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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深自顾自将外衫脱了,没事儿人似的垂垂眼皮,说一声“吃饭了”,自去饭桌前坐下。
秦婵只得迈开步子,随着他过去坐。
她深呼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提着小茶壶给霍深斟了杯茶:“王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罢。”
霍深却只是掀了掀眼皮,应都不应一声,不过喝了一口便放下。
秦婵稍稍惊异。往常这种时候,王爷可不像这般冷淡,不说一句“辛苦”,也好歹回个话,今儿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微微皱眉,接过丫鬟盛上来的一碗炖燕窝慢慢喝了,琢磨一会儿便想着,莫不是刚刚王爷与她闹着玩时,她尖叫着往后退,扫了他的兴致?
霍深一言不发吃完了饭,洗漱过后换了寝衣,坐在床头的桌台上看书。
丫头换好了夜里要烧的新碳后,一众服侍的下人都退出了门,秦婵走到霍深近前,摘下灯罩挑了挑灯芯,又替他披了件衣裳。
“王爷劳累了一天,不如早些睡吧。”霍深不过沉郁着脸色懒懒应了一声而已。
夜深熄灯,秦婵躺到里侧去,没多会儿功夫,霍深也躺上来,与她隔着一小条缝隙,规规矩矩。
秦婵心道王爷的心思重,保不齐就是他进门时她往后躲,惹他不痛快了,这才拉着脸不大理人。
她在一片黑暗中眨眨眼皮,从锦被中探出手来,指尖挠了挠霍深的手心,低声轻唤:“王爷?”
霍深将手抽回去,没应声。
秦婵心里一慌,眼珠儿来回转了转,不再唤他,轻手轻脚掀开自己的被子,滑溜溜的小泥鳅似的,钻到霍深盖着的被里去,鬓边轻巧枕在他肩膀处,闭上眼去睡。
霍深忍不住,终于低低笑出声,猛一翻身将她罩在下面:“倒会哄人。”随即埋头,在她唇瓣上勾勒形状。
“王爷可是生妾身的气了?”秦婵被吻得迷迷糊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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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时兴起,逗一逗她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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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自从青荔那个丫头承宠,皇上对妾身再没有以前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夏露心里实在是着急。在这后宫里,皇上的恩宠就是天,她决计不能输了这一程。
李淑妃抿唇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往塌后靠了靠,扬着调子说:“我的傻妹妹啊,你若不去想法子争宠,后宫这么多女人,怎么会有你的好日子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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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露忙道:“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李淑妃笑了笑:“赐教倒是谈不上, 只是给你提个醒儿罢了。我瞧你只顾干着急,却不想想法子如何才能叫皇上多喜欢你一些,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不去争, 大把的女人去争, 你便被挤到后边去, 日子一长,皇上连你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夏露被这番话吓住, 瞳仁乱转,额上沁出凉津津的汗。
因屋里侍候的都是各自心腹,李淑妃不怕话传到外头去, 就接着说道:“不知你可听说过那位已去了的晴贵妃?遥想她当年盛宠不衰,后宫无人能及,皇上待她如珠如宝,把咱们都比成了鱼眼珠了。你若能得如她当年一半的宠爱, 在如今的后宫里行走,便已是绰绰有余了。”
夏露怎会没听说过晴贵妃。红颜薄命, 引人遐思, 宫里宫外都有她的传闻。
她去闵王府时好奇那小佛堂, 秦婵解释说那是个供奉晴贵妃画像的所在, 她又问秦婵晴贵妃长什么模样, 秦婵说晴贵妃眉间有一点朱砂痣,仙姿飘飘,出尘逸世, 却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神仙,笑意明媚动人,另有几分娇憨亲切在。
夏露抿唇思索,想着淑妃娘娘所言有理,不能总顾着生气,是得想办法争上一争。
“其实,妾身心里最羡慕的,还是生下皇子的诸位娘娘,若能像娘娘一般有子嗣就好了。”夏露恭维。
李淑妃呵呵一笑:“你呀你,倒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不过,你也得看清楚有子无宠的嫔妃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五皇子的生母家族没落,她人又木讷,生得也普通,虽说运气好生了皇子,可她不得宠,一年到头,多是坐在自己屋里打发日子,宫里有什么好事都轮不着她。另则——”
李淑妃顿了顿,唇角扬起耐人寻味的弧度:“柳皇后虽说母仪天下,无奈去年太子薨逝,如今无宠又无子,你再瞧瞧她如今的境况如何。”
夏露在心中思量她的话。柳皇后终日郁郁寡欢,皇上也不愿见她,她没有太子依傍,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比起李淑妃的风光,真真差了许多。
“夏妹妹,我告诉你吧,在这后宫里啊,有宠又有子,才能站得稳固。”李淑妃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宛若终场赢家。
夏露怀着重重心事回到永靖宫,眼底浓倦,瞳孔追着玻璃小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十二红蝶尾金鱼,目光无神。
这时候书琴过来,凑到她耳边给她支招:“娘娘,既然晴贵妃受宠,咱们不如就学晴贵妃,效法她的穿着打扮,再学跳那支《暖晴舞》,皇上看了一准儿喜欢。”
夏露双目立时亮了,拍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皇上喜欢她,淑妃娘娘也说,若得晴贵妃一半的宠就够用,那咱们学她就是了,哪怕只学去个五分,不就足够了么?”
