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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吃意面还是烩饭?」
严景轩的声音倏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嗯……就烩饭好了。」
我坐在吧台边,支着下巴看他做饭。这个人好像永远是优雅的、从容不迫的,就连做饭时也是如此。
冒着热气的烩饭被端上来,还有白瓷盘里切成薄片的红白色薄肉。严景轩把卷起的袖口放下来,在我对面坐下:「昨天带回来的伊比利亚火腿,你尝尝。」
我握着叉子拨弄了一下薄如蝉翼的火腿片,忽然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喜欢吃一个牌子的火腿。」
他没有应声,就坐在那儿,听我讲。
「其实连牌子都没有,就是我老家那边小作坊生产的一种用碎肉和淀粉捏合的玩意儿,还放了很重的调料。小时候我晚上写完作业总是很饿,我妈就会从冰箱里拿出来,切下一小截儿,泡在热水里给我吃。」
「一般吃完之后,我会连水都喝光。因为它有残留的味道,上面还飘着一点儿油花。」
严景轩坐在那里,从他一贯冷漠慵懒的眼睛里,渐渐地涌出一种温柔又悲悯的光。
「我以前总是自怜自艾,觉得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辛苦。可是后来我忽然意识到,至少我还有杂牌的火腿肠吃;而我妈,是一直饿着肚子睡觉的。」
命运的作弄不止如此,在她带着我嫁给了继父,艰难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转时,却忽然被查出了癌症。
医生给出了两种治疗方案,她一个也没有选,苍白又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告诉继父:「我们就不治了吧。」
「娆娆要上学,以后还要嫁人呢,总要给她留一点儿嫁妆。」
「何况就算是治了,也不会好的。」
牺牲并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她去世后,继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输在了赌桌上,甚至连我都抵押出去。
再后来,我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渐渐地走到了从前不敢想象的高度,也吃到了许多从未吃过的东西。
但她却再也不会醒过来,温温柔柔地倚在床头叫我娆娆;或者和我一起路过名贵的玻璃橱窗,指着模特身上的纱裙对我说:「等娆娆十二岁生日,妈妈就送你一件好不好?」
我闭了闭眼睛,把将要涌出来的泪水逼回去。
再睁眼时,严景轩的脸已经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俯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江娆,都过去了。」
我眨了眨眼:「今晚我不想回去了。」
「那就留在这里吧。」
我偏过头去,忽然叹了口气:「严景轩,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
「……彼此。江娆,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同类。」
他喉结滚动两下,指尖勾过来,吻了吻我的眼睛又退开:「我去把次卧收拾出来,今晚你住那边。」
9
闷热的六月结束后,贺言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考完试了。
那时我正跟陆珩坐在落地窗边,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陆珩的瞳色本来就浅,阳光照下来,将海面的蓝倒映在他瞳孔之中,清澈得像是山涧泉水。
然而,在我接起电话后,那片清澈瞬间便褪成了深邃的漩涡。
「姐姐,我考完试了。」电话那边传来贺言雀跃的嗓音,「今晚我们可以见面吗?」
我靠进陆珩怀里,懒洋洋地说:「今天不行,我在度假。」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忽然有些警觉地问:「你和谁一起去的?」
「乖,有些话问明白就没意思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陆珩身上衬衫的扣子:「过两天回去后我联系你。」
电话挂断,我从陆珩怀里直起身子,回头看去,他仍然笔直地坐在那里,脊背不肯弯下半寸。
我叹了口气:「你想拿到的那笔合同,我已经跟春景那边打过招呼了,他们答应我,会优先考虑陆氏的方案。」
以陆珩一贯的傲骨,开口向我求助,大概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我并非不知道,陆严廷过世后,留下了陆氏这个谁也不想接手的烂摊子;而陆珩回国后,为了他母亲,不得不担起重任。
「……江娆。」
「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就当是我报答你当初帮我的那么多次吧。」
陆珩抿了抿唇:「我当初帮你,并不是想你报答我,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眯了眯眼睛,贴过去亲了他一口,笑着说:「我现在帮你,当然也是因为我还喜欢你。」
那天晚上,我牵着陆珩的手坐在沙滩上,湿润的海风迎面吹过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皎白的月光把那张好看的脸照得越发清冷。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高中的时候,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和陆珩也曾单独地跑去看海。
那个夏天闷热又潮湿,我穿着破旧的校服裙,那上面曾经被人泼了红墨水,我用消毒水漂洗了很多遍,洗到裙子布料发硬、褪色,才看不见那大片斑驳的红色。
「我给你买了几条裙子。」
并肩站在海边时,陆珩轻声地对我说,「就放在学校对面的那间房子里,这个暑假我不在那边,如果你在家待得不舒服,可以过去住。」
