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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不厌其烦地给人添麻烦。
可是,天清气朗的好天气并没有维持多久,游澜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平静的眼眸,朝崔管事问了一句话。
“去查,李游现在是否在府中。”
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极浅,心平气和得仿佛在布置晚上的点心。
“是。”
崔管事领了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好似一记闷雷锤在他的脊背上,不由得一弯再弯,汗珠从额头打落在地砖,“啪”一声溅散。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首辅一向城府莫测,疑心深重。
游澜京根本就不信任玉察的说辞。
玉察自然明白游澜京这是什么意思,他怀疑自己方才跟李游在一起!
她顿时抬起头,一双大而俏丽的眼眸,隐隐按捺着不解与怒气,瞪着他,她告诫自己,要隐忍,于是眼眸瞬间垂下,看向别处。
空气中不带一丝缓和,男人的手指替她轻轻拂理整理鬓边的发丝,这亲昵的动作,看起来毫无感情。
“姑娘,为何要不告而别。”
“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他的手是火,直要将这朵小白花烫出一个又一个的黑窟窿,最后蜷缩燃尽,捻碎在他掌心。
玉察不作回应,只感到与他的每一次接触,都是一场难熬的折磨。
原先,对于那滴泪,对于他耗费心血准备的生辰礼物,她还有些许动容,想着这个男人,说不定良知未泯。
强烈的占有欲中,或许带了一丝的真心? 丽嘉
那对紫龙与金凤,那句生辰快乐,是真的让她本就柔软的心,为之塌陷恻然。
如果注定回不去从前……他要是一直这样好,帮助皇弟保住王位,让大魏这艘巨船能再延续几十年。
日久天长,将心换心,她也会对他好的……
玉察太年轻,所以会有动摇,恍惚间产生如此稚嫩的想法。
现在,她觉得很可笑,幡然醒悟,豺狼虎豹的本性不会有一丝改变,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欲望上头使然,美化掩饰的举动倒是一套又一套。
他用马蹄践踏营生,私闯搜查民宅,浪费人力财力,不知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恐怖举动。
游澜京才是大魏这艘船上,蚀空中心的最大蛀虫!
倘若哪天他另有新欢,只会将她高高捧起再跌得更惨,粉身碎骨!
等待并不漫长,蛛网的探子,不过一刻钟就来回禀。
“李游现在并不在府中,轨迹不明。”
听到这话,游澜京的眉心微动,一只眉毛轻轻挑起,眼底,是对玉察居高临下的审视。
现在,他更有理由怀疑,方才玉察是与李游在一起,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心下的黑水早已腐烂逆流。
游澜京凑上前,贴近玉察的耳朵,看上去,仿佛要给她一个吻。
可是,他双唇轻启,只落下了一句冰冷彻骨的话语。
“你知道么,今夜本该是我们二人的美好回忆,可是你把一切都毁了。”
玉察猛然挣扎开,踉踉跄跄退后三步,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在她睁大了的,因为过度惊恐而失神的眼眸中,倒映出男人恶气凛然的笑容。
他又要做什么?他又要做什么!
“微臣,并不很能确定座戏堂里,有没有藏着挟持姑娘的贼子。”
她看见他缓缓抬手,一字一句下达诛心的命令。
“放火。”
他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打算将这座戏堂付之一炬,烧为灰烬。
仅仅,因为他怀疑李游藏在里头。
或许,他是想用火将李游逼出来,或许,他是想直接把李游烧死在里面。
但是玉察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李游,她没跟任何人见面。
他到底要发什么疯!
第22章 . 最爱公主不爱我 戏堂的老……
戏堂的老少爷们儿,立刻扑身过来,伏跪在游澜京的脚下,不住地砰砰磕头,直磕得地砖上血迹斑驳,让人不忍心再看。
“大人,大人冤枉啊!”
“求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民的这间营生吧。”
“小民从中原颠簸迁徙到盛京,一心鼓足了劲儿将戏堂发扬光大,这间戏堂里的每一根柱子、屋瓦、影人,傀儡木偶、皮鼓乐器、话本儿,一把火烧了,伙计们的心就散了,再难重建了。”
“只盼大人高抬贵脚,这家祖宗产业,从太爷爷起就流传至今,传承到小人这辈的手上,哪怕香火断了,命丢了,这份儿传承都不能丢,今日的一把火,咱们何以有颜面去地下见祖宗!”