“正是这个理。”书琴连连附和。
*
这日暖阳高照,腊梅朵朵绽放,幽香清冽,秦婵带着穆荣进宫,来到太皇太后居住的恒昌宫前求见。
宫嬷笑得浅淡,脸上已隐有几分拒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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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串佛珠乃是玄智所赠时,宫嬷吃了一惊。太皇太后虽已八十又七高龄,却格外尊崇玄智高僧,每每他入宫,太皇太后必要露面,与他述说一二佛法。
今日闵王妃送来这么个物件儿,太皇太后定是要瞧瞧的。
宫嬷略微沉吟,终于道:“闵王妃暂且等等,奴才这就回禀太皇太后去。”
秦婵点头,站在腊梅树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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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婵随着宫嬷进门,就见恒昌宫的正殿里迎面供着一尊释迦牟尼金身佛像,香火正燃,一位身穿素服的白发妇人跪在佛像前,虔诚合十手掌,口中念念。
“太皇太后在上,恭请太皇太后圣安。”秦婵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随后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磕头。
太皇太后听到了动静,作势要站起,在她身旁站着服侍的宫女立刻上前搀扶。
“起来说话吧。”
这声音温沉平和,又暗暗蕴着威仪。秦婵恭谨站起来,只见太皇太后面容慈祥,身子骨瞧着也硬朗,精气神儿都饱满。
太皇太后抬抬手,立时有个宫嬷送来了一副西洋眼镜。太皇太后仔细戴上,食指扶着一边的镜片,稍眯着眼上下打量了秦婵,点头说道:“不错,我那小曾孙娶了个端庄大方的好女子。”
秦婵笑容得体,不卑不亢,应了太皇太后一句。她将那红玛瑙手串双手捧到太皇太后跟前,又将王爷提亲当日,请玄智合八字以及送手串的前因后果都说了,还说与王爷到后山竹林小院里,一同拜会【创建和谐家园】的见闻。
太皇太后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说了句:“你这孩子能得玄智高僧赠物,必然非同凡响。”
“都是托【创建和谐家园】的福。”
秦婵笑意盈盈,见太皇太后渐渐眉开眼笑,愿意与她亲近,便取了她誊抄良久的《法华经》一册给太皇太后翻看。
太皇太后接过来,才翻开一页,便怔了怔,对秦婵又多了几份赞赏:“难为你这孩子,竟用梵文抄的,是个心诚的。”
秦婵不动声色吁出一口气。这梵文真真是难,光认识字就费了她不少功夫,可为了尽早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她只得没日没夜学了来,一字不错地写完《法华经》,有时王爷都笑话她魔怔了。
好在现在来看,一切都是值得的。太皇太后经年礼佛,识得梵文,她扶着眼镜细细看了几页,又赞了秦婵几句。
太皇太后看着看着,忽地叹了声气:“现如今,像你这般肯下真功夫的孩子,不多了,多的只有惶惶求平安,却连吃几日斋饭都不愿意的人。”
秦婵眉心微动,知道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
她轻挪莲步,往太皇太后身侧靠近些,“晚辈倒是知道,在这后宫里有个虔诚礼佛的妃嫔,日日都要雕佛像来修身养性的,不知太皇太后可要见她一见?”
