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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人私事,不必在我处分说。」
又朝对方不耐烦道:「你还有何事?」
瞿晃动了动唇,终是隐忍一头。
「无了。」
之后,王玙又转向慕容垂:「你呢?你还有何事?」
「我,我多了。」
慕容垂面无表情:「军械,兵马,粮草,我此次往邺北,路途漫漫,一路辎重都需你解决。」
谁知,王玙闻言立即甩袖:「去去去!」
「舆马军械我为你解决,其他的,你找别人打秋风去!」
「如此足矣。」
慕容垂点点头,看一眼瞿晃,再看一眼我,忽然躬身行礼:「垂无以为报,唯酬一刀。」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抽出腰间宝刀,耳畔顿时响起呼啸的龙吟之声。
但见院中绿荫如盖,天空一碧如洗,碧眼青年持刀如游龙,雪色刀光在树影之间飞烁,叫人一时竟分不清刀更劲,还是舞更美。
一舞既罢,慕容垂持刀立于院中,不喘不汗,行息如常。
王玙轻拍手掌,显然心情愉悦。
再看庭中另一人,却面如土色,牙关颤抖,不过须臾,头顶的玉冠忽然碎裂掉落,迸溅了一地齑粉!
(四十)
此际,星夜里起了一缕微风,将暑气卷入庭院之间,盈盈滴翠的柳树底下,慕容垂远远看我,眉间坠着一丝温柔。
我明白,这是要离开,也是要我做一个抉择的意思。
「等我一下。」
离去前,我解下肩上的披风,盖住了那女子凄惨的死相。
事实上,文昭县主身量娇小,面容清秀,单看外表,不过是平日里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娘子罢了。
这之后,我过去牵起了他的手:「咱们走罢。」
马车上,我们相对而坐,慕容垂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张丝帕,轻拭着宝刀刀柄,神态甚为轻松。
我一阵后怕:「刚才在王司徒处,我以为你要杀他。」
对方闻言轻哂:「我若当面杀你旧人,与瞿晃那货色又有何分别?」
顿了顿,话风又一转:「不过,你若和他走了,今日的瞿大夫便是一具死尸了。」
我瞧他轻描淡写,只能讪讪一笑。
慕容垂搁置宝刀,一扬袖将我揽在臂里:「你要与我一同回陈郡么?」
「为何要回?」
「入秋之后,我需北上。你不愿在洛京招人眼球,那我们便回陈郡,披红挂彩,三书六礼,总归要有个章程。」
我嫁过瞿晃,虽明媒正娶却遭下堂,因此对这种过场仪式并无期盼。
但瞧他满眼热烈,也莫名心中欢喜。
(四十一)
初秋,洛京下了三日的雨。
雨水丰沛的时节,我们回到了陈郡,两月不见,我阿耶形貌神色都精神许多,甚至嚷嚷着在陈郡也开个菽饼铺子。
我掏出嫁妆里最后一点体己,给他赁了个小店面,又找了两个长工帮衬,总算将菽饼铺子勉勉强强开起来了。
或许知道这是龙骧将军家里的铺子,店里的买卖很不错,也是通过这个店子,我结识了陈郡不少世家夫人。
闲暇时,她们总会问我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江娘子,龙骧将军是不是生得碧眼虬须,膀大腰圆?」
「..........他不蓄须,也不胖壮。」
每当我这么回答,她们就会睁圆了眼睛,嘴巴里不断发出吸气声:「怎么会?」
也有人旁敲侧击,想要往我身边塞小女郎,多是些家中的旁支、庶女,说将军身边孤独,要送些人来为我分忧。
对此,慕容垂总是断然拒绝,若直接送人过来,甚至会被他上门驳诉,反而闹得大家都没脸。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提此事。
这一日,我路过那废弃的园子,忽然便想起了那面壁梳头的女子。
去问慕容垂,他忽然沉下脸,反而叫我更好奇:「夫主,她是你房中的人,总丢在那废园里也不合适。」
孰料他闻言大笑:「我房中的人?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可,可都说那是你的妾侍........」
「是么?」
说着,慕容垂碧眼中促狭闪烁:「既然如此,愁予身为主母,妾侍的去留,你自可定夺。」
「啊,我?」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唤人开锁,亲自将那园子里的女人带到面前来。
只见那女子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慕容垂使人松开她,她便猛扑到他脚下不停磕头,直磕得满地都是斑斑血迹。
我心生不忍,便想让女御将人扶起来。
不意她忽然仰头嘶叫,嘴巴张开,里面却是一团焦黑的舌头!
