,否则先机一失, 恐复仇无望。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皇兄的生忌,他享年二十四。”
昏暗中,魏景面无表情如同雕塑, 暗哑的声音像砂石一样磨砺过人耳膜。
“而上月的今天,今天是我皇侄儿的生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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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前太子嫡长子是秋天生的,具体哪一天不知道,那个六个月的孩子是太子嫡长子,她还抱过他。
前太子子嗣缘略欠缺,得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好不容易才又有了这一个。
可惜,可惜……
“我出征前,还抱过他。”
出生不久的婴儿像个猴子,很丑很丑,小小的一团蜷缩着,不可思议般的柔软让他惊奇。
胞兄却喜意盈眉,说这个孩子长得真好,是个身子骨健壮的。
之后兄弟来往书信,这个丑猴子总占据很大篇幅。白了,胖了,笑了,最后一封说甫会坐了,让他回来好好看看,叔叔勿忘了侄儿,并让他也赶紧生一个。
“可惜我并没再看见他。”
小小孩童,承载着多少欢乐,可惜他死了。
皇太子“畏罪自尽”后不久,他连同东宫一干女眷,“引火自焚”了。
烈火纹身,很痛苦吧?可惜这个丑猴子啼哭之时,再无父亲在一旁心疼哄劝。
魏景仰首,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我必须复得此仇!”
刻骨仇恨啃噬他的心,魏景浑身颤栗,他粗粗喘息着,嗜杀之意森森而出。
他眉目一片冷肃,抽出被握住的手臂,转身往外,邵箐慌忙一把拉住。
“即便复仇,也不能漠视百姓遭遇毒害!”
邵箐听得眼泪落下,虽旁听的都觉得痛苦,但她却依旧无法赞同:“百姓何辜?!”
两者没有因果关系,邵箐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哑声道:“你忘记了你曾守护五年的黎民百姓了吗?!”
魏景浑身一震,倏地回头。
“可那有怎么样?”
他声音嘶哑:“除了你,还有人记得吗?”
他曾用血肉之躯与生命保护的百姓们,却乐此不疲地配合官兵围捕他。
那灼烧心肺的痛愤再次涌起,魏景大恨:“他们早已忘记,只知万金悬赏,封侯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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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实情!”
邵箐追出书房外间,奔至房门,可惜魏景步伐大且急,她根本追不上。
“你忘记了季桓韩熙张雍陈琦吗?还有其他人,他们抛弃所有,也要追随你,他们也忘记你了吗?!”
“你兄长心系天下,他愿意看见你这般吗?你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的母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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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真能将那个满腔恨意的男人劝阻回来吗?
情绪激动,她宿疾又起,脑筋一抽一抽的,眼前发黑晕眩,不得不扶住廊柱停住脚步。
正当她绝望之时,前头的魏景却忽然停下脚步,邵箐一喜,忙忍痛急奔过去。
“我们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她唯恐他再走,急急抱紧他。
“可还有什么办法?”
