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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展中心分了好几个展区,挑高的光源明亮而冷白,摆饰都是点睛之笔,错开格局。
他声音本就清冷,经由以禅境为主题的展区一放大,似折玉的声音。
孟听枝一直与程濯隔开适当距离,目光半分不往他身上放,只在他露出兴趣停步时,她才会提供讲解。
连程濯都很快发现自己这个讲解员的不同。
周遭的谈话声远远近近,伴轻盈笑语,别的女学生都聊到即将大四的实习问题,深谈艺术和爱情的历史缘分。
而他随手一指的这个女学生。
是真的话少。
恍然想到不恰当的比喻,像玩砸地鼠,冒个头,砸一下,叫一声。
程濯自顾失笑。
孟听枝瞥见他浅淡的笑意,促然心悸,目光只在他颊边的梨涡上匆匆停了下,便看向他身边的那幅画。
“程先生是对后现代主义感兴趣吗?”
说实话,他不感兴趣,但起了砸地鼠的玩心。
“讲讲。”
作为一个美术系的学生,老师给她们上了那么多美术鉴赏的理论知识,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发挥一个美术生的专业素养,为旁人提供答疑解惑,从而使对方对美术产生好感和兴趣。
每次理论考试前划重点,一划就划半本书,学生们叫苦不迭。
授课老师一概都用这句话来应付。
到今天,孟听枝才觉得老生常谈必有其中奥义,需得慢慢参透。
“后现代主义,是英国画家查普曼在1870年举行的个人画展中,首先提出的油画口号,后现代一词,被他用来形容当时法国的印象派里——前卫画派超越的批判与创新的精神……”
程濯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分了心,没听清,也并不在意答疑本身。
孟听枝以为他没听懂,或者陈述太书面,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呃……这么说吧,有些艺术作品的风格比较超前,当下会有审美局限,可能理解不了,但以后也许会被人理解,在美术界,评论画的和画画的是两个专业,画派和风格有时候说不太清楚,可一个好作品出来了,总要有点说法,所以搞评论的人就要胡说八道了,这个以前没见过,现在也不太理解,那么就叫它后现代吧。”
胡说八道是个笑点,他眼皮抬了下,唇角有弧。
她悄悄捏住手上的一页薄纸,将边角搓成小小的圆柱梗,也朝他淡笑了下,平静地转回身子。
不远处就是单独隔出的获奖展区,其中就有一幅是她的,那是个对大学生来说含金量很高的美术奖。
本来有点想展示自己,可等她扭头时,程濯手机恰巧震响。
他拿着手机问她最近的出口在哪儿。
她指了路,领人去休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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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安全妥当的社交距离外,听程濯磁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字字落耳。
“寿塔寺?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指望上佛祖了。”
第2章 打火机 似佛就在眼前
凌晨的女寝安静至极,壁钟一格一格跳拨的微响,伴随着室友断断续续的鼾声。
窗帘没拉严实,透进校园路灯昏黄的光。
孟听枝躲在被子里,登上微博小号,从关注列表里找到徐格。
有最新动态。
【犯他妈的两个月水逆了,是他妈的哪方菩萨我没烧香?】
这人名声比程濯响。
但凡喜欢关注阔少八卦的都听过徐格,玩得开,混得野,是程濯发小。
孟听枝点开评论区,一水儿眼熟名字的网红,哥哥妹妹叫得亲热。
三楼的女网红提议徐格去寿塔寺拜拜,说那儿很灵。
后面是一串楼中楼扯皮,最后定了时间。
下周二。
临近期末,下周二早上孟听枝满课,还是划重点的理论课。
任课女教授是院里出名的古板学究,学期初就立下诸多规矩,其中包括一条:请假必须当面批准,否则一律按旷课处理。
或许是平时的本分攒足好感,收到孟听枝的请假条,女教授揉匀手指间的护手霜,竟然没多问。
瞥了眼孟听枝苍白的脸色,不仅准假,还关心了一句。
“去医院看看吧,马上就到实训周了,别把身体搞垮了。”
孟听枝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好,转身出了A大南校门,招下一辆出租车。
“寿塔寺。”
.
