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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深院无穷碧-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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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罢,好罢!只是此事离奇,需从他出生当日说起!」

      那老者又豪饮一碗,声音变得低柔沉下:「再说那鬼眼将军,其母只是一低贱胡姬,一场酒宴之后,为家主孕了麟儿,因他双瞳异色,曾被其父兄丢到山后狼窝。」

      「幸而三天之后,家中祖母心生不忍,命甲士前往捡拾,怪乎狼母不食之,反跪乳之........」

      老者讲着讲着,故事的走向变得诡奇了起来,堂下众人却不管,仍旧听得有滋有味。

      我有心听他再讲些洛京风云,却不意对方颠来倒去的,讲的尽是些狼母狼子的故事,不禁有些失望。

      两名女御见状,三催四请,终于将我拉走了。

      然而,刚到长街上,尽头忽然驶来一辆高大马车,左右车辕各站一名高大甲士。

      我见那车来势汹汹,连忙避让路牙,不意那甲士忽然勒停了马匹,一手指我:「就是她!」

      我一惊,已被那人挟住肩膀,飞快捉进车里,两名女御在车后徒劳追赶,惊叫声渐渐杳然。

      再看车内,对方手握书简,一袭云白,眼波微澜。

      「江愁予,你不见我,我自有法子见你。」

      (三十三)

      见那熟悉的面孔上洋溢着自得,我瞬间心火直冒:「瞿晃!你怎如此无赖!?」

      「你我虽为夫妻,三年时间却形同虚设。」

      面前的人将书简搁至一边,一展袖子,神情是罕见的温和:「看来,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不知我行事手段,我不知你性情坚忍,竟能借他人之势逃出滁州。」

      我紧贴车壁,口吻防备:「这都是托你的福。」

      闻言,瞿晃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须臾间又恢复成八风不动:「放心,你一日是我妻,便一世是我妻。」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对方眼神些许兴味:「你跟我回去了,自然知晓意义。」说着,他忽然伸手,撩起了我一边额发:「可惜,愁予如此颜色,我竟叫你守了三年的空闺.........」

      我被人近了身,吓得连声大喊:「你若敢动手,我丈夫定会杀你!」

      瞿晃唇角微扬:「我现今是光禄大夫,谁敢杀我?」

      「旁人的确不敢。」

      我回忆着那评书人的说辞,磕磕绊绊道:「可、可我嫁的人位高权重,紫衣金带,是一位杀人无数,也一生富贵的大将军!」

      「呵,大将军?」

      瞿晃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别无无法,唯有咬定了不松口:「他年少英俊,自及冠来一战成名,王公敬畏,众臣跪拜,是大邺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对方闻言,嘲弄一笑:「你口中之人,朝中倒的确有一位,他行事凶煞,杀人如麻,民间辄呼为碧眼鬼,其名可止小儿夜啼。」

      我连忙点头:「没错,我嫁的人,就是这位誉满中原的鬼将军!」

      「是么?」

      瞿晃闻言,笑容变得更深:「此人如今在洛京,正与家中嫡兄斗得你死我活,恐怕不久后便是一具死尸了。」

      「他死了,你无处可去,依然要回到我身边的。」

      我只管信口胡诌,哪管洛京里死的是谁,他见我神色如常,悠然笑道:「所以,你在说谎。」

      「我没说谎!」

      「有何凭证?」

      笑话。

      天下的凭证那么多, 他难道样样识得?

      想到这里,我一咬牙,伸手去腰间解下那枚碧绿的玉珏,缓缓递到对方面前。

      对方先前还目露轻视,只粗粗扫了那块玉一眼,神色登时变了。

      「下去。」

      「什么?」

      「我说下去!」

      听他连声怒喝,我吓了一跳。

      行驶中的马车渐渐停下,不待完全停稳,我便急忙跳下车,落地时甚至崴了脚。

      再回首看,那车舆已如风驰电掣,扬尘而去。

      (三十四)

      入夜。

      我一瘸一拐地蹩回老宅,却见杀墨与杀砚二人于大门口匆匆套车,有些莫名:「夜已深了,你们不休息?」

      杀墨见是我,神情一惊:「我们去找郎主........」

      话音未落,便被杀砚兜头拍了一巴掌。

      我疾走上前:「他如何了?」

      杀砚见我步步紧逼,讪笑道:「郎主在洛京,刚被圣人擢拔,我等盘桓陈郡日久,合该早往他身边去。」

      「哦,这是好事啊。」

      我说着,便一提腿,稳稳坐到车前:「既如此,也将我带去吧。」

      杀墨见状,连连摇头:「夫人不可!郎主在洛京群狼环伺,自身难保,何谈分出精力照拂夫人?!」

      杀砚见杀墨和盘托出,叹了口气:「之前郎主会逃到滁州,正是被嫡兄刺杀重伤,如今他被圣人赐了战勋职田,老家主却让他禅与兄弟,否则便是不孝不悌,正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洛京、嫡兄、你死我活..........

