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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皇上准允您不去皇后娘娘处请安呢,您才侍寝第三日,身子正是累的时候,化雪又冷,倒不如在永靖宫里歇着。”夏露的贴身宫女书琴仔细搀扶着她道。
夏露用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拢了一回鬓发,撩手又抱紧一只汤婆子,冷笑两声:“既然来了宫里,总得寻个大靠山,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之主,多去她那儿坐着,与她说说话准没错。”
书琴恭维:“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这一批秀女里,选入后宫的妃嫔共八人,其中属夏露的位分最高,得宠最快,其中自然有她父亲的功劳。她的父亲是翰林大学士,日日在皇上跟前伺候,念在这层情面上,她必要比旁人多得青眼。
夏露和书琴身后,跟着几个随侍的宫女太监,行至永延宫的宫门前时,恰巧看见了也要去请安的青荔与珍儿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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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露上下打量了她,忽地轻嗤一声,满眼不屑:“原来是阮婕妤,既然遇见了,咱们便一道过去请安罢。”
青荔应声,低眉敛目跟在夏露身侧稍后的位置。
夏露半眯着眼,极惬意地仰面看着天儿,慢悠悠说道:“哎呀,现在这后宫里啊,真是什么样的下【创建和谐家园】都有,就连通房丫鬟都改头换面当主子喽。”
书琴跟着笑起来,对青荔隐有鄙夷之色:“主子放心,【创建和谐家园】坯子终究是【创建和谐家园】坯子,成不了大气候的。”
珍儿不明觉厉,青荔则一言不发埋着头,任她们肆意嘲笑她的身份。
走着走着,夏露脚步突然顿住,一转身,对青荔倨傲道:“你跪下。”
青荔略怔,饶她是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抬头问:“夏昭仪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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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儿跑到书琴跟前,不忿说道:“可夏昭仪与阮婕妤都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若知道了这事,恐怕……”
夏露一瞪眼:“恐怕什么!小小宫婢还敢顶嘴了,书琴,掌嘴!”
书琴得了命令,撸起袖子大步迈过去,毫不客气照着珍儿的脸上扇了两巴掌。珍儿被扇得晕了头,气得满面通红,眼泪簌簌往下掉,不情不愿地还嘴:“珍儿在闵王府伺候时,也没被这样打过……”
她纵然说错过话,也不曾被当众扇巴掌的。
青荔知道拗不过夏露,万不得已顺着她的意思跪下:“昭仪娘娘,我跪就是了,珍儿还小,别打她了。”
然而夏露听珍儿说,她是从王府里出来的,略微一想便知,和青荔沾关系的王府是哪个王府,想到之前的不痛快,心里又冒气火来,指着珍儿道:“书琴,继续打!没我的吩咐不准停!”
“是,主子。”书琴得了命令,立马揪着珍儿到墙角去踢打,青荔见情形不好,慌张站起来去护着珍儿,三人扭在一起,顷刻间乱成一团。
夏露在一边冷眼瞧着,唇角上扬,心情稍慰。
进宫前的日子,她总是以泪洗面,只因在闵王的那一句“滚出去”,让她颜面尽失。
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他非但不怜香惜玉,甚至对她说那样难听的话,实在太过分,太欺负人。
想来想去,恐怕唯有进宫一条路,才能让她一雪前耻。只有进到宫里,她的手里才会有权力,才能有实力去对付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珍儿的哭喊声惊动许多宫人,却无一敢过来阻拦,只因挑事儿的这位主子乃是正得宠的夏昭仪。珍儿捂着脸往青荔身后躲,书琴便铆足了劲儿去揪她,青荔夹在中间,也受了书琴不少推搡,浑身都在疼。
“那边在嚷嚷什么?”
自甬道的另一方向,李淑妃一行人缓缓朝这边走来。她老远就听见打骂声和哭声,听得直皱眉,大早上的,也不知是哪个没规矩的在闹事。
小太监过来瞧了两眼,弓着腰赶忙回去对李淑妃禀报,是夏昭仪命令宫女在打阮婕妤的人。
李淑妃凤眸微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这两个人之前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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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娘娘到!”