魏景转过身来,泛红的黑眸染上水意,他喃喃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再想想,高陵的盐船不是至少停一天的么?我们想一想,会有的。”
她仰脸看他,满脸泪痕,两人对视良久,最终,他点了点头。
第41章
头部深处一抽一抽的, 很疼, 但邵箐精神一振,闭了闭眼睁开, 她先吩咐韩熙检查一下周围。
刚才情急之下她喊了季桓几人的真名,必须确保没有落到除了青翟卫之外的其他人耳中。
她深呼吸一口气,搀扶着魏景折返外书房。
魏景状态很不好, 闭着眼, 粗粗地喘着气,身躯微微颤抖,一双大掌死死攒成拳, 青筋毕现,偶尔睁开的眼睛依旧泛着赤红色。
被扶坐在短榻上,他头伏在邵箐的肩颈,湿漉漉的尽是冷汗。
方才退一步的决定抽干了他某种力气, 他情绪极不稳定,强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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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赶在高陵盐船起锚之前想出替代的法子, 不然魏景被唤起的某种情感恐怕未必能第二次压倒仇恨。
她定了定神,扬声道:“韩熙, 请伯言来。”
伯言,即是季桓。
韩熙忧心主上, 吩咐心腹后立即紧随候在门外,闻言应一声匆匆去了。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且魏景眼下这状态, 实在很难让她彻底静下心来思考。
至于为何只找季桓,没有找张雍陈琦。
一来季桓本就是谋臣;二来,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邵箐察觉,他是一个某方面眼界很大的人,一旦确认自己心中明主,某些相对的小节是会自动退让的。
好比当初庄延手下商队遇匪,张雍陈琦毫不犹豫拔刀相助,而他则迟疑了一下,因顾忌惹上麻烦耽误寻找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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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桓来得很快。
路上,韩熙已将事情始末告知,他神色凝重匆匆赶进书房,也不入里间,隔着短榻前的那幅石青色帐幔拱手见礼。
“见过主公,夫人。”
“先生无需多礼。”
魏景状态和方才并无二样,邵箐抽出榻里边的引枕,垫在背后让他斜靠在榻上,轻轻起身。
他鬓发已濡湿一大片,双眸紧闭无声喘着气,离了邵箐,他眉心皱得更紧,双拳松了一下,收得更紧。
……
“夫君本一腔热忱,无奈遭奸人所害,伤极痛极,致使性情有变。然他信念未曾泯灭,方有今日两难苦痛。”
邵箐敛容,端正敛衽下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剑能伤人,更能护人。仁德者福泽天下苍生,夫君信重先生也,妾盼先生日后每遇抉择,多多从旁规劝周旋。”
她并不想说得这么深远,但魏景这状态实在让人很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奔暴虐的方向一去不复返。邵箐未必时时伴在他身边,更唯恐以一人之力无法劝住。
她深施一礼,季桓慌忙双手扶住:“夫人言重了。”
“辅助主公,我辈应尽之责也,何须夫人礼托?”
魏景气场的转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主辱臣死,切肤之痛他们只有感同身受,更殚精竭虑尽心辅助的而已,又何曾需要主母相托?
邵箐此言,让季桓神色一肃,韩熙眸中的不解和急忧也褪了去。但现在并不是寒暄的好时候,二人一个来回说罢,立即言归正传。
可惜能替代的好方法,并不是郑重讨论就能有的,三人往好几个方向商量过,然而遗憾的是,其力道和作用都根本无法和毒盐计相比拟。
季桓捏须,蹙眉久久:“此计甚毒,然算度人心和局势变化却恰到好处,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就少,只怕是难以取代之。”
“取代?”
邵箐头疼始终未曾缓和,时间稍长开始有一种钝钝的麻木感,很难受,痛感仿佛把脑子都一起锈住了,迟缓难以转动。
偏替代法子一无所获,她有些焦虑。
季桓这话却教她灵光一闪:“那,那我们能不能将毒盐换去,换成表症看似厉害,实际无损人体康健分毫的药物?然后继续用此策?”
此计环环相扣,教人无法接受的关键却是毒,对无辜的老百姓用毒。
那倘若釜底抽薪,把秘毒换了呢?
濮族秘毒毒性,纳昂也说不清太多,毕竟他也是听闻的而已,连稀释后致不致死都不知。但想来也是极其厉害的。韩熙有带了一撮毒盐回来,刚才喂了少许给鸡,那鸡发热挣扎,羽毛下的皮肤长满红斑,倒在地方抽搐短促哀鸣,声音极其凄哑。
可见毒性极其厉害。
那能不能把秘毒直接换了?
换成个貌似吓人,实际对人体健康全无影响的药物,类似皮肤过敏性的,没痛苦没妨碍,缓过气就完全没事了。
时间紧迫,这是邵箐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话罢她立即看向季桓。
季桓捏须的手一顿:“可也。”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先前为何大家都没往这方面的去想呢?
真有这么一种药物存在吗?
对上邵箐饱含希冀的目光,季桓困难地摇了摇头:“在下只略通岐黄,医术尚且不精,何谈毒术?”
这点邵箐也知道,但她还是无法控制涌起失落,咽了咽唾沫,她揉额头的手一顿。
擅长毒术?
她立即想起另一个人。
颜明。
颜明对毒物很感兴趣,在来平陶的路上,邵箐就见过好几次他特地去拔带毒性的野草,而且驴车碰上麻烦时,他也曾丢点毒先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