他把一枚钥匙放进我手里,那点冰凉又坚硬的触感贴在我掌心,却化作奇异的无形的暖流,沿着血液一路流淌进心里。
「其实我很后悔。」我身边的陆珩忽然出声,「当初,我不应该出国。」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但就算你不出去,也救不了那时候的陆家,反而会连累你自己。」
「……不是因为陆家,是因为你。」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江娆,我都清楚,你从那个地方一步步地走过来,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不是容易的事情。你一定受过很多委屈,但那些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我对你有愧疚。」
我本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真心了,但听到这六个字时,心头忽然钻出的尖锐疼痛让我骤然意识到,过去那些年岁于我而言,比我自己想象得更加重要。
至少在我前二十年的生命里,陆珩是唯一仅剩的软肋。
我长出了一口气,从包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咬在嘴里。那一秒的停顿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此刻在我面前的人是陆珩,他并不会像贺言那样,乖巧地凑过来给我点烟。
陆珩就是陆珩。
他的喜欢从来毫无保留、赤诚可贵;他的真心,自始至终都是干净的。
当初他刚转学过来时,我在学校里的名声已经很难听。
其实有些话,那群人并没有说错,因为对当时的我来说,美貌已经是唯一可以用来换取生存所需的东西。
继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输在了赌桌上,我甚至交不起那学期的课本费。
而当那个高年级的男生告诉我,他愿意承担我的生活支出时,我的确是要答应的。
哪怕他说这话时语气极度轻蔑,甚至带着侮辱的意味。
哪怕那五百块钱是被他甩在我脸上,散落一地,又被我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的。
在生存面前,自尊和骄傲本来就不值一提。
可是陆珩出现了。起初我以为他只是路过我的生命,不会有半分的停留。
但他在走廊上停了下来,转过身,走到我面前,俯下身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我便宜又不要脸,用五百块一个月的价格就能买到,但他一句都没有信过。
那两年,陆氏在学校设立的专项奖学金,总是雷打不动地有我的一份。
「不……是我对你有愧疚。」
我呼出一口烟雾,看着它在月光下与风纠缠在一起:「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陆珩,是我变了。」
我已经不是十八岁那年的我,对当初的江娆来说,陆珩就意味着全部的真心;可现在,我见识了更辽阔的世界,得到了曾经不敢想象的东西,于是就想要更多。
「当初我一直想,高考后我们要再来一次海边,到时候,我就要穿着你送我的裙子,把我亲手写的感谢信交给你。」
但我终究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
高考结束的当晚,陆珩就被他母亲匆匆地送出了国。
后来我独自去了一趟海边,把那封信扔进海里,站在那里听了一夜浪潮的声音。
我掐灭手里的烟,先一步站起身来:「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10
春景最终决定与陆氏达成合作,回去后,陆珩又开始忙公司的事情。
挑了个空闲的时候,我联系贺言,约他在之前常去的一家餐厅见面。
大概是因为那天匆匆忙忙地挂了他电话,小孩来时兴致不高,故意板着脸坐在对面,一副「你快来哄我」的神情。
「是姐姐不好,那天不该挂你电话。」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补偿你,好不好?」
贺言没接,反而抬眼看着我:「学校让我们找暑期实习,姐姐要补偿我,就让我进你的公司实习吧。」
我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两页纸递过来。我低头,大致扫过一遍,发现那竟然是一份简历。
「当然了,我没有让姐姐徇私的意思。我在校两年一直是满绩点,拿的全额奖学金,这样的履历,姐姐看下可以通过吗?」
贺言有颗虎牙,笑起来时会露出尖尖的一角,令他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看起来万分可爱。
我把简历接过来,淡淡地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以你的履历,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内推去更大的公司。」
话音刚落,我的手就被握住了。
「姐姐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他唇线紧绷,神情难得有些冷然,「进什么公司对我来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和你在一起。」
「贺言,你还小,至少应该为你的未来考虑考虑——」
「我考虑过了。」贺言认真地看着我,「江娆,我希望我的未来里有你。」
我终究是在他坦荡又真诚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答应了他的要求。
第二天,我亲自把贺言领进公司,交到了 HR 手上:「这是 N 大的贺言,今年大二。这个暑假会在公司实习两个月,你让商务部门那边给他安排工作吧。」
我临走前,贺言什么都没说,结果一回办公室,我就看到他发来的微信:「姐姐,中午一起吃饭吗?」
「今天中午不行。」
我一边回他,一边打电话跟严景轩确认行程:「我和严总等下就要出发,再去朝和那边一趟,今天如果能顺利地定下最终方案,下周一就可以签合同了。」
「半个小时后,我的车会准时到你楼下。」
严景轩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