打头阵的公公敞着嗓子喊了一声, 夏露那边听见动静,止住扭打, 都跪下来相迎。
李淑妃头上插着两朵柔粉的芙蓉攒丝大花, 遍身锦缎, 鞋履镶珠, 衬得她容貌明艳, 贵气雍容,她不疾不徐走了过来, 余光往墙根三人身上瞟了一眼,步子一顿,微弯着腰伸手去扶夏露。
她语调顿挫着道:“我说好妹妹, 你在这发什么脾气呢?皇后娘娘还在玉仪宫等着呢,走吧,咱们快些过去,别叫人等急了。”
李淑妃浑似没瞧见青荔似的, 扶起夏露与她交谈着离开,一群人便呼啦啦跟上, 独留青荔与珍儿跪在墙根儿处, 膝盖冰冷, 满身伤痛地打着寒噤。
人都走尽了, 青荔搂着呜呜咽咽哭的珍儿, 好一阵安慰。她们两个的发髻都乱了,衣服也皱巴起来,这副模样断不可去皇后娘娘处请安, 为难良久也只好打道回府,皇后娘娘若怪罪也没法子。
青荔掺着珍儿的胳膊回去。今儿受了这么一桩无妄之灾,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前往玉仪宫的路上,李淑妃笑盈盈地对夏露道:“妹妹才来宫里,就得皇上盛宠,不知宫里有多少女人羡慕呢!皇后娘娘这半年身子不大好,不常理事,本妃协理六宫,管着后宫的大事小情,若遇见什么难处了,只管同我说就是了,我来替你做主。”
夏露讶然,原来这位淑妃娘娘才是后宫的掌权之人。看来,她早先想着多巴结皇后,倒是想错了,皇后若不大理事,巴结她再多也是无用,还不如与淑妃娘娘多交往着些。
夏露想通了关节,立刻陪着笑道:“娘娘这话叫我心里发暖,往后妹妹就全仰仗娘娘照拂了。妹妹从宫外带进来一些冻顶乌龙,回头就给娘娘送去,娘娘尝尝滋味如何。”
李淑妃见夏露好拉拢,也勾起唇角道:“好,咱们多走动走动,是再好不过的了。”
又过了五日,总算轮到了青荔承宠。一夜过去,喜鹊儿蹲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青荔已换了身华贵衣着,最外裹着狐裘披肩,被以龙辇送回了永延宫。
没过多久,皇上的人又到永延宫里赏赐许多东西,光金子就有两盘。而夏露承宠的第二日,皇上不过赏了几匹锦缎,几样首饰而已。
青荔得宠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直叫夏露气恼不已。
一连数日,景隆帝都召青荔侍寝,夏露再也沉不住气,随便捡了两碟子糕点,命人带上就往泰安宫里去。
霍廖此时正在泰安宫的偏殿里批阅奏折,炭火上罩着一层铁笼,殿内热气缭绕温暖如春,青荔静静侍立一旁,替他研墨。
“皇上,夏昭仪在门外求见,说是要给皇上送糕点。”公公道。
霍廖朱笔顿了顿,头也不抬:“让她进来罢。”
“是。”
夏露一进门就瞧见了青荔,气不打一处来,勉强压着火气请了安,把糕点摆在小桌上,见皇上撂下奏折朝自己那边看了过来,登时指着青荔道:“皇上,您莫要被她骗了!她不过是阮家新收的养女,从前在秦家做丫鬟的,身份低贱得很!”
屋里,小太监该拢火的拢火,该蹭地的蹭地,宫女继续擦花瓶,剪花枝。
夏露总算说出了心里话,眼神得意,正在畅快的时候,就等皇上勃然大怒,发落了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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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露诧异极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皇【Y-Z-J-茹-姐-姐】上昏了头了,便想着再说一遍:“皇上,您怕是没听清楚,妾身说这个阮婕妤她……”
“好了。”
霍廖不耐烦,语气中挂上几丝震慑的威严,夏露受惊,身子跟着颤了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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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荔埋着头仍在研墨,恍如什么都没听见。
夏露手足无措,慌慌张张跪倒在地,背上都冒出冷汗来:“妾身……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霍廖瞥她一眼,又看了眼她带来的两碟糕点,一碟是棋子饼,远瞧着便油津津的腻得慌,一碟是凉透了的梅花糕。
他面色沉了沉,心情更加不愉:“夏昭仪冒冒失失,实在不成规矩。来人,送昭仪回宫。”
夏露失了脸面,极不甘心地咬着下唇,跟着公公离开了泰安宫。回到永靖宫,少不得一顿【创建和谐家园】骂狗,以泄心头不满。
霍廖兀自叹了两声,暗道这夏昭仪实在不成体统,如此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不过是念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没有责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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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荔放下墨,朝霍廖福身:“妾身一心侍奉皇上,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福身时,她眉心微动。
其实,让她早早把身世禀明皇上,都是王妃的主意。那日送她进宫选秀时,王妃凑到她耳边来嘱咐,说担忧她入宫后受夏露的欺负,依照夏露的性子,必要把她是养女的事捅到皇上那里去。
