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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发簪,一根头发丝,都要调整再三,连扳指的大小,采用的玉石,都大有讲究,配得和谐蕴藉,指甲、唇瓣的颜色,都会符合当日的季节天气。
若是春日,他便采用清浅的颜色,让自己整个人都与柔和的日头,融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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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管事老抱着袖子念叨:“贵妃娘娘侍寝也不过如此了,首辅大人,您是入宫觐见陛下,又不是侍寝,您也不嫌累得慌!”
“在宫里去了好多回了,也见过公主好多回了,人家还是不知道您这号人。”
这话戳到了首辅的肺管子,游澜京顿时恼羞成怒,他气得一手指着他,连连冷笑:“崔白壁,你懂什么,你这个没有心上人的可怜虫。”
崔管事笑道:“是是是,万一公主看上了大人,收了做驸马去,大人就不用努力了,大人真是聪慧绝顶,小人佩服佩服。”
喜欢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格外想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抱着那样的幻想,万一有一日,先皇召他在御书房觐见,又能碰到公主呢?他日日都换不同的衣裳,是否恰好那一日,公主会喜欢这个样式,这个颜色,多看他一眼呢?
游澜京一向自负容貌身段,从能识字起,他便能从大小姑娘的目光中,看出这张流了一半西域血的脸,是好看的。
可是,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成日对自己挑剔十分,是不是鼻子还不够高,眼神不够柔和。
若是真的绝色,为什么公主会遗落那封庆生贴呢?
如果娘把他生得再漂亮一点,再无可挑剔一点,是不是公主就会喜欢他呢。
游澜京只愿将这段失败的喜欢,归咎于自己不好看,而不愿承认,是更深处的原因。
玉察的声音越来越小:“首辅,你不好好上朝,就想着招蜂引蝶吗!”
“被你看穿了。”
他转过头,一双凤眸,比小水洼还清亮地倒映出少女的面容。
“相逢人世间,你我非过客,微臣背着公主回家喽!”
他扬起嘴角,背着喜欢的姑娘回家。
第52章 . 祸水 就教会你勾引公主了?
大漠中, 水源宝贵,白勒关的人,常常天不亮就牵着骆驼, 行走数十里, 在干涸的河床中,湿润的地表下, 挖掘浅浅的水井。
两大方鼓鼓囊袋的水,用上十几天,供于饮用,哪里会用作洗澡水这样奢侈呢?
所以白勒关的人,大多只是用手帕浸了水, 擦拭身子,平日长袍裹身,又会盖上香料, 一年到头, 只在下大雨的日子里, 痛痛快快地梳洗。
今夜, 这样大雨, 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都出动了, 一字摆开,玲琅满目。
热腾腾的浴桶中,玉察一直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下来, 温暖的水流, 一点点驱散心头的不安,疏解了疲乏,不知道骊娘在水中, 掺杂了什么香料,药香味,涩涩的,每一处穴窍,都好似伸展开。
她来了小日子,腹中的绞疼,终于安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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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握住衣襟,铺展开,上头乌黑的血渍,将一整只青凤染成了黑色,血滴,蜿蜒在背面,曲曲折折,游澜京微微蹙眉。
只需看一眼公主换下的旧衣裳,他便知道她受伤了。
雪白的手指,又一翻弄,瞧见裙裾下,腹部下的地方,一方圆形晕渍开的血圈,隐隐的,并不明显。
这里,也有血?
游澜京抬头,问了一声:“公主,你可沐浴好了?”
玉察正从架子上取来薄衫,一边回道:“首辅,怎么了?”
游澜京轻轻说:“我说了,要替公主,检查伤口。”
检查伤口?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在水中泡久了的缘故,玉察一低头,脸蛋郝红。
“不必了,我自己会上药的。”
“不行。”游澜京的语气不容拒绝。
玉察凑在窗前,瞧了一瞧,游澜京正站在院子里等她,于是,少女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开了后门儿,从后门径直绕到前堂。
已至深夜,酒堂中的人早已回家,两三名醉倒的汉子,醺醺然趴在桌上,在这片狼籍的小桌前,竟然端坐了一个纤尘不染的公子。
仅凭那副挺直的脊背,玉察便认出来了。
“李游?”
她十分疑惑,半夜三更,李游为何要来到这间小酒室,他……有什么要事吗?
李游的嘴角,常年是温柔的笑意,他的语气也甚少激动,仍是平缓地说:“得知公主平安,我现在亲眼见到,也就安心了。”
玉察站在别处不动。
李游低下头,瞥了一眼,袖袍下那只手,那只没有握住玉察衣袍的手,他显然有些落寞:“公主这一路受苦了,是我没有护住公主。”
他知道玉察在想什么,玉察一定见到了顾兆如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他心怀疑虑。
玉察叹了口气,终于,她挪动了脚步,坐在李游的对面。
李游的脸上,重新展露出笑意。
“公主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我必定知无不言。”
玉察确实对他心怀芥蒂,她明白,人长大后,总会做出艰难的选择,甚至是违心之事,一个大家族错综复杂,不是人人都能像游澜京一样,随心所欲。
“顾兆如是你派来的吗?”
