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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去,便听外院儿的高喊:
「王妃娘娘回府啦!!!」
听此,我是喜上眉梢,提着裙摆跑出门去,站在院中翘首以盼。
不过多久,远远得,只见顾容自长廊另一端疾步而来。
他好像瘦了,脸色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个子太高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晃晃的。
他十分精准得一眼便瞧见了我,直奔过来。
「顾…」
我正要打招呼,忽然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他低着头,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下巴上,听见他喉咙上下滚动,微微呜咽。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顾容…我没事儿。」
顾容没有说话,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抖着,抱着我的手臂环得更紧了。
「我真的没事儿,你瞧着我不是好生生站在这儿么?」
为了安慰顾容,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细软柔和一些。我认识顾容这么多年,好似从未这么温柔得和他说过话。
许久,顾容终于松开了我,但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眼底透着红。
「簪簪,此事没完,我会给你报仇的。」
顾容眼神相当真挚。尽管他穿着一身鹅黄色锦裙,披着一个白色绣花披风,粗声粗气信誓旦旦的场面有些许滑稽,但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他。
顾容向来说一不二,可我怕的就是他的这份冲动。
于是我认真得摇了摇头:「此番你们力保我,圣上虽然有所松口,可那是因为你们平寇的功,还有静王也牵扯其中。如今圣上重病,继后一直在吹耳旁风,储君之位呼之欲出,这个时候切忌轻举妄动。」
顾容笑了:「在你心中,我是个莽夫么?」
「难道不是么?」 李枕忽然接过话头:「那日在婆若城初闻阿簪出事的消息,发了疯的是谁?」
顾容看了我一眼,白皙的小脸蛋儿嗖得红了。
「我…我…」 顾容支吾了好一会儿,忽然瞪起眼睛:
「李枕,你不说我都不想提了。当日你给我那一棒子时候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什么…什么啊?」
李枕声音明显心虚。
顾容冷笑,步步紧逼,露出捕猎者的目光,直盯着李枕:
「李枕,你不是说,他日还我这一棒么?」
李枕被逼得后退:「谁…谁说的?」
顾容挑眉:「李枕,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英雄都叫你做了,总不好还做赖皮鬼吧。」
说罢,顾容对我道:
「簪簪,麻烦去趟将军府,跟我三哥借他狼牙棒一用。就说,云王府中,有人要还债!」
【28】
彼时,李枕好说歹说,逃过了狼牙棒之刑,答应许给顾容一个无条件的承诺,此事才算作罢。
这几日,我们仨开始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毕竟云王府刚立了大功,该乘胜追击才是。顾容坚持兵行险招,先对端王下手,可李枕却有些犹豫。
桌前,李枕犹豫道:「如今动端王恐怕不容易。不如先从桓王下手。」
顾容抬眼:「桓王、康王那些人,只是些不成气候的野狐狸。山林狩猎,放着老虎狮子不打,要去追野狐狸么?」
李枕皱了皱眉:「可狐狸更保守。山林狩猎,奔着老虎,一击即中也就罢了。若不能呢?被老虎反扑,丢了狐狸不说,命也可能没了。」
顾容眼神微觑,一字一字沉沉说道:
「可你总要面对老虎和狮子。你要做的是成为山林里的王,而不是狐狸山上的山大王!」
李枕欲言又止,轻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其实李枕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圣上病重,诸事依赖着继后,端王自然而然得势。此番,虽说意在静王府,可也给了云王府一个下马威。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动端王,便是明摆着宣战。如今这形势下,云王府并不占据绝对优势。
我也知道顾容因为我的事,把端王拖进了头号追杀名单里。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更不希望他因为冲动,毁了之前所有的努力。
「端王的事…要不先放一放?」
我试探性开了口。可这口却结结实实踩到了雷区,炸得我那是体无完肤。
彼时,顾容冷眼一瞥,问我道:「你不想证清白了?想要禁足一辈子?」
害……我叹了口气:
「其实回府禁足不过一个说辞。云王府立此大功,安国公也不为难,此事圣上自不会再作追究了。」
顾容眯了眯眼睛:「这功夫你又聪明起来了?」
「我…算了…」 我憋了回去。
好家伙,顾容终于回过心思,开始闹别扭了。
李枕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别再说了。可顾容躲开了胳膊,认真看着我道:「我说错了么?那静王侧妃跟你很要好么?那样明显的圈套你不会看不出来。」
李枕瞄了我一眼,替我说好话道:
「马失前蹄,你动那么大火做什么?」
顾容哼了一声儿:「她可不是马失前蹄,她是明知故犯。」 说着,他忽然蹙起眉,阴阳怪气道:「沈孟簪我就奇怪了,平日瞧着你不说是狡诈吧,也是有脑子的,怎么一牵扯到静王这两个字,你就变成傻子了?」