“大人,真的不能烧啊。”
有戏堂的伙计,想要拼死护住道具乐器,却被士兵一脚踹开,直揍得鼻青脸肿,连滚带爬。
一排妇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以泪洗面。
“官爷,官爷您手下留情啊……”
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怎么就砸中了这间小戏堂?
桌椅被掀翻,栏杆器具砸得稀烂,名画书法撕毁个干净。
原先还热闹非凡的戏堂,此刻乱作一团,黑烟四起,士兵举着火把进进出出。
“别哭哭啼啼的!”
戏班子的老爷训斥了妻儿,他望着一生的心血,捶胸顿足,心如刀绞,却是张开了口,发不出一声呜咽。
能保住性命已属侥幸,倘若大放悲声,不知道又会招惹什么飞来横祸。
眼前的权贵男人,分明是个不讲理的!
倘若他性子来了,抬眼间灭顶之灾,对于这种高位者来说,也如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易。
玉察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她眼底通红,握住了游澜京的双袖,他有些惊讶,小小女子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衣袖攥破。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对于首辅来说只是破铜烂铁不值一提,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是赖以糊口的营生,是几代人的心血与传承,一把火烧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游澜京牵起一丝冷笑,双袖一摆,挥开她的手。
“姑娘,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玉察的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她咬牙切齿,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委婉顺从的哀求。
“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大发慈悲,给他们一条活路。”
游澜京慢慢抚弄着手上的扳指,眼底笑意尽收,望着她。
“姑娘,你这样,真的显得我像个坏人。”
“可是,今日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他捏着她的脸颊,尽是轻慢的欣赏之色,轻轻吐字。
“这份儿因果怨债,咱们得一起背。”
玉察知道,他是不肯放过这间戏堂了!瞬间,自责与绝望之色笼罩在脸庞,她被崔管事拖住,仍然死死地盯着游澜京。
那句歇斯底里的话,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自己脱口而出。
“您何苦如此狭隘,与市井百姓咄咄逼人!”
游澜京脸色微变,眨眼间恢复如初,他寒声吩咐。
“给我烧得干干紧紧,一根木头都不能放过。”
玉察从未有过如此尖锐的时刻。
从小被奉为贵人,被教养得如玉质温润,敦厚的底蕴,打磨得水光顺滑,从底子里沁出来那一份宠辱不惊。
她是含蓄的,宛转的,她的心中永远是窗明几净、风和日丽的好春光。
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心中充满了恨意与怨气。
她从不会说要杀了谁,哪怕在那流亡的半年,狼狈逃窜,心中只有谨记德行,可是现在,她的心头,疯狂地升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等皇弟平定叛乱,她要砍了游澜京的头!
连她自己,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恨意,吓了一跳,胆战心惊。
跟游澜京待久了,原来也会沾染上他的戾气。
大雪中,马车上。
玉察掀起帘子,望着大火滔滔滚滚,火舌贪婪吞噬着升平戏堂的牌匾,最终,乌黑的牌匾轰然坠落,溅起一地火星子。
见证过那滴泪的戏堂,最终沦为断壁残垣,一捧焦臭灰烬。
玉察的脸上呆呆的,眼神丧失了轻盈的灵气,麻木又失望至极,仿佛一个任人掌控的傀儡木偶,精气神都被男人手中掌握的丝线,一丝一缕抽取尽了。
她什么都保不住,连她自己都是任人宰割,只是男人掌心的小雀儿,喜欢就哄一哄,厌弃了就一脚踢开,份量轻若无物,她早该意识到。
她怎么会如此天真,把一丝丝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身旁,传来游澜京若有所思的轻言细语。
“原来,李游真的不在这里,是我错怪你了。”
听到他说这话,她只觉得虚伪透顶!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端。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方才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并没有发生过。
游澜京蹲在她身前,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大狼。
他握着她的一双手,眼底是隐隐的笑意。
“公主的置气,总是要许久才消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