“是。”李游回道,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神子也是你安排在西域的吗?”
“是。”
玉察已经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或许他是被逼的,或许是他主动为之,那已经不重要了,李游有他自己的立场,即使她不赞同,她也并不会高高在上地指责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时候,沉默便是一切的答案。
李游没有解释,没有诉苦,少女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这样坦城。
事到如今,说自己有多么无奈,多么身不由己,倒像是个笑话,想必此刻,关在笼子里的美人奴隶,还在饿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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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想大刀阔斧地改革,后来察觉,这是再深厚的学识,再精明的纵横之术,也无法动摇的铁板,他好像迷路了,站在一堵雾墙前,明明前方一无所有,却踏不出一步。
心境澄明,却依然改变不了一切,眼睁睁被黑雾侵蚀,成为沼泽中繁衍出的另一头怪物。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李游低下头,这一声笑,是对自己的嘲讽。
倒不如做个愚人,什么也看【创建和谐家园】,便不会有痛苦。
有时候,他更羡慕游澜京,真正地做到了一切从心的境界,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游刃有余,力挽狂澜。
“我知道了,李公子,你请回吧。”玉察站起身。
即使记忆里那个澄澈良善的少年,白衣已经被浊世蒙尘,玉察心底,除了畏惧,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李游对于她而言,从来不代表一个人,而是一段关于儿时皇城的美好回忆。
在那段记忆里,有爹爹,有慧娘娘,有皇弟,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等一下。”李游垂下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慢慢响起,抬起头,望着玉察:“公主问了我两句话,我是否……也可以问你两句呢?”
良久,玉察点了点头。
李游的嘴角,笑意清浅:“我想问公主,如果有一日,我杀了首辅,你会恨我吗?”
玉察因为这个没来由的问题,怔了一下,她说:“李游,你可别做傻事,首辅下手又凶又狠,你身子不好,杀不了那个人,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明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替李游着想,可是李游听闻后,若有所思,脸上笑意一滞,随后,嘴角的弧度收敛下来。
“那如果,有一日,首辅杀了我,公主,你会恨他吗?”
玉察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因为儿时的友谊,我会的。”
这是李游这几个月以来,听闻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于是,他的眼眸重新清亮,像拨开了白絮后的湖面。
“公主,其实……我与首辅做了一个交易。”
“嗯?”
李游一面掏出一柄小刀,一面不紧不慢地说:“为保阿幼真的性命,阻止西域大乱,我答应了首辅——”
答应了首辅什么?玉察不解。
他的一双眼眸,平静地盯着玉察,话音未落,蓦然,李游手起刀落,刀子,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右手。
鲜血四溅!这一切动作,电光火石间,来不及阻止,太快了!
他握着刀柄的左手,苍白,瘦削,却有力,此刻不住地颤抖!
另一只右手,被刀尖整个贯穿,刀尖甚至刻进了木桌,入木三寸!足以知晓这一刀该多狠绝,多用力了。
手背,鲜血漫流,一股一股的涌出,沿着木缘、桌腿,延伸流淌,直触到玉察的鞋底,青筋,在薄薄的一层雪白皮肤下,跳动,痛苦地扭结在一起。
一开始,玉察愣住了,三秒过后,爆发了少女最惨烈的惊叫。
“啊——”
她的叫声,从未如此骇然,震得天灵盖嗡嗡响。
玉察的脸颊,被溅落了三四滴血,惊惧从眼睛迫不及待地涌出,瞳仁皱缩,眼白上,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红血丝,一瞬间起来的。
少女苍白的脸颊,颤抖的嘴唇,不可置信的眼神,害怕涌上心头,翻江倒海,她感到自己连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地颤栗。
她眼睁睁看着李游在自己面前,挥刀扎向了右手!
玉察知道这只右手,对于李游来说有多重要,世家公子一向将手保养得很好,爱若性命。
更不用提李游的手,不仅生得很美,纤长雪白,不见青筋,又书画双绝,被盛京誉为蛟龙之角,凤凰之翎。
这五根手指,曾经被人写诗赞颂,评选这手有多美呢?纤细笔直,雪白莹莹,每一个指节形状完美,不曾有毫厘偏差,仿佛天然美玉精细雕刻。
他的手指,就跟他人一样,是高洁无暇的雪中翠竹。
手指曾在琴弦上拨动,真正的风流蕴藉,让人暗叹非名琴,不能匹配这只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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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李公子一只右手,价值千金也换不来的绝品,他考上状元后,学府曾经以他的手印,雕刻在巨石上,供学子抚摸。
这只手,被废了,被李游自己用刀【创建和谐家园】去了。
现在,因为剧烈的疼痛,手背浮上了一条条青筋,在血污下,像露出脸的狰狞恶鬼面,宛如叶脉纹理,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