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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最后,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她独自在原地踏步,一成不变是么?
“姑娘,我这小家小户的,没有什么好茶叶,你大老远地过来,将就喝着解解渴。”
方才周沛胥没有同他聊多久,只来得及说他被家人找回了,至于家中是做什么的,周修诚此时还一概不知。
但见乍然出现的男女,通身流露出少有的高贵气质,及身上不菲的衣装,周修诚便知他们是非富即贵的。
江映芙将眼泪咽了下去,紧紧将花生握在手中,她没有什么心思喝茶,目光却被隐在画布之后的那盆菊花吸引过去。
那是西域来的贡花,极为难得,眼下这时节开得正好,花朵硕大,迎风摇曳多姿绚丽,绿叶肥硕异常,就连花盆上头都镶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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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诚见她好奇,冲一旁散落的画纸努努嘴,纸上落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姿态各异,或单株,或成片。
“此事说来话长,前阵子我被人冤枉进了昭狱,后来幸得一公子相救,才能保住性命。若不是他,我或许捱不到与你们相见了。
那公子不仅人好,还尤其喜欢我的画作,知道我生活困顿,便重金赁了这院子,聘请我专心作画,专门画这菊花。”
“那公子还说,他的妻子平生最爱的便是菊花,让我务必用心画好,以求图他妻子欢欣。”
原来周修诚不是被人软禁在了此处,他不是个囚犯,他是个自由人,出入都无人能阻他。
不过是沈流哲寻了个由头将他拘着,让他画画而已,画的还是她最爱的花种,菊花。
江映芙只感一阵颓然,她之前为什么要将他想得那么坏?
他明明待她那样好……
周沛胥说得对,原来是她一直对沈流哲心有成见,是她偏颇。
“只不过那位公子人很奇怪,有何事只让下人传话,自己从来不露面,还叮嘱我务必要新创出种画技来,不能用以往的技法作画,这便让我有些不大习惯……”
说着说着,周修诚察觉到眼前姑娘的情绪有了些变化,她眼中又起了泪光,似欢喜又似忧愁,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修诚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忽然想起,这姑娘还没对他表明身份,方才会不会是他唐突,将人认错了?
“姑娘,你……确是我妹妹吧?”
江映芙听的这句,抬起头,眸中带着泪光冲他点了点头,“嗯,守诚哥哥,我确是你妹妹。”
天色昏暗,一辆马车停在了青砖石子路中央。
周沛胥同江映芙道别后,往左侧的顺国公府走去。
顺国府大公子被找回的喜讯,迅速被传扬了出去,不少旁系血亲,昔日旧友全都闻讯而来,侯在了顺国公府门口,急切想要了解更多详情,所以周沛胥下了车架的瞬间,便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而江映芙下了车架,则朝右侧的卫国公府走去。
卫国公府与顺国公府相反,除了几片落叶飘过,实在是一片寂寥。
往日里,但凡江阴芙出门超过半个时辰,沈流哲都担心得要打发人来望她,她归府时,他亦会亲自来府门口接她,可这次,他的身影并未出现。
没有人上前来迎她,没有人在她下车架时会扶住她的手,什么都没有……
一街之隔,两个世界。
卫国公府的门房迎了上来,低声道,“夫人,三爷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一个下午了,滴水未进,还不准旁人上前叨扰。”
自己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当众控诉夫君草菅人命不说,还撑着病体,为了旧情人奔波了半日……
此事落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不是无法顺利想通的事情。
回过头来看,江映芙其实很理解他为何不开心,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她自己行事太过?
她往返京城已颠簸了许久,累得身心俱疲,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朝书房走去。
江映芙推开书房的雕花门,想要抬脚进去,却发现没有落脚的地方,满地都是攥成了团的纸屑。
而沈流哲也没有同往常那样,上前关怀她累不累,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
只单手支撑着椅背,站在金丝楠木书桌后,背影落寞。
她正想要开口软言几句,未曾想沈流哲却张了嘴。
他并未转身,沉声道,“那人真的是周修诚么?”
江映芙抿了抿嘴,瓮声瓮气道了句,“是。”
沈流哲默了默,又问,“他没有缺胳膊少腿?”
江映芙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却还是垂头答到,“没有。”
既如此……
沈流哲蓄力,将指尖的玉扳指掐了个粉碎,慢慢将眼眸阖下,
“和离书我已拟好,聘礼嫁妆皆为你所有,若无其他疑议,你描红画押,送去户部,即刻生效。”
第83章
和离?
听到着两个字的刹那,江映芙脑中嗡然一下,惨白着脸,脚底瘫软得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他生气是应该的,冷着她也是应该的,她甚至做好了被他埋冤、训斥的准备,可他竟打定了主意,要同她和离?!
甚至不过短短半日时间,连和离书都写好了?