与其被恶人告状,不如自己说个明白,趁着皇上最高兴的档口,把实情给模模糊糊地说了。他若在兴头上,便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事,只要说出不会责怪你的话来,往后你便安全了,夏露再要借着这件事闹腾,也是不能够了。
于是,青荔便在承宠的当夜,将实情和盘托出。不出所料,皇上不仅没怪罪她,还赞她是个少有主动说真话的,伺候人也周到体贴,比起那些官家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故而一连数日都召她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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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上下也都听闻她受宠,个个欢欣。就在这时候秦律竟松了口,答应阮芳舒议亲,阮芳舒又惊又喜,连忙张罗起秦律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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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夹着房檐儿上的细小的冰碴, 一刻不停地往下扫,扫到人脖子里时凉津津的, 比起脸蛋儿与手脚受的冻却好上不少。
永延宫进到后门里, 穆荣缩着脖子裹了裹毛围脖, 将手上的包袱塞给珍儿:“这些是王妃送给阮嫔娘娘的东西, 里头有些金银首饰, 另有家书和别的东西,等娘娘亲自拆开看了便知。”
珍儿来宫里有一段时候了, 见到穆荣好似见到了亲人,她始终记着夏露命丫鬟当众打她的事,这时候禁不住洒泪说道:“穆公公有所不知, 昭仪娘娘总和我们过不去呢,淑妃娘娘也不说句公道话,亏得咱们娘娘得宠,皇上时不时过来, 如若不然,我们殿里的银霜碳都不知能不能供足。”
穆荣叹了口气, 让珍儿不要哭, 免得风催了泪眼, 惹出病就麻烦了。
“王妃在宫外什么都知道, 你们处境不好她自然也知道。单靠皇上的恩宠度日免不了惶惶, 故而王妃也想了别的主意出来,都在家书里写着,娘娘看了便明白。至于夏昭仪那边——”
穆荣压下声音, 凑近几分道:“她既然屡屡与咱们做对,咱们对她也不必留情面。若捏住她的把柄了,就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珍儿用袖子蹭一把脸,说知道了,穆荣又嘱咐她几句别的,这才跺跺快要冻麻的脚出宫去。
他一回到王府,就立马到秦婵屋里去回话。
秦婵的寝屋里烧着两盆上好的红萝碳,她身上穿了一件柳黄收腰的秋日薄衫,又披一条竹青色的小衣,脚踩在暖和厚实的地毯上,撂下誊抄【创建和谐家园】的笔,扭头听穆荣说话。
“奴才没敢惊动阮嫔娘娘,怕宫里眼睛多,看见奴才进屋不好,便只寻了珍儿出来交待话。”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秦婵微一点头,轻拢几下肩头披散着的缎面黑发,叫小丫头送穆荣出去。
青桃捧着一只装着脐橙的水晶玻璃盘过来,剥好了果肉盛在小碟里,放到秦婵桌上,“王妃,这夏昭仪也忒过分了,总欺负阮嫔,她这分明是做给您看,故意气您呢,不如咱们同王爷说去,让王爷想想办法。”
秦婵嗔怪青桃:“王爷政务繁忙,怎可拿这些事去麻烦他,往后别再提这个。这些事只与我相关,我来想办法就是。”
青桃吐吐舌头,又道:“太皇太后那边的门路,王妃果真有把握走得通?太皇太后常年幽居恒昌宫,要见她一面怕是都困难。”
秦婵盈盈一笑:“事在人为。在这后宫里,柳皇后不喜欢我,李淑妃和夏昭仪针对着咱们,若要找靠山,只能从太皇太后处寻。太皇太后今年八十七岁高龄,是亲眼看着皇上长大的,只要有她老人家的一句话在,就比什么都强。”
“说起来大公子总算答应成亲,娘家老太太那边正在挑合适的姑娘家人选,还派了人来,说王妃若得空便回去一同参谋参谋。”青桃道。
秦律不肯成亲,始终是秦家人的一块心病,秦婵见哥哥终于想通,不再拧巴,也颇觉欣慰,“成,咱们挑个空闲日子回一趟娘家。”
入夜掌灯时分,霍深顶风披雪归来,带进一股寒气儿。
寝屋里温暖馨香,灯火明亮,与朔风森寒的屋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秦婵早备下一桌热汤热菜等他,又亲自迎上去,掂着脚替他解披风。温热的指尖触到他冰冷如铁的外衫,叫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霍深看到她被凉得缩手的小动作,挑了挑眉,摘下手套趁她没注意,将冒着凉气的手掌探进衣料中,在她柔软绵热的腰肢上轻捏了一把。
“啊!”
秦婵惊呼一声往后连退数步,险些跳起来。周围仆人听见动静,纷纷往这边看,待瞧真切了自家王爷脸上那得逞的浅浅笑容,便知是王爷在同王妃闹着玩,各自扭回头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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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深自顾自将外衫脱了,没事儿人似的垂垂眼皮,说一声“吃饭了”,自去饭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