      听他们这么说,我终于明白,瞿晃为何一看那玉珏就变了脸色。

      我思忖半晌,缓缓道:「可万一他赢了呢?」

      「他若赢了,那便是家中独大,从此再无牵累,是不是?」

      两人沉默。

      「所以你们留在此地,是受了慕容垂的命令,他在洛京官拜龙骧将军,身旁的人定然一同加官进爵,而你们身在陈郡,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杀墨闻言,勃然变色:「夫人怎可如此说我们?」

      杀砚见他情绪激动,连忙按住了安抚:「你怎的没有一点城府?」

      又朝我冷道:「夫人不必激将,若您执意跟来,回头郎君问责起来,我等是要褪层皮的!」

      我淡笑一声:「此言差矣,你们带着我,尚可将责任推在我身上,可若是撇下了我,而我在陈郡出了差池..........」

      话音落下,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三十三)

      所幸,陈郡距洛京不远。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说的便是这天下王都的皇城。

      这里街道通敞,纵横交错,城门贯直,足容九车并行,两侧布置官署寺庙,坊墙内深宅大院、豪奴成行,牡丹丛开,香风数里。

      暮色已垂,御街上仍然行人如织,摩肩擦踵。

      我掀开车帘,眨也不眨地观望着长街景色,杀砚在前面低声道:「夫人,前方就是司徒府、并太庙太社,过了此处,前面便是郎主的府邸了。」

      「嗯。」

      能在此处有宅,可见慕容在洛京已成著姓。

      车轮笃笃,渐渐将一众府院抛在后面,然而不过一炷香时间,驾车的两人忽然勒停了马匹,

      「怎么了?」

      我下了马车,却见对方目视前方,面色大变。

      不远处高门轩敞,上陈白花,一行女御披麻缟素,手捧执绋鱼贯而出,身后数名挽柩,只听挽歌阵阵,哀哭遍耳。

      我懵了:「这,这是谁的奠礼?」

      杀砚杀墨互看一眼,默然不语,他们似乎同时保有一个秘密,是我所不知情的。

      「你们不说也无妨,我自己看。」

      我说完,不顾两人在身后狂呼,便疾步冲入了那高门里。

      穿过影壁后,一路上几名女御被我惊吓,纷纷避让后退,内门走出两个熟悉的文士,却是杀笔杀纸两人,两人见我直直走入厅堂,面色一变。

      「夫人怎来了?」

      我愣愣地看向廊檐上方,只见两道长长的白色奠带垂落两旁,厅内摆着一张半人高的漆黑棺椁。

      耳畔人声嘈杂,声音忽然大似惊雷,忽然又细若蚊蝇,每一个人都在说话,表情却模糊不清。

      我默默望向那黑棺中,那人双手置于胸前,不冠不束,眼底绀青,嘴唇如枯萎的花瓣般苍白。

      再摸向那宽阔的胸膛,确然冰冷彻骨,毫无起伏。

      无论何时,总是死去的人最解脱。

      数月以来,我不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便是照料昏聩的阿耶,如今这人将一切置之脑后,从此大梦不醒,却留我在世上苦苦煎熬。

      此刻,再看向棺中的人,忽然便觉得有些羡慕。

      甚至想与他一同去了。

      只是这棺椁似一道小银汉,隔开了彼此,终究有些碍事。

      众人眼睁睁看着我爬进了棺材,俱是惊骇瞠目,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而我爬到棺底,枕在那毫无回应的人肩上,渐渐在浓郁的困意中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便能忘怀一切苦痛。

      不知过去了多久。

      睡意昏沉,昏昧之间,枕畔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我熟睡的面孔,双唇轻动,一字一字,清晰得如清泉滴落岩上,铿锵穿石。

      「你的心意,我已知了。」

      一个冰冷的吻,轻轻地落在我唇上。

      令人不寒而栗。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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