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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跟他母亲呼荣一样好看,让人心动是难免之事,可是,玉察,你与他云泥有别,注定,不会是一路人。”
“世间情谊比流云还稍纵即逝,哪怕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也会反目成仇分道扬镳,听到对方的名字都嫌弃恶心呢。”
她这样一面说,一面握住了玉察的小手。
“不要出宫了,不要再离开咱们了。“
玉察踌躇着,不敢应答。
慧娘娘知道她心中为难,于是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好啦,明日,陛下设了家宴,都是自家人,没有别的人来,虽说德王也会赴宴,但是,咱们怕他做什么,他最近为了装出一副仁义模样,焦头烂额呢。”
“小玉,到时候,跟我坐在一块儿吧。”
玉察心想,德王会来,那岂不是……游澜京也会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子缩了缩,开始担忧起来。
……
这天晚上,是设在了水洲亭上的家宴。
倘若德王不在,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可是,【创建和谐家园】忽然退下,丝竹管弦之声也蓦然停下,只因为德王不喜欢这些靡靡之音,小天子站起身,看到远处的画舫游舟,越来越近,一个小小的模糊光点儿,逐渐扩散,人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哼。”慧娘娘别过头去。
天上满天星河,水洲熠熠荡漾,闪烁得人眼睛都花了,画舫驶开一水面的碎星子,黑沉沉的水波,透着绿,溅跳起来,却跟皇城上的琉璃一样纯净。
画舫上,立了一个人,大魏的儒将,德王,他一身家常五爪青龙白袍,黑螭龙带绕在腰间,气势轩昂。
从画舫的帘子里头,又撩出来一只手。
这手骨节分明,曾数次捉弄了玉察,游澜京掀开帘子,站在德王身后,他目光逡巡,终于,发现了亭上低着头的小姑娘。
于是,游澜京笑起来,冲她挥了挥手。
伺候茶水的小宫女们,不由得微微抬头,首辅大人今日这一身红袍,再配这月舒夜朗的一笑,真是风情万种呀。
一时间,湖畔的小宫女们低下头,却禁不住一瞧再瞧,少女的欢喜再也掩饰不住,一双双眼眸中的星光,遥遥扔掷到红袍青年身上,显得他越发亮眼了。
不知,这样神仙俊逸的人在对谁笑呢?
玉察将头埋得更低了,就跟不认识他似的。
眼见玉察装作不认识自己,游澜京更加兴起,一只手微微伸过头顶,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像朝堂上工于机锋的权臣。
德王瞥了他一眼,他只好放下手。
小宫女们面面相觑,只觉得奇怪,首辅大人,这是在给谁打招呼呢?
游澜京倒不觉得自讨没趣,他只觉得,玉察这副害羞的模样,让人心动得紧,于是,抿起嘴角。
这真是一次奇怪的家宴,分明座位上的都是至亲之人,看起来却暗藏机锋,疏远极了,或许,这便是天家的无奈之处。
玉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她正准备起身,忽然,瞥见了对面坐着的游澜京,红袍青年,在七十八盏灯火下。越显得光彩夺目,似乎不是灯火照他,而是他照灯火。
他一双眼睛,在席间总是漫不经心地略过众人,最终,落在玉察身上,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看到了玉察头上,乖乖地带着那根两文钱的双燕步摇,首辅,有些满意。
小宫女们不住打量首辅俊美的面庞,早就注意到他那双眸子,在对着谁看了,大家心底十分疑惑,首辅大人,何时与公主有什么牵连了。
慧娘娘似乎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桌上,戴着护甲的指甲,清脆地拍在桌上,似乎这样略微表达了她的不满,她已经很不悦了。
护甲在案桌上“滋剌”摩擦,一些怒气不经意地宣泄出来。
天啊!他也太大胆了,玉察迅速慌了起来,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儿分寸感都没有,当着这么多的面,一直望着自己,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一点儿不对劲。
玉察的一双眼,瞧了瞧旁人的脸色。
小宫女们发现了端倪,但只是迷惑。
德王和慧娘娘竟然是如出一辙的不满,而位居高位的阿弟……阿弟倒是没往这里看,他自己喝了些酒,便兴致高昂与家臣谈论纷纷,谁也拦不住。
她才不想跟游澜京扯上一点儿关系!
玉察不自觉,按住了裙间一个小巧冰冷的物件儿,那是一把压裙刀,爹爹留给她的,她可真不想用上这玩意儿。
昨夜与慧娘娘说完心事,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宫中无忧无虑,再没了那一袭红袍的阴影。
能不能……有一个了结?他已经欺负够她了,还想哄骗她一辈子吗?
如果他在宫中,做出什么逾矩行为,不管自己多么害怕这条毒蛇,总要有个交代,这回……也要让他害怕。
玉察握紧压裙刀的手,骤然松开,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42章 . 一袭红袍,一身酒气 不过来就跳进水里……
游澜京也很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他不再抬头看玉察了,正尝着面前的一碟葡萄,拈起一颗滚圆剔透的, 送进嘴里, 雪白的皮肤,明晃晃得耀花人眼, 殷红的唇瓣,被葡萄鲜美的汁液浸湿。
玉察想要离开筵席,在湖洲那头散散心,透透气。
没想到,游澜京忽然抬眼, 神情冷淡,将这只手撑在脸颊一侧,不知道手指上还沾了葡萄汁液, 沾在了脸上也未曾察觉, 他显然觉得没意思透顶了。
游澜京轻轻开口, 他做着无声的口型。
没有人听到, 可是, 玉察仅仅看了一眼, 指尖便扣住了桌角。
“公主,我们一起离开吧。”他说。
玉察咬了牙,心头颤颤巍巍,不可能的, 她才不会跟他去无人的地方, 这里可是宫中!他又想对她做什么?
