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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手将罐子捏扁。
江子薇酒量一直不好。从大学开始,我们就在同一间宿舍,一直到毕业她去了国外进修,这么多年她主动买酒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很快红了脸,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高举着啤酒罐子撒酒疯:「星星,你别这样。」
「……我更希望你痛痛快快哭一场,姐领你去弗拉门戈海滩,可好看了,冲着大海喊几声发泄发泄,吐吐这些年郁气。」
我咧嘴笑:「好呀。」
江子薇仍旧絮絮低语着。
「咱这么年轻,世上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还有的是?你别这样……江星齐,我害怕。」
她哽着嗓子,啤酒罐子骨碌碌滚在地上,没有一滴酒液。
江子薇猛地抱住我,强行将我按在她的肩膀上。
她在发颤。
「你好好的,别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我回抱住她,居家服宽松的袖子抖落,左手手腕露出一条陈年割伤的疤。
因为陆彦,也不因为陆彦,怪不得他。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傻过一次就够了。」我向她保证,又问道:「要不要吃松仁玉米和菌菇酿肉?」
她含着鼻涕眼泪点了点头。
6.
江子薇很好哄,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晚上时候,她又兴冲冲地打通了蔺臣的视频电话,炫耀似的对准一桌子风卷残云:「羡慕吧?让你大过年的还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采风,星星独家的手艺,你一口也吃不到。」
我忍笑跟手机里龇牙咧嘴的蔺臣打了个招呼。
蔺臣愣了一下,随后冲着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等摄像头转回去,染着浅蓝头发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挤眉弄眼好一会儿,被江子薇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
……真热闹。
和陆彦那里不一样,冰冷孤寂,只有一直开着放着肥皂剧的电视提供些许人间气息。
我撑着下巴,眺望着窗外远处繁星,心情轻快。
蔺臣为了最近的设计收集灵感,独自一人去了淮岭采风,现在正是无聊。
江子薇灵光一闪,晕乎乎地提议:「不如玩会游戏吧?咱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玩游戏了。」
蔺臣笑骂她一边去,喝成个大舌头还打游戏,生怕不能带着他喜提一页红的战绩。
嫌弃归嫌弃,却是约好了明天白天一起玩会游戏,美其名曰追寻青春回忆。
通话最后在江子薇一句「老娘永远十八岁」中结束。
她搂着我的脖子,笑嘻嘻道:「星星,我们永远十八岁,路还长,年轻着呢。」
7.
再次下载王者荣耀的时候,我盯着 5M/S 的标识,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我们三个倒是经常一起打游戏,后来学业繁忙,我也心思不在这里,逐渐就淡退了。
那时蔺臣甩着一头蓝毛,骚包地一抬下颔:「跟着哥哥我,会走路就赢了。」
我和江子薇趴在宿舍床上,两个人挤作一团,七嘴八舌地问这个技能是什么,那个技能怎么用。
窗户外的小黄鸟一蹦一跳啾啾叫,午后炽热的阳光透过榕树叶洒在暖棕色地板上,泛着粼粼波光。
游戏里随机选中的英雄戴着独眼眼罩,优雅地抬着手杖,扬着红唇轻声低吟,像是穿过亘古灵魂而来,我就这样呆头呆脑地愣着,像是有什么细小微痒的枝叶晃动两下,挠了挠心脏。
「——热情,梦想,希望。」
蔺臣催我回神确定的声音也和记忆中重叠在一起,选择英雄的界面像命运重来一般,再次随即选中了米莱狄。
等我按下确定的时候,我才发现,当年那点不知由何而起的微痒的悸动,早在时间的消磨中变成了滚烫的泪水。
江子薇慌张地扔开手机替我擦眼泪,我张张嘴,声音发哑,无声的哭着。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是哭自己【创建和谐家园】一样的放弃了梦想;还是哭这么多年过去朋友依旧情真意切,只有我因为陆彦变得一意孤行,甚至曾经疏远二三。
江子薇抱着我,急得和我一起哭,她吸吸鼻子骂蔺臣,没点眼力见催什么催,让星星不开心了。
蔺臣手足无措地在电话里道歉,我几乎能想到他摸着鼻子耳朵通红的样。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娱乐模式里的队友疯狂的点我们三个的头像指责我们挂机,我才摸起手机,先道了个歉。
无关游戏,最该被道歉的,该是江子薇和蔺臣。
我哭着打完了一整局,眼泪像是开了阀门,将这几年脑子里进的水和这些天的压抑都倒了干净。
「对不起,」我胡乱地摇着头,鼻音浓重:「真的对不起。」
江子薇手忙脚乱地安慰我,她拍着我的背,尽量平和的忍住颤音,宽慰我都过去了,哭出来就好了。
「对不起,让你们这么失望,」
「这些年,让你们这么担心。」
我已经很久没有嚎啕大哭了。
从前觉着人必定在大悲大喜壮阔艳丽之中,才会情绪失控。我却没想过只是一个简单温暖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在不经意间崩溃的一塌糊涂。
就像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早已过了那个年纪。
我执着于陆彦的这些年,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热情,梦想,希望,朋友,甚至是尊严。
东风捎来黄鸟的脆鸣,玻璃纸一样的斑斓光影再次照在我身上。
像黄粱一梦,清醒后才知道这世上,没了男女主角,依旧连轴转。
炮灰也好,舔狗也罢,再微小的人也有朋友,也有想追求的东西,也有……
一颗滚烫炽热、明亮跳动的心。
8.
