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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于自己这一生，一眼便可望得到头。更痛苦于，不得不辜负许许多多的人。
舒暖垂首，捏着手下光滑的丝缎被褥，只觉得这冰凉的触感，宛如她的心一般，无论如何都暖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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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入了秋，进京为皇帝贺寿的各地官员都接连离开，八月初一，沈刺史也赶着最后的期限，又见沈微微一次后，隔日便离开京都。
待回到合州，沈刺史再宠爱这个女儿，千里之遥，也无法为她出头，依依不舍亦是人之常情。
可这人之常情，舒暖永远都无法享受了。
她站在屋内，拿了把剪刀，修剪着手下的一盆菊花，冷冷的听着李贵汇报。
“沈刺史已经走了，拜月堂那位哭的泪人儿似的，太后看着不忍，便求陛下让她搬去琼瑶宫住，陛下允了。”
“琼瑶宫？”舒暖顿了顿，稍微思索一二，“若我没记错，那位宫女出身的杜御女，就是住在琼瑶宫吧？”
让沈微微去跟一个宫女出身的宫嫔同住，一般大家闺秀自然不肯，觉得侮辱了自己的出身，可沈微微会同意，可见太后此举甚有深意。
“太后说了，琼瑶宫没个主位妃嫔，沈美人又已经是四品美人了，离着三品也不差什么，便干脆令她住进主殿，掌管琼瑶宫。”
原是这样。这就明白了，若搬回翠微宫也好，或者好一点宫室，凭沈微微四品美人的身份，都没那个资格掌管一宫，还需仰人鼻息生活。
琼瑶宫虽小，位置也不比翠微宫，但这样一个宫殿的主位，皇帝定然不大在意，太后开口，自然也就许了。
太后为她谋划，还真是尽心竭力。
想必沈微微这会儿要高兴坏了，这一个月来，没白巴结太后，流水般的礼物送进宁寿宫，到底还是换来好处了。
舒暖放下手中的剪刀，轻轻一笑：“备礼，我们去琼瑶宫，向沈美人道贺。”
入宫这么久，穗儿也算明白宫中的忌讳，如那等容易被人做手脚的食物香薰，一概不拿，只准备些许华丽又无碍的珍珠宝石。
舒暖便提着这些东西，脚步款款走向琼瑶宫。
接下来才是她和沈微微的战场。
琼瑶宫是四四方方一座宫院，前后二进，中间隔了个小花园，前殿后殿皆是一样的规制，红墙翠瓦，大气的很。虽比不得翠微宫美轮美奂，奢华靡丽，可比之拜月堂，就不知道好了几百倍。
舒暖举步走进去，方才发现今儿来锦上添花的不止自个儿一人，琼瑶宫主殿内，已经坐了好几个妃嫔。
那位宫女出身的杜御女自不必提，肯定要讨好这位未来的主位，还有另一位宫女出身的张才人竟然也在。这也罢了，她们出身不好，得罪不起沈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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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暖眼珠一转，含笑走进去：“几位姐姐都在，倒是我来晚了。”
顷刻之间，她便能想明白这群人的想法。沈微微靠着巴结太后，从拜月堂一跃成为琼瑶宫主位，风光无两，谁会不心动。
她们是想走沈微微的门路，也攀上太后。
当然，也怪不得她们，陛下实在太冷漠，不近女色。蒋琬迩也曾经被他训斥过，眼瞅着所处困境不比沈微微差，自然要寻找别的出路。
杜御女连忙起身，朝她欠身行礼：“白才人安。 ”
舒暖微微一笑，也欠了欠身：“沈美人安，蒋美人安。”
薛樱和张才人起身道了个平礼。
因着舒暖的主意，沈微微才从困境中出来，她的脸色难得好了几分，颐指气使道：“坐吧。”
“多谢沈美人。”舒暖莞尔一笑，坐在绣凳上，“我今儿是来祝贺沈美人大喜，能掌一宫主位，如今宫中，除却贤妃娘娘和昭容娘娘，再无旁人了。”
她看着沈微微，温柔一笑：“沈美人前途不可【创建和谐家园】，日后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姐妹情谊。”
蒋琬迩嗤笑一声，拿着帕子掩唇，笑的抖起来，口中讥讽：“有的人还真是脸皮厚，人家落魄时恨不得踩上几脚，人家兴旺了又来讲姐妹情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舒暖不理会她，全当听不懂她在嘲讽自己，当她是个透明人，只是笑着看沈微微。
沈微微自然也恨她以前所作所为，若是可以，除之而后快才最令她心中爽快。可她还要依仗白舒暖，父亲走之前说，要自己和白舒暖交好，借她的聪慧为自己所用。若非是白舒暖给她出主意，让她讨好太后，她肯定还在拜月堂住着，不知道要苦苦熬到什么时候去。
这等情形，自然要笼络白舒暖，还要对她比对旁人更好，让她真心实意为自己所用。
沈微微眼眸一闪，笑的温柔的不像她，令人毛骨悚然，“我们是同乡，本就应该互相扶持，守望相助。”她握住舒暖的手，假惺惺道：“以前姐姐不懂事，欺负过你，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舒暖笑的真心实意：“怎么会，沈姐姐的性子我岂会不懂，日后我们姐妹再无芥蒂，任谁挑唆，妹妹都不会再疑心姐姐了，还要请姐姐宽恕我。”
她笑的再真心不过了。
眼瞅着仇人主动踩进自己的陷阱里，怎么可能不高兴。
舒暖笑着抽回手，从绿萝手中接来自己的礼物，“我手里没什么好东西，今儿却也不敢不贺姐姐乔迁之喜，特意备了薄礼，还望沈姐姐笑纳。”
沈微微接过来，嗔怪道：“你也真是的，人来就好，带什么礼物，没得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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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难道不是势如水火吗？
她打听到的消息，分明是说白舒暖数次挑衅沈微微，令沈微微气的想杀她全家，起因则是在入宫前，沈微微欺负同住的白舒暖，两人结下深仇大恨。
这会儿……这会儿……
她觉得自己仿佛误入蓬莱幻境，看见的都是假的。事实不可能是这样。方才她还理直气壮地说白舒暖不要脸，前来勾搭沈微微。
结果这会儿却告诉她，全是她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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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都稳不住，看着心里不高兴，当即高声道：“沈美人，你看清楚，这白舒暖是头恶狼，说不定就会啃你一口，你……”