眼见玉察露出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游澜京微微眯了眼。
玉察立即坐下来,拉着慧娘娘的袖袍, 再也不看一眼他,她不走了,就坐在这儿,难道,他还能把她当众拉走吗?
他的眼神微动,知道少女这是仗着有人在,不将他放在眼里。
游澜京忽然起身,一手支撑着黑檀桌面,一手捂在嘴前,咳嗽了两声,眨眼间,他已经换上了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
“澜儿,你怎么了?”德王投过来目光。
他不说话,只装出一副咳嗽的模样,一手微微抬在鼻子前,一双凤眸却不动声色地看着玉察。
这下,倒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神。玉察简直避无可避,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眼光的中心,于是,她转过头,像是在摆弄着花藤,又像是在看游舟,仿佛对宴席上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只有她转过头时,玉白脖颈上那一抹绯红,暴露了她的害羞。
小天子奇怪地问:“首辅,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游澜京颔首道:“谢陛下关怀,微臣只是病重初愈,方才在船上站着,受了点儿风,不要紧。”
他说得自己被风一吹就倒似的,真虚伪,玉察兀自不理他。
“那首辅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小天子话头一顿,那双眼眸看似天真无邪,却牢牢将宴席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哪怕一丝微妙的气氛,都被他敏锐捕捉到。
“皇姐之前出宫游玩,幸亏得首辅照顾,如今皇姐平安归来,以后便待在宫中,我也舍不得皇姐,只想着她再多陪朕几年,哪天等皇姐与李公子成亲,再另立府邸呢。”
这话一出,游澜京不咳嗽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亡般的沉默。
小天子眼明心亮,脸上是一副散漫不经意的样子,心底比太和殿奋力擦的明镜还清晰,说出这话时,他笑眯眯的,眼眸像无辜的月牙儿。
“首辅,不要怪我这个做皇帝的,亲自为姐姐讨要东西,你似乎很是关怀皇姐,待皇姐与李公子成亲那日,你可要好好备一个大礼呀。”
游澜京面上风轻云淡,笑意盈盈,实际已经咬牙切齿,心头沤出血来了,又酸又恨,绝了,真是绝了,陛下,微臣真是看轻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有主意呢。
小天子这话一说出口,便微笑着坐下,朝着众人说:“坐呀,听戏,听戏。”
没有一个人将心思放在戏台子上。
只有小天子一人,用手指敲着桌面儿,随着鼓点,惬意地随声哼着曲儿,显然是沉浸极了,他才不管,台子底下的戏,有多么古怪,多么精彩纷呈。
方才他这番话,透露了出了两个信息,一个便是不让玉察再回首辅府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当日若不是形势所逼,堂堂的大魏公主,怎么能躲藏在一介臣子府中?
眼下,德王暂缓了兵马,朝中情形也缓过来一口气,那还有什么理由,再让玉察躲在首辅府里?有蜀溪李家的支持,小天子的交锋逐渐从忍气吞声转为了明面。
德王望了游澜京一眼,手中捏着茶盏,冷冷说道:“澜儿,坐下。”
游澜京蓦然仰头,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小天子的余光瞥了一眼,又转回到戏台上,嘴角扬起的弧度更高了。
再说了,相信德王也并不愿意自己这个义子,总是对公主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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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游澜京对公主放手,是大势所趋。
再一个,便是敲山震虎,告诉他游澜京,不要再觊觎我皇姐,先皇的一道遗旨,明白地将皇姐托付给了李游,哪怕游澜京位极人臣,权势如日中天,想要娶公主?你还不配,你终究只是大魏豢养的算账管家。
小天子“啪”地一下,将手中折扇打在桌子上,身子懒洋洋往后一靠。
你游澜京只是我爹留给我的咬人恶犬!
小天子正准备再欣赏一番游澜京吃瘪的神情,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经换上一副淡淡的笑意,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笑吧,笑吧,不定谁心里吃苦呢。
游澜京完全明白小天子的意思,送礼是吧,在公主与李游的大婚上送礼?
一想到这个,他便缓缓转过头,恰好小天子也在看他,于是,他展露出笑颜,阴郁美艳的眉眼,比戏台子上,浓墨重彩的绝世名伶更加动人。
确定要送礼吗?若是真有这么一日,他一定教公主府血流成河,用李游的项上人头做大礼,陛下,你会满意吗?
游澜京与义父对视了一眼,小天子今年才十三岁,不过日益成熟,心智不似少年,面上装得无辜可爱,却是一只吃人的老虎,在朝中周旋转寰之道,也处理得老练起来。
游澜京自认,心中从无亏欠,他为大魏处理了多少烂账,替皇权在世家门阀面前装了多少次黑手,抠抠索索,东拆西补,才能一日又一日撑住北边儿防线,银子比流水还快,却连个响都听不见。
那么,他就想光明正大地同公主在一起,又怎么了?游澜京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慢悠悠地抬起袖口,饮了一口酒,静静地望向对面的少女。
刚刚这一番话下来,玉察听得心惊肉跳,她真怕游澜京当场发作,他失控的时候,玉察真摸不到规律。
还好,还好有德王在这里,游澜京总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中间,觥筹交错,戏台子上,褂摆旋转,一片又一片,像撑起来的小伞,玉察以为自己眼花了,她蓦然一瞥,竟然发现正对面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人去哪儿了?她顿时慌乱起来。
没想到,刚一侧头,那个红袍青年,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旁,他俯身,在玉察的耳旁轻轻留下一句话。
“微臣,在玉葫洲等您。”
玉葫洲在另一头,需要泛舟才能过去,鲜有人迹,那么偏僻的地方,他叫她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