那天哭过之后,确实好了很多。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在假装自己没事,假装自己不难过,假装心死的彻彻底底,只想留给自己最后一点洒脱的体面。
但是现在,我真的兴致勃勃地搜了波多黎各岛旅游攻略,详细周密地制定了计划。
江子薇总归是喜笑颜开的,但眼见新年的假期跟着过去,再过不久她就要去国外继续进修了。
她忍不住试探地问我:「星星,咱之后准备做点什么呀?」
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手顿了半晌。
我说:「还没想好。」
江子薇欲言又止,最后一拍脑门嗐了一声。
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
9.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江子薇已经呼呼大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笔记本,只开了一盏小台灯。
我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微微发抖。
手腕的疤开始神经质的抽痛,好像当年的伤口还没愈合,新长的肉芽一跳一跳。
我望着躺在邮箱草稿箱里的邮件,设置的定时发送反复被我取消再设定。
我还是没有勇气点下发送,匆匆缩小了窗口后又开始握着鼠标浏览昨天就打开的页面消息。
台灯将我的影子拉长,若别人看见,还以为是哪里的幽灵。
江子薇吓得踩掉了一只拖鞋,她本睡眼惺忪,现在清醒的很,踱步到我面前抱怨道:「我一醒,旁边被窝都凉了,星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
她话音一顿,觑到了我屏幕上的内容:「周老师和 BCU 的网申?」
我尴尬地搓了搓手,声音细若蚊蝇。
「嗯,我想再试试。」
江子薇眼疾手快抢了我的鼠标,怀疑地滚动几下鼠标的滚轮,确定过内容后,喃喃自语:「我这不是做梦吧,怎么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成真了呢?」
她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才如梦初醒道:「发呀,还等什么呢?浪子回头金不换,周老要是看见你的邮件,肯定还认你这个学生。」
「……」我垂着眼睛不说话。
她晃晃我的肩膀,要我正视她,见我这幅模样,恨得打了我后脑勺一巴掌。
她说:「你知道当初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出国留学吗?这几年我一直不敢提,更不敢说,」
「天赋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哪有小傻子因为别人放弃自己的?」
「你已经因为陆彦浪费了很多时间了,还要继续浑浑噩噩下去吗?你比谁差?比商笑笑差吗?」
曾经我是这样以为的。
可真的主动和陆彦提了分手,将微博和陆彦存在的痕迹清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回想起来我才发现,我胸中还有另外翻腾的情绪。
——是浓烈的后悔和不甘。
我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发出了邮件,但却连着几天下意识地不敢看收件箱,怕得到回复,也怕得不到回复。
不敢想象周老师是怎样看待她这个恨铁不成钢半途而废的门生。
我在忐忑中等待高悬的审判之剑落下。
10.
一晃几天,我没等到回信,却等到了陆彦的电话。
「哎,我说陆大少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还能来机场接我?原来这是一朝失意觉着没人守着了,心里不得劲才别扭啊?」
蔺臣阴阳怪气的声音遥遥地透过听筒传来,看来是被陆彦直接夺了手机。
陆彦呼吸粗重,显然被蔺臣噎到了,也有可能是不习惯主动给我打电话。
就在我要礼貌地挂断时,陆彦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