「这和静王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顾容,心里一阵憋屈。
我知道,过了一开始最担心的那阵子,顾容一定会说起此番我落入陷阱之事。可我没想到,在他看来,我竟是因为她是静王的侧妃,她要死要活牵扯了静王府,才明明八竿子打不着,自己个儿赶着跳进陷阱里。
我没有解释,赌气道:
「此事是我沈孟簪对不起你们,劳你们费心了。」
顾容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腾得站了起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俩,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我没有说话,这让顾容更生气了。我感觉他气到天灵盖都要掀开了。他一张口,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微微颤着:
「你以为他是单纯得想帮你么?若他单纯得想帮你,在最一开始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刑受苦。说到底,他说与你同谋,不过是因为此事他纵然逃脱,也难证清白。他明知道李枕不会弃你不顾,他不过就是想借李枕的手,彻底洗脱嫌疑,连着斗死端王罢了!!此番李枕若是赶不回来,或者他说服不了安国公,他李叙还会继续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继后与端王的诡计你以为他不知道么?!他是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顾容说了一大通,胸口起伏,眼底不知何时涌起的红血丝,瞧着十分疲惫。
说罢,他拂袖离开了。留我坐在那儿,泪珠儿在眼底打转。
李枕静【创建和谐家园】在我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可以瞥见,他的【创建和谐家园】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抬起来又落下,足足反复了四次。
随后,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29】
我与顾容闹了整整三天别扭。这是自打我俩相识以来,最久的一次。
第三天夜里,我坐在长廊里看月亮。他晃悠悠提着酒壶和酒盏走了过来。我知他是冲我来的,可我没有侧头瞧他。
他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我旁边,问:
「喂,沈孟簪,若我不来找你,那是永远不会去找我的,对吧?」
「你在跟我说话?」 我绷着脸。
顾容低头轻轻笑了:「沈孟簪,这么多年,你是一点儿没变。做错了事,永远那么理直气壮。」
我没有说话,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盏,喝了口酒,呼了好大一口酒气,才道:
「说也说过了,骂也骂过了。你心里舒服点了没有?」
顾容摇了摇头:「每次和你吵,我都不舒服。」
「因为你吵不过我?」 我笑了。
顾容见我笑,他也笑了。笑了一会儿,却叹了口气:
「簪簪对不起。那日是我语气重了。」
「该道歉的是我。」 我向前踢着腿,盯着脚尖儿,补充道:「可这跟牵不牵扯静王,真的没关系。」
关于静王侧妃的事,我没有再作解释。
我觉得我真的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跟顾容解释清楚,我早就不喜欢静王了,更不会因为他,置云王府于不顾。另一方面,我又希望顾容可以明白我,不需要我多作解释,就可以明白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正纠结着,矛盾着,顾容又开了口:
「李枕说,我是关心则乱,是当局者迷。他说…你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事。他说…你不愿意云王府惹人注目,拼命得想要压住是非。他那天痛骂了我一顿。」
说着,顾容笑了:「李枕真是比你亲哥,还像你亲哥。」
「得了吧。」 我扬起嘴角:「你俩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专忽悠我。不然我还会坐在这儿?」
顾容没有接话,兀自又喝了口酒。脸色微微发红,眼神也迷离起来。
他喉咙微哽,轻缓说:「我明白你的心。你为了李枕、为了我、为了沈府,你想息事宁人,不想招惹是非议论。可是簪簪,你知道么?他们就是咬死了你的心理,咬死了我与李枕不在,你拼了命想要守护云王府的那颗心。」
说罢,顾容眼圈儿又红了。
害……
我的朋友顾容,酒量极差。差到什么地步呢?顾家五哥,景安侯府出了名的酒怂包。当年他与顾五哥拼酒,顾五哥啥感觉没有,他顾容已经抱着大树唱起歌儿来了,还是个行军打仗的歌儿。
那场酒,足足醉了两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酒鬼,连着大喝了两日呢。
看着眼前的顾容,我总感觉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一颗头重重砸在了我的肩膀上。顾容的眼睛缓慢眨着,长睫毛呼扇呼扇,一双眼睛好像呆呆得望向了夜空。
「明月还在照沟渠么?」
他声音飘忽,重重吐了口酒气。
「什么?」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侧过头,扬起脸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指,戳向我的脸颊。他说:
「簪簪,沟渠不值得。你笑一个吧。」
彼时,夜色之中,光华之下,我的眼前仿佛只剩下一双褐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