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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楚国四十二年冬。
楚子悦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就那么僵硬的站在大殿外，满面泪水。
冰辛的冷气混着浓厚的血腥侵袭着她的呼吸，难闻至极，令她心口一窒。
那个原本应该坐着她父皇的皇位上，如今坐着的却是那个她熟悉万分，却又陌生无比的男人。
而她的父皇，楚国的皇帝，此刻已是再无声息的尸体。
一别不过数月，明明他送的玉还握在掌心，明明他走时，他们还是彼此相知的夫妻，他还亲近吻过她眉眼，唤她一声悦儿……
可现在，他成了杀她父母亲人，灭她故国乡里的仇敌！
秦慕沉，那个曾看到血就发抖的男子，终究因为家国的亡败而成长。
“楚国皇室，暴政苛刑，天感百姓深受凄苦，遂临梦于朕，推翻暴君，重建盛世，今日起，改国号夏凉，世上再无楚国！”
他冷峙的声音响起，冰的楚子悦浑身一抖，霎时清醒。
“秦慕沉，放了我皇兄！”
一句话，听起来硬气，却满是哀求。
“子悦，楚家的儿女，只能站着死，绝不苟且活！”皇兄气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楚子悦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面无表情的秦慕沉，无声的对峙着。
“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秦慕沉开口了，话却让楚子悦不明。
什么身份？
她是楚国的九公主，楚皇最宠爱的女儿，皇兄最疼爱的妹妹……
同样，也是他秦慕沉的……妻子？
那一瞬间，楚子悦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这是让她做选择么？
楚国的皇室遗孤不配做夏凉皇的妻子，要么，她用他们的一切换皇兄的活，要么，就用皇兄的命洗刷他秦国的怨！
“楚皇九女，楚子悦，愿以轻贱之命，只愿夏凉皇放我皇兄生路！”
楚子悦说完，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原本挣扎求死的楚国皇子被强制的扭站在一旁，无法出声，只能以眼神谴责着无视他心思的楚子悦。
“……楚皇九女？”秦慕沉的语气森幽，带着寒意。
楚子悦听得心中一抖，耳畔里只听见，他说：“楚子悦，你的命，担不起夏凉的以后！”
如雷声轰响，刀插入血肉的声音震的楚子悦双目圆瞪，溅在脸上温热的血滴却如滚烫的沸水浇在她心上，痛彻心扉！
她怔怔的看着皇兄躺倒在地的身影，胸前的鲜血绽放出花，却如同她父皇一般，任她呼唤，再无回应。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楚子悦笑了，尽是嘲讽。
是啊，她楚子悦一条贱命，怎么能承担放走楚国皇室余孽的后果！
可是，秦慕沉可曾想过，她又怎么承受如今这一切？
秦慕沉，作为秦国皇子，他自幼被送至楚国做质子，在楚国待了十四年。
楚国四十一年，楚秦交战，秦国覆灭。
作为秦国皇子必死的他，却因一道赦令苟活。
那道赦令是楚子悦求来的，她跪在雪地之中整整两日。
只是那道赦令还有附加条件，便是他秦慕沉要娶楚子悦为妻！
于是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迎娶了楚子悦，成为楚国的驸马。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冲掉了楚子悦的担忧，她以为他放下了，甚至劝说她的父皇放他们回秦国故都看看，却忘了如此国仇家恨，岂能说忘就忘？
于是在半年后，也就是现在，楚国的四十二年冬，她和楚国一同付出了代价。
呼吸之间，楚子悦将皇兄身上的短刀拔下，抬起手，狠狠捅向自己的胸口。
利器插入血肉，手臂滑落，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分毫不剩的没入其中，刺骨的寒凉冰的她浑身发