我吓得大叫一声,差点离席而走!
慕容垂紧盯着我,神情淡然:「你不会认为,是我将她害成这样的吧?」
「..........我,我不知。」
「是么?」
「..........」
见我浑身颤抖着不说话,慕容垂将腰间宝刀解下,轻轻递到我手里:「刀给你,你可随时杀我,我绝不还手。」
我自然不会去接那把刀。
慕容垂等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你这般怕我,又怎会真心爱我?」
说罢,便一扬袖子,起身离开。
他走了,一旁的杀墨这才上前:「夫人,您实在伤了郎主的心了,这女子的确是老郎主送来伺候的,可她却听了旁人的挑唆,向郎主的饭食中下哑药.........」
「哑药?」
「是啊,后来东窗事发,她自己将剩下的毒药吞下,这才被郎主软禁在此。」
我这才明白,他之前的声音为何会粗哑难听,心中顿时懊悔难当。
(四十二)
可惜,慕容垂并未给我陈情的机会。
当夜,他再次离府,只留下一封手书,说他拿了王家的辎重兵马,需应王司徒北上之约。
只是他走得这样急,这样紧迫,不知是躲我还是恨我。
此际天光尚未大亮,我妆了个男髻,又从自家铺子里拿了十几个菽饼,便沿着长街上湿漉漉的辙痕往城外追赶。
慕容垂所乘的车舆八马宽驾,是唯有世家才能御的马车,也因此很好分辨,我从府里拉了匹马,这一赶,便赶到了天黑,
出了城,前方渐渐出现一支蜿蜒的车队,形容整饬,喑哑沉默。
看行人打扮,似乎是商队。
忽然,车队中跑出一辆快马,御者向我挥舞红旗,我正要上前问路,却见那人从袖中掏出一物对着我,似在瞄准。
我一惊之下,连忙勒马后退,却不意摔落在泥土里,衣冠凌乱,狼狈无比。
那御者拍马靠近,待看清我相貌,大惊失色。
「夫人,您怎会在此?」
此人正是护送我去陈郡的甲士之一,且被我指导过如何保存菽饼的,我顿时尴尬极了。
对方倒也没再问,而是将我恭恭敬敬地迎到了队里。
此际天已黑透,车列驻扎在一处荒村,众人卸了外面布衣,下面却是寒光闪闪的铁甲。
我见他们一部分埋锅造饭,一部分原地烧窑,不禁莫名:「这是作何?」
那护送我的甲士解释:「这是在炕干粮。」
「干粮?」
「是也,我等并非先锋,而是伙头军,将军还在后面招兵呢。」
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万万没想到我选的这匹马太快,居然赶在了真正的大军之前。
现在再想那辙痕,恐怕也是慕容氏的惑敌之策。
见我悒悒不乐,那甲士劝慰道:「夫人且安心,最多半日,将军必至此处。」
「........也好。」
那甲士拱了拱手,便自去忙了。
其他士兵也是分头忙碌,很快便炊烟四起,我往脸上抹了黑灰,凑过去看,却见他们将一团团豆糜压得菲薄,忍不住小声道:
「这样一来,薄饼定然在长途跋涉中碎为齑粉。」
旁边的人耳尖,闻言冷笑一声:「那你说怎么做?」
我做了十几年菽饼,自然不服气:「你可加些淀粉,做成寸厚圆饼,中间留孔,以炭火烤炙。」
「为何要留孔?」
「中间留孔,以草绳串之,士兵可负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