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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烦她自己。
本来，上个学期的一些事情顺利解决时，她以为自己至少已经摆脱了以前的窘境。
可到头来，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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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间还……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种种思绪混乱，直到一杯柠檬水突然出现在面前，晃了晃。
耳边响起唐离的声音：“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她们去了角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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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风扇扇叶转动的呼啦响声，鹿澄唇瓣微启：“其实……”
她说完前因后果，唐离听完她的话，咬着吸管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鹿澄仔细想了想，说道：“……茫然，吧。”
“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可又不明白……”
“原生家庭所带来的问题很复杂，”唐离沉吟道，“我不是心理学专业，所以无法就这个问题展开，不过这种问题和其他很多问题一样，有一个特点。”
“什么？”
“它们可能无法被解决。”
鹿澄：“……”
“班长，你如今已经‘回家’两年了，你如今已经完全认可自己的新家庭了么。”
鹿澄不知道为何话题会突然跳到自己身上，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我不确定。”
“我……和他们相处下来，觉得鹿家的人都是好人，哪怕和他们的关系不亲密，也觉得没什么。”
唐离点头：“因为你本质上不在乎这个问题嘛。”
鹿澄愣住：“额？”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别人看到一道很难的题，第一反应是‘草，好难’，而你的想法很可能是，它是一道题，既然是一道题，就有解决的办法。”
唐离看着她：“你很冷静地做出判断，清楚他们是你血缘上的家人，虽然自己放下前十几年的经历，对他们无法完全依赖和亲密，但也会承认他们，和他们继续相处，因为这是‘常理’，理应如此。”
鹿澄有些说不出话：“……是吗。”
“冷静，这是一个过分优秀的品质。”
“世界上很多人都欠缺冷静面对自己的处境，直视困难和挫折的能力，他们首先会抱怨境况、指责他人，发泄情绪的优先程度要高于解决问题，但对你而言，你没有发泄情绪这一步，你只会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放着，任由着它让自己苦恼，或者逃避。”
就像是以前，她以为祁间给自己造成了麻烦，宋姨无数次提醒他们不一样的时候，她就是那么判断的。
虽然最近的她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在那儿，她在这个问题上仍然可以做些什么……
可她的思维，确实一直如此。
唐离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却笑了：“你的思维真的很适合学数学，像个机器人一样。”
鹿澄：“……”
“还记得当初我找你去办公室，和你说成绩的事儿么。”
“记得。”
当时的自己因为控分引来了同学的不满，唐离告诉她，在不同人的眼里，分数的意义不同，她那么做其实没有意义。
“再想想现在的事情，你在苦恼什么。”
鹿澄皱了皱眉，说：“我觉得我好像伤害了祁间，祁爷爷一定是因为说了对相册不好的话他才会忍无可忍的，而把相册拿过去的人是我。”
“但是……我觉得祁爷爷其实很关心，如果他愿意看看相册，也许可以理解祁间。”
“我觉得……那是‘正确’的事情。”
可结果是，祁间现在非常生气。
而他那么生气，却没有说些奚落自己的话，只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祁家老宅，看起来还是一副要和祁家闹掰的样子。
她思考过前因后果，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可产生了这样的结果，她却非常不安。
她理应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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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澄：“……啊？”
“我说过吧，一样东西的意义对于不同的人会不一样。你当时控分可能出于某种惯性，虽然是审视过的，但因为有人觉得你是在拖后腿，所以觉得你做错了。
“我说世界上大部分这样的问题无法被解决，就是因为每一样东西的意义对大家而言不一样。你觉得你做对了，从另一个人的角度上就是错的。
“你觉得是正确的事，但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是对他的伤害。”
鹿澄完全明白了这番话。
她理解了祁爷爷对祁间的关心，想让祁爷爷看相册，这其实是偏向了祁爷爷，这样的行为很明显伤害了祁间。
因为对祁间而言，祁爷爷一直是阻止他追求热爱，对他冷嘲热讽的人。
——他们的矛盾，在于最本质的，对“祁间生母曾经从事的摄影”的看法。
无可调和，无法解决，这本该是一个死局。
鹿澄终于理解，不禁喃喃自语：“……所以，即使‘正确’也不行。”
“听上去，我好像有些无可救药。”
“机器人才会以完成任务为目标，设定一个所谓正确的程序，你毕竟不是，所以也会苦恼，也会觉得伤害了谁……或者说，人从来都不是机器，所以才会因为感情而产生这种解决不了的事。”
唐离将奶茶杯放下，认真地望着她：“我说过了，你要正视自己。”
“至于无可救药，你明明已经发现，自己以前的思考方式不对了呀。”
遵循“是否正确”，算是鹿澄的本能。
自从被送回鹿家，她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因此只能以这个标准行事。
可她如今突然意识到，这种思考方式不对。
为什么？
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伤害了祁间。
这种感觉十分久远。
就像是初中的时候，她舍弃了自己对正确的判断，选择了“错误”的一方——离开重点班，考一个更差的学校。
那个时候，她是为了宋姨。
处心积虑地想逃避自己想不通的环境，想和自己最在意的妈妈一起生活。
那么现在呢？
如果不谈所谓的正确，而去问自己的内心，首要的事情就得正视自己。
所谓正视自己，便是要承认自己的真实感受。
唐离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回鹿家不久，处境与以前无异，甚至更糟糕，并没有什么触动，只能把它当做“正确”的一部分进行尝试。
而唐离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理解了”。
那一刻，她想到了南山，想到了学校的跑道，也想起了站在巷子尽头，握着相机的手被冻得通红的少年。
以及他按着相册，站在自己面前，严肃认真又克制着不去责怪自己的模样。
这些画面，让她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决定虽然正确，却不是她该做的。
自己那种习惯性的思维，从来都忽略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究竟关心谁。
她询问自己的内心，如今有了非常清晰的答案。
——比起祁爷爷，她其实更关心祁间，因为他非常重要。
……
……
鹿澄回去的时候，带了一份粥。
祁间的宿舍在三楼尽头，是杂物间改的，比其他宿舍看着要小一点，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因此平均下来个人活动的面积更宽敞一些。
鹿澄走到宿舍门口，通过敞开的门发现他早收拾完了，人坐在床上，就着放在床边的桌子，正在写东西。
她抿了抿唇，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祁间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先是挑了挑眉。
他本来是去祁爷爷那吃早餐的，结果没吃就回来了。
而鹿澄看他恢复如初的神色，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她闻到了一点残留在空气中的烟味。
目光所及的宿舍垃圾桶内，还能看到一截烟头。
她去年就知道这个人会抽烟，但从那之后过去了一年多，也只在如今看到。
……是他在极其烦躁的时候才有的举动。
人遇到事情总有些情绪，鹿澄属于情绪起伏本身就不大那类，祁间则是，隐藏得很好那类。
多数时候，他都在压抑自己，以至于她这样一个敏感的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她忍不住在想，他是得经历多少，才变成如今这样。
静了一瞬，祁间弯了弯嘴角，淡淡道：“道歉就这？”
鹿澄：“……”
她抿了抿唇，提着粥送到他面前放下，语气平静无波：“爱吃不吃？”
“态度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