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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灯下沉默,娘亲和姊妹们围坐了一圈,个个眼睛哭的桃儿一般。
大姐先发现我醒了,她一愣,随即惊喜地叫了出声。
一家子在床前将我团团围住,连烛光都遮的密不透风。
「我要出去。」
娘亲父亲皆拦着我,说我身子弱,受不得风寒了。
「他在外头等我。」
父母姐妹面面相觑:谁?
我挣扎着爬下床。
他们实在拗不过我,大姐搀着我,为我撑伞。
我撑着病体,扶着阿姐,咬着牙一步步磨到门外。
从我卧房到大门,这短短的路途怎么会这么难走,叫我走三步便剧烈咳喘。
门开时,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雪停了,一地雪光,将天地照得明亮。
那个少年连伞也没撑,一身风雪,宛如冰雕一般静静站在我李府门口。
他眉发皆被雪染白,大有程门立雪的样子,垂着头守在我府外。
他守矩,不越雷池半步。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略动了动手指,抬起眼。
就看见我撑着门,面上带烧,红着眼,大口喘着气,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愣住了。
天地偌大。
我们眼中各自映着彼此的身影。
我跌跌撞撞跑下去,看看要摔在雪地里,他却先一步将我紧紧拥住。
「琉儿,琉儿,琉儿……」
我咳得厉害,喘着叫他离我远些,怕把病气过给他。
他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用力将我抱在怀中。
「我们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什么都是冷的。
独他怀里是热的。
我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叫他轻轻叹息。
我感觉到脖颈两滴温热。
是雪化了吗?
我不知道。
阿姐羞红了一张脸,忙去遮住幺妹的眼睛。
父亲娘亲先是愣住,我那个严肃古板的父亲才想开口说什么,娘亲就捏住了他的手,抿嘴摇了摇头。
这婚约就定下了。
那天的雪太大,若是未撑伞,我们便会叫雪染成白头。
后来我们婚宴那天,亲眷站在洞房外,一路撒白果。
白果百果,意味着白头到老,百子千孙。
我扶着重重的凤冠跟萧予安抱怨:这百子千孙不对,洞里的老鼠精也不这么生。
萧予安疼我,用袖子为我遮起,叫我一点也没被白果砸到。
「没喝合卺酒就这么护着了,可怎么得了。」姐姐们取笑。
「琉儿怕疼。」
他轻声解释,末了竟然也红了脸。
一贯君子风骨,克制守礼的萧予安,竟然这般宠妻惧内,叫周遭人们哄堂大笑。
我羞得满脸通红,幸而有喜帕遮着,无人瞧见。
后来想想,大约那时没淋过百子千福的果子雨,也不该在雪天撑伞。
才叫我这短短的半生,错过了两次白头。
萧予安当上了皇帝,后宫渐渐丰盈起来。
我是他结发十年的妻子,如今降为妾室,怎么可能不恼火?
林窈娘封后那日,我心里不快,抄起玻璃灯想了想又放下,拿起玛瑙碗又觉得肉疼。
都怪萧予安!从前跟着他过惯了穷日子,害得我当了贵妃也小气吧啦的。
所以当我娘走进琉璃殿的时候,我这个恃宠而骄的贵妃正没用地趴在床上哭。
我娘亲轻轻坐在我身侧,摸了摸我的头:
「他小时候因为季贵妃过的苦日子,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他吃过很多苦,你若爱他,就不该叫他为难。」
娘亲两句话就叫我愣住。
我想到了那个一身瘦骨,饿着肚子去偷佛饼的萧予安,见面礼只送得出几条肉干的萧予安,成亲后穷得捉襟见肘却还给我买零食的萧予安。
他会学着做林窈娘从前为我做的豆沙糕,我爹训斥我为【创建和谐家园】不可任性妄为时,他连连点头称是,却在我爹转过头时悄悄捏我的手,冲我眨眼。
他吃过很多苦,却待我如蜜。
我哭得更凶了。
但是这个气一时消不了。
那天大雪,我恶狠狠地把玻璃灯,玛瑙碗塞进包裹,嚷嚷着要出宫要和离,萧予安匆匆赶来,月光下自背后将我抱了个满怀。
像极了那个雪夜。
我们这般僵持着,鞋袜都叫雪水浸湿。
我试图推开他,他却像个幼稚的孩子,不肯松手:
「琉儿不是答应了我,今后永远不分开吗?」
「我会宠着琉儿,不会叫琉儿受委屈的。」
他语气中的脆弱,叫我心软了。
回了琉璃殿,他为我脚上搓着红姜水,怕我在雪地站久了生冻疮。
「琉儿,以后不必去和皇后请安。」
他待我这般好,反叫我心里不安。
是啊,他会宠着我,护着我,我也不该叫他为难,既然是贵妃了,我就要学着改掉从前的大小姐脾气。
所以林窈娘立后不久,我第一次去她宫中为她请安,还提着一盒糕点。
众妃嫔以为我在糕点中下了毒,忙称身子抱恙,匆匆逃了。
一贯艰苦朴素的楚嫔,绣花鞋都跑飞了,也没敢回头拾。
我正纳闷我名声为何这么差时,林窈娘却告诉我:因为萧予安太宠我,她们怕我这般得宠,会成为下一个季贵妃,在后宫残害皇嗣,虐待嫔妃。
我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放下糕点,一语不发。
「我知道,琉儿你从不是这样的人。」林窈娘坐在我身侧,轻轻地抚上我的侧脸,她一脸歉疚,「对不起,琉儿,我也没办法。」
林窈娘确实没有办法,她家三朝辅宰,出身好又比我端庄大方,还有一个哥哥在北境打仗,能为萧予安分忧。
她没办法,只有嫁给萧予安,才能叫萧予安和林家都安心。
她的歉疚也是真的。
林窈娘进坤宁宫那天,身子就弱了下去。
她总犯咳疾,每日妃嫔们的请安能免则免,甚至连每月份例里,帝后同寝的日子也分给我。
她做好了皇后份内应做的,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无人争宠吃醋,后宫一点脏事都没有。
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关心。若是得了空,只料理她宫中那满墙的蔷薇藤萝,还有葱郁的夹竹桃。
这一次会面,我与林窈娘又像从前小时候一般要好了。
萧予安也觉得亏欠我,所以想着办法弥补。
我们唯一的女儿朝云,不过十岁,已经赐了封号,赏了公主府并着一片富庶封地。
他又不顾我位份,赐我东珠椒房,赏赐像海水一样淌进贵妃宫,叫我最后一点小小的醋意都没了。
他在贤君的份内,尽力给我最大的殊宠。
我读过许多才子佳人的话本,以为世上的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我呢,是个恃宠而骄却没什么坏心思的贵妃。
至于萧予安,要么变心再追妻火葬场对我万般补偿,要么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护着我在后宫横行霸道,最后遣散后宫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林窈娘面上温柔娴静,实则贪慕荣华富贵,阴险狠辣,带着后宫一种妃嫔,费尽心机为我泼脏水,最后事情败露灰溜溜退场。
但不是。
萧予安深情不负,尽力给我他能给的恩宠;林窈娘将我视作亲姊妹,温柔娴静;我怕萧予安为难,努力改掉小脾气,学着做一个温柔懂事的贵妃。
明明一切都这般顺遂。
以至于后来那个雪天,我缠绵病榻,病成一把瘦骨,也没想明白:
没人害我,萧予安也始终没有变心。
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是从萧予安登基后三年,那场春日时疫开始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