孟听枝戴着耳机,靠在车窗上。
室友周游发消息来问:“枝枝,你到医院了没有?”
孟听枝早上没吃饭,这会儿有点晕车,脑仁酸胀,迷迷糊糊抬头,正见寿塔寺山麓苍树掩映的宝塔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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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猝然一暗,蕴凉疾风扑刮在脸上。
孟听枝阖眸,仿佛看见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无效的追逐,无望的热切。
有一瞬她改变了心意。
回去吧,孟听枝,不要再往前了,巨石会一万次坠落,从无例外。
司机比她先一步出了声,叫她颤颤睁开眼皮。
“姑娘,寿塔寺的姻缘签最灵了,记得去求一支,就二十块,别多给啊。”
“那如果不是上上签呢?”
她打小不是个运气好的人,陆陆续续掉钱失物,鸿运当头的滋味从没体验过。
都说寿塔寺求姻缘灵,这也是拉人载客南来北往听到的消息,也没人说是好的灵,还是坏的灵。
司机只好干笑着:“运气没那么差,姑娘。”
云层遮住阳光,山间忽暗。
客运站在佛山脚下,夏初是寿塔寺香火鼎盛的季节,虽然非双休,但香客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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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来人往。
孟听枝给室友回了一句“到医院了”,走向售票窗口,翻出学生证,不一会儿,窗口给了她一张半价票,问她要不要坐缆车,缆车票也可以半折。
“谢谢,不用了。”
孟听枝收起证件和票,她猜徐格一头热的性子,加上他水逆两个月,一定会诚心步行上山。
山脚立了青碑,上头写了这样一段话:
世人有十缠、九十八结并称世间一百零八种烦恼,寿塔寺一百零八阶红台,是“百八烦恼”的大千化身,诚心拜往,一步一结一解,便可烦恼尽除。
孟听枝身体一直素质不好,八百米连续三年冲不进女大学生及格线。
大抵是佛祖知她心不诚,等她好不容易爬上来,旁边一队素质感人的中老年旅游团就替佛祖教训了她的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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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人的大妈半点抱歉没有,边走还边回头瞪她,像是怪她挡路。
她咽下这口郁闷气,心里退堂鼓敲得震耳欲聋,脚踝也是真疼,一步一步挪跳着,坐上旁边的石凳。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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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多年不干这样的傻事了,来佛祖眼皮子底下求一场艳遇。
孟听枝苦笑着叹气,看着自己的脚踝,心里想着如果是真的扭伤了脚,她要怎么解释她胃炎去医院看病,却跛着腿回来?
说不巧医院发生医患矛盾,她被误伤,有人信吗?
徐格一行人在山上晃悠,东殿西庙都拜了个遍,也不知道灵不灵。
他这么说着,身旁有人笑着打趣:“要不徐少您再掏俩子儿给菩萨镀个金身,没准就能开个VIP把水逆给解了。”
“我费那钱——”
徐格拖着不屑的音,转睛扫到树底下揉眼睛的孟听枝,手往那儿一指,嘿嘿一乐,“那是怎么了?”
程濯就是这么看见孟听枝的。
他对她还有印象。
一来是画展过去没几天,二来是她的马尾让他印象很深——那天讲解,她全程用这个后脑勺对着他。
都走出去半截了,鬼使神差,程濯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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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脂玉。
那位推荐徐格来寿塔寺的女网红第一个发现程濯走向树下。
她伸手指戳了戳还在跟人侃大山的徐格,目光朝程濯位置瞥了瞥。
“程公子这是?”
徐格也纳闷,程濯的怜香惜玉远到不了这个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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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怎么了?”
孟听枝抬头,跌进一双潭影幽深的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