“蒋美人什么意思？”舒暖蹙眉，厉声喝道，“当面辱骂陛下的妃嫔？还要教训沈美人？蒋美人位分不高，心气不低，竟是把自己当成皇后，敢随意点评妃嫔？”
这几年来她学的最得心应手的技巧，便是给人扣帽子，扣上各种各样的歪帽子，令人不敢与她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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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暖冷冽道：“好教蒋美人知道，我白舒暖也不是好欺负的，蒋美人字字句句污蔑于我，不如我们去陛下跟前，辩个是非曲直！”
“看看我是不是恶狼，看看蒋美人有没有资格代替皇后辱骂我！”
第45章 才人13
舒暖此举，堪称咄咄逼人。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一抹亮光刚好打在舒暖眉眼之间, 森森寒意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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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琬迩咽了咽口水, 往后缩了缩：“我……”
舒暖嗤笑一声, 移开目光。
这等女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典范。欺负起软弱的人, 一个比一个厉害，若对方硬气起来, 她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蒋家女的胆量，还比不上沈微微, 真真可笑。
听见她不屑的嗤笑声, 蒋琬迩只觉得冰冻的血液重新奔腾起来, 径直冲向脑门去, 冲的她心中焦躁不安, 怒火难抑。
沈微微不悦蹙眉：“你们吵什么呢！这是我琼瑶宫若要吵架, 便出去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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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二品大员的千金, 竟然这般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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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琬迩脸色青白交加，被两个人接连驳了面子，使得她十分愤怒。可是她却不敢和白舒暖说的那样，到陛下跟前辩个是非曲直。
后宫之事，无碍国政，是非曲直不重要，端看陛下喜欢谁，想护着谁。
这白舒暖是陛下宠妃，爱重非常。而自己却不被待见，若她们真过去，吃亏的定然是自己，恐怕陛下不分黑白，直接就责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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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了一会儿，气氛显得有几分尴尬，张才人怯怯开口打圆场：“沈美人住进琼瑶宫主殿，想必升三品婕妤不在话下，妾身先恭贺一二。”
话一出口，沈微微脸色瞬间好起来：“还是你会说话。”
若真能得封三品，后宫当中，便唯有贤妃能压她一头，连蒋琬迩都要退一射之地。甚至于李昭容这个年纪，定然不如她前程似锦，日后也要让着她。
沈微微还惦记着，就是李昭容派人把自己从翠微宫赶走的，这份仇，早晚要报。
舒暖低眉，轻轻一笑，“说的是呢，本朝制度，唯有三品以上宫嫔可掌一宫主位，沈美人得了太后抬举，升位分是迟早的事情，还是张才人反应快。”
就怕一直等不到晋封的旨意，会不会丢大人。纵然许给她一宫主位，却永远让她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四品美人。
永远害怕被人挤下来，这等羞辱，将时时刻刻被记在心里。
张才人羞怯一笑。
舒暖没有说话。能从宫女被提拔为妃子的女人何其稀少，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根据李贵所言，太后提拔的四五个宫女，两个进去掖庭做苦役，只剩她和杜御女。
杜御女是七品的低等宫嫔，在宫中人人都能踩一脚。张才人却能从小小宫女爬到五品才人的位置，可见她不简单。
今儿这话，看似在拍沈微微的马屁，实则更像是把她往坑里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舒暖转过头，并不提醒沈微微。
薛樱见气氛好起来，连忙凑上前打趣，“妾身还想看看白才人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沈美人，白才人独得圣宠，赏赐如流水，手中该有些我们没见过的吧。”
舒暖看她一眼，弯唇浅笑：“并没什么稀奇的，你若想看，便沈美人打开看看便是。”
沈微微不待多言，直接转身拆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真容。果如舒暖多言，东西并不稀奇，不过是几颗东珠，几朵宝石镶的花儿，再添上件玉器，就是全部了。
看在这群大户人家小姐眼里，称得上是寒酸。
舒暖尴尬一笑，解释道：“我手头紧，伯父毕竟只是伯父……还望沈美人不要怪罪。”
她当然有好东西，单皇帝一次次抬进安乐宫的便数不胜数，不计其数。可是她不乐意送给沈微微，想一想便觉得亏本，随便找些东西糊弄就是了。
沈微微见惯了好东西，价值千金的鸟儿都舍得买，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珠玉等物，随手搁在一旁，“我猜你也没钱。”
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高兴，说不出为什么，大约是终于有地方压舒暖一头，便得意起来。
自己的父亲，为了给她夺宠，一掷千金，什么都舍得。白舒暖纵然恩宠更甚，容颜更美，却也只能仰仗伯父鼻息生存，算起来还真是个小可怜。
她喜欢高兴，那便高兴着吧。
舒暖也不在意，自己不吃亏，看她傻乐就跟看个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