江映芙内心受到冲击,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嘴中传来一丝血液的腥甜。
可她是倔强倨傲之人,就算在极度悲伤之下,被气得浑身颤抖,也丝毫不肯服软半分。
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犹如寒冬悬崖边迎风开放的孤梅。
“你要同我和离?也好,免得我去官衙告你骗婚!”
???
骗婚?!这又是哪儿来得说法?
沈流哲顿然回首,终于扭过身来,满脸惊疑地望着她。
江映芙抿了抿唇,带着气愤道,“成亲之前,你是怎么同我说的?你说今后再也不荒废学业,与人厮混胡闹,定发奋图强,争取早日金榜题名。
我嫁给你后,或许做不了宰辅夫人,可也能免受流言蜚语,不再担惊受怕,安然一世无忧。”
如此决裂之态下,乍然提起以往的誓言,沈流哲愈发觉得痛心,只低声道。
“那你应当知道,我未骗你,我确是如此做的。”
江映芙凄然摇了摇头,“你就是在骗婚!你依旧让我担忧,依旧让我害怕。
你蒙住了我的眼睛,捂住了我的耳朵,将我彻彻底底按在了鼓里!
你为何要私自调换画师?
为何暗自扣下周修诚,不带到我面前来?
为何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好好说清楚,却在背后耍这些手段?”
“你知道我在侍卫口中得知你将人提进昭狱时,有多害怕绝望么?
我真的以为你将周修诚杀了,呜呜呜呜……我真的以为,你为了我,将周修诚杀了!”
江映芙越说越激动,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那层刚强的伪装终于分崩离析,呜咽哭泣了起来。
她悲痛到了极点,泪珠连成了线往下落,将原本就带了病容的惨白脸上,显得愈发了几分凄楚。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落在地上,却也犹如千斤重锤,砸在了沈流哲的心间,砸得他胸口钝痛不已。
他快步朝前,想要将她拥在怀中,急急道,“芙儿…芙儿你莫哭……”
江映芙哭喊着捶打他伸过来的手臂,“你走开,你走开!”
可她软绵无力的拳头,却丝毫起不了效用,还是未能挣开,被沈流哲紧揽在了怀中,一下一下抚顺着背部。
她呜咽着哭诉,“你本就因为庙堂杀人一事,在朝中备受打压忌惮,那些官员面上尊你怕你,可谁心底不觉得你是个难堪大任的莽夫?
可我信你!我信你是真的改过自新,一心向善了。可当我听闻你将人带进昭狱时,我只觉得我信错了你!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我害怕你身上再添上一条人命,害怕朝臣们得知后不能善罢甘休,我害怕他们【创建和谐家园】,将你从科考中除名,你至此科举无望,与缘仕途!
我更怕周修诚因我而死,平白牵扯出一条人命!
届时我该怎么办?夫君杀了前未婚夫,世人会如何看我?呜呜呜呜,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沈流哲听得愈发心里难受,鼻头也酸得不行,他俯身去吻她的泪痕,“芙儿,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般行事,我不该让你担惊受怕……”
江映芙是内秀之人,言语向来不多,从未一气说过这么多话,更别说表露出过丝丝爱意。
可方才她竟说信他,说担心他因为此事仕途无望……
沈流哲自责不已的同时,只觉得他这些时日以来的付出没有白费,他紧紧揽着她,悲喜交加之下,几乎要流下泪来。
“芙儿,原来你心里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
江映芙断然摇头否认,“没有!你在痴人说梦!你要同我和离!我心里怎么会有想要与我和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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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那纸静躺在书桌上的和离书,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刺眼。
话已至此,沈流哲干脆将一直闷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芙儿,你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娶了来的,我又怎舍得轻易与你和离?
可如今周守诚被寻回来了,你……若是心中还有他,我愿意同你分开。”
他将她揽得愈发紧,“我很不舍,可我愿意,只要他能好好对你,只要你开心。”
江映芙一直以来严防死守的心理防线,终于在此刻完全崩塌。
她为以前辜负的时光而懊悔,为嫁入沈家后一直端着的姿态羞愧。
为什么明明这么好的男人就在眼前,她却能视若无睹,日日去与那些佛文香烛打交道,守着块死物牌位过日子。
今后她再也不那样了,她要珍惜眼前人,
她情绪渐平,哽咽着解释道,“守诚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我心里确实是有他,也一直以为,这么多年来心里都装着他。”
“可今日瞧见他的刹那,却觉得自己想错了。
我才发现,他只是我豆蔻年华时,就爱上了美好幻影罢了,他没有回来时,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充斥在心间,显得多姿又绚烂,如今他回来了,靠近戳破层五彩斑斓的泡沫后,竟也觉得不足以让人动心了。
我是想找到他,那是我多年来心底的执念,可我今日着急,也不是全然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我担心你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她终于将周修诚放下了。
她的心房之中,终于有了他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