太皇太后又听着了趣闻,“后宫里还有这等人?老身倒从未见过。也罢,今儿与你这孩子说得投缘,比往常都热闹,不妨赶着热闹,叫她过来见见。”
充入后宫的多是官家之女,若论起琴棋书画,会的人多如牛毛,懂得焚香调香的也不在少数,然而雕刻之技艺,却非寻常官家女子所长,故而太皇太后引以为趣闻。
过了一会儿工夫,青荔随着恒昌宫的宫嬷过来了,她带来几块亲手雕刻的紫檀木菩萨给太皇太后瞧。
早在秦府时,青荔就会雕刻些小玩意儿。她是婢女出身,从小碰不得那些琴棋书画的高雅物件儿,字能认得,只是写得不好看,闲来无事时便坐在门槛上,雕个小像来玩,有时遇见手艺人,也会教她两手。
秦婵一直记得她有这么个手艺,不成想在宫里派上了这样大的用场。
她让穆荣送去的东西,除了金银首饰之外,还有些雕刻的小工具和几块紫檀木,并在家书里嘱咐她雕几尊菩萨罗汉,不日就要派上用场。
太皇太后果然被青荔雕的菩萨吸引住,攥着来回看了看,颇为满意,笑眯眯地对青荔道:“你这丫头,也是个极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找编辑换了笔名!哈哈哈哈哈大家不要迷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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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婵不动声色朝青荔浅浅一笑, 青荔心领神会,立刻跪下:“若太皇太后不弃, 晚辈愿常常来恒昌宫中侍奉太皇太后, 随您礼佛参拜, 烧香供奉。”
太皇太后眉头动了动, 因年迈而耷拉出褶皱的眼皮往上微微提起, 和颜悦色地说:“阮嫔,你是个安静沉稳的性子, 后宫人事浮躁,你若有心图个清静,常来老身这儿礼佛也是不错的。”
秦婵与青荔一听, 俱是大喜,不过二人并未喜形于色,青荔则向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极懂事地去搀扶太皇太后, 陪她走路。
秦婵跟在稍后的位置,心中略发感慨。要想获得一个人的好感, 必得投其所好, 只要把对方的喜好给研磨通透了, 就没有不能成事的。
在这后宫中, 李淑妃势力最盛, 李淑妃是庆王的生母,而庆王一向与自家王爷不对付。夏露明里暗里和青荔过不去,里头就有李淑妃的怂恿。
青荔名义上是她母族的人, 从朝廷局势上说,青荔乃是闵王党的人。在后宫里有王爷的人在,留心探听着消息,与李淑妃抗衡,对王爷来说也是个挺重要的事儿。
所以,太皇太后这棵大树,她早早晚晚都要想法子靠上去。
万幸一切顺利,太皇太后愿意让青荔常来恒昌宫走动,这棵大树就算是靠上了,如此一来,也叫那些人多几分忌惮。
太皇太后没收秦婵送的红玛瑙手串,说这东西是专门送她的,不愿夺人所好,《法华经》倒是没推辞,直接收了。
打着之后,青荔时不时到恒昌宫,随太皇太后礼佛去,宫人们见了暗自诧讶,对青荔存了些敬畏的心思。
许是礼佛的时日久了,青荔不仅惯常穿些佛青色的衣衫,妆容素淡,就连面相都温沉平和多了。
李淑妃畏惧太皇太后的尊崇地位,不敢再叫人欺辱青荔,怕青荔扭头去向太皇太后告状,夏露见状唯有暗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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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手撑在头侧,半阖着眼皮歪在辇上,途经某坐宫殿时,恍惚之间瞧见个黄衣女子。
霍廖猛然睁开眼,俯身往下看,终于瞧清那的的确确是个女子,身穿鹅黄广袖百合裙,梳着朝云近香髻,背影绰绰,迈着莲步往一座宫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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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廖命人停下,伴着几盏宫灯的微光,抬头去瞧那宫殿的名字。
却见一根淡粉色的长绸沿着宫匾中央荡下,挡住一点儿字旁,乍瞧着倒像是“永晴宫”。
难道他的阿晴回来了?
霍廖心跳渐渐加快,兴奋紧张之余,又有几分伤感,不过那点伤感很快就被迫不及待给压下去。他下了龙辇,将一众奴才甩在身后,大步往宫门里走。
“阿晴?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