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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炸小鱼趁热吃,眉毛都鲜掉了!!」
「闭嘴!」
顿时,房中一片死寂。
一人战战兢兢地问:「郎主,那、那女郎还杀吗??」
许久,方听那粗哑声音冷道。
「.........那就过几天再杀。」
(十九)
翌日。
两名男子带回一个老叟,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位扁鹊。
我端着碗熬好的柳树汁站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一人眼疾手快地过来,劈手夺走我手中的碗,嗅了气味,面色一变。
「你日日给郎主喝的,就是这种东西?」
「是。」我面无表情:「树皮煮水,每日一碗,他来了多久,便喝了多久。」
「你!」
男子手按剑上,正要发难,便听里面传来一老叟声音:「门外何人?」
见我默然不语,这男子将我一搡,狠狠搡进屋子里!
屋内,那人乌发垂地,躺于榻上,灯火耀得我眼前晃动,瞧见他一双碧眼,心下顿时一颤。
老叟一层层揭开那腿上绢布,口里啧啧称奇:「蛆虫清创,以化腐肉,此法古已有之。老朽一向以为传言骇人听闻,不意今日竟见到了!」
说着,他将那伤处不停扭动的胖大蛆虫挑了,一一丢进身旁铜盆,那捧盆男子低头看着,面如土色。
见我默默站在墙角,对方瞧我一眼,神情和蔼:「这位女郎,可知医者是哪位大城扁鹊?」
我低着头,忍不住面上发烧:「不是旁人,正是小女子。」
老叟闻言,眉头一挑:「你这小女郎胆子倒大,不是你的功劳也敢冒领?」
「不过误打误撞罢了,谈不上功劳。」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只除了那榻上的人。
我低着头,辛苦避让着对方犀利的凝视,却见那老叟上前端走了树皮水,蘸了点在嘴里,神情惊异:「这是...........」
「无甚寻常,不过是柳树皮熬的水。」
我话音未落,两名侍从顿时七情上脸:「你这毒妇!」
「竟敢这般对待郎主!」
还待再说,却被他的主人喝止。
「杀砚,住口!」
那名叫杀砚的男子闻言闭嘴,只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我,那老叟见状,连忙伸手调停:「哎,此法对症,女郎并无坏心。」
又转头瞧我:「可你不过一小小女郎,是从何处知晓用蛆虫清创化痈,又用柳树皮祛风止痒的呢? 」
我见他态度和蔼,便也据实以告:「我外祖曾是良医,小时候见过几次。」
「原来如此。」
老叟听得连连点头,转头便向那榻上的人叉手行礼:「这位郎君,你这条腿之所以没齐膝烂掉,全拜这女郎悉心照料,伤处已经开始愈合,只需静养月余便可。」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良久,一道嘶哑声音打破了沉静:「杀墨,送扁鹊回去。」
「是。」
名叫杀墨的男子闻言,便从怀中掏出一粒金珠,递到老叟面前:「此为诊金,请。」
那老叟见他如此大方,颇有些受宠若惊:「老朽虽然来了一趟,可伤都是女郎治的,委实不敢居功!」
说罢,又对着榻上人扬声道:「这位郎君,若非这女郎及时为你清创,你即便断腿保命,亦可能死于血亏高热,她之所为,恩同再造,难以用金珠衡量啊!」
此去良久,余音绕梁。
满室寂静中,那双碧眼轻轻眨了眨:「杀砚,将那柳树汁端过来。
杀砚闻言,连忙将那碗药汁凑到他唇边。
对方当着我面,一饮而尽。
似有示好之意。
我不为所动,转身就走,没出门便被人喊住。
「你既是为了我好,为何不趁早说清?」
「我说了,你就会信?」
「..........」
我离去后,榻上人颇有些下不来台,一张破陶碗狠狠丢出去,撞在门边碎成了齑粉。
(二十)
翌日。
我正在锅边搅着水引,忽然走来一人,往面前「扑通」便是一跪。
这人唤作杀砚,昨日方破口大骂我毒妇,今日却莫名其妙地跪在我面前,一个彪然大汉,委屈得双拳捏紧:「我不该辱骂女郎,故而诚心来向女郎赔罪。」
我拂去面前水雾,平平道:「这恐怕,是你那主人的授意吧?」
他抬头看我,似乎微有惊异:「是..........啊不是,这的确发自我本心。」
「算了吧。」我摇摇头:「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主人,只是不想做寡妇罢了。」
「你们既然找来了,那便早点走吧,我这小院养不起许多人。」
那大汉见我舀着水引,连忙起身帮忙,我将一碗素汤端给他:「拿去,这碗是给你主人的,不要拿错了。」
「是........是........」
他两边眺了一眼,专看那堆得冒尖的汤碗,但最终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端着碗离去了。
傍晚,一片透明暮霭遮住了月光,月色朦胧,将初夏的夜空衬得愈发高远。
我和阿二两人坐在庭下,拌着椿酱喝水引,刚喝两口,便见那常闭的厢门忽然敞开。
杀墨杀砚一边一个,搀着人出来了。
只见中间人换了一身绉纱长衣,但仍能看出肩宽腿长,个子高挑,几乎胜我一头,两边鬈发垂在脸颊,竟独有一份刚柔并济的美感。
眼看这人在桌边坐下,我和阿二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选择低头喝汤。
长风鸣廊,月移影动。
除了风声,院中一时只剩下喝面的窸窣声。
面前,一张修长手掌端起水引,微倾于唇边,碗不大,很快就喝得见底。
汤没了,便如水落石出,渐渐露出了碗底的.........
荷包蛋。
阿二眼尖,一眼望到那白生生的蛋,顿时委屈了:「女郎 ,家中仅剩两枚鸡子,你怎的自己不吃,却留给他吃?」
听了这话,那人白灿灿的鸡蛋端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见对方垂下眼皮,掩着一双碧眸,我连忙道:「锅里不还有一个蛋吗?你吃完了便端去给阿耶,休要多话!」
「唉!」
见阿二负气而走,我潦草喝完面汤,便开始收拾碗筷,那人仔细睇着我神色,低声道:「你做事总是这样?」
「怎么?」
「若要对人好,自然要说得明明白白,否则被人曲解,岂不委屈?」
我听了,将抹布一丢:「不过微末【创建和谐家园】之语,有谁愿听?」
「身居高位之人,即便轻声细语,也会被人奉若纶音,而卑贱如泥之人,即便于道中大声号哭,结果又能有什么改变?」
对方听我这么说,微叹口气。
沉默良久,他又问道: 「不过,你一个庶人女郎,如何惹到了皇室中人?」
他这一问,实实在在踩了我的痛处。
我夷然一笑,笑容嘲讽:「告诉你,你会帮我杀了她吗?」
对方正要回话,阿二匆匆走来,神色惊惶:「女郎,主人不知为何,怎么叫都叫不醒!」
「怎么会!?」
我连忙撇下一干人等,随他匆匆离去。
身后,杀砚杀墨两人俯下身,却是压低了嗓音吐槽:「郎主,这小娘子好烈性!」
「是啊,瞧着柔弱,委实呛人!」
闻言,那人眼波微澜,只是淡淡一哂。
(二十一)
我阿耶自从在菽饼店子受了惊吓,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甚至连汤水都喝不进了。
在某人授意下,杀墨杀砚延来了昨日那名良医,经他数次用艾灸气海、百会两穴,人是醒了,却嘴歪眼邪,口流涎水。
见我神色忧愁,老叟叉手行礼:「令尊年龄已大,有此风痹之症本是寻常,女郎且放宽心。」
「此症,无法可治么?」
「除非能去上京........」老叟说着,连忙改口:「或是圣人所御的洛京、世家所踞的陈郡,往这两处寻宫廷御医、杏林圣手,或有一线希望。」
因胡羯南下,滁州往他城的方向遍布流匪,且随时都有被兵戎袭击的可能,如今城内早已【创建和谐家园】,只许进,不许出。
这希望听起来,竟是单薄而渺茫。
送走老叟后,我拿起阿耶手臂,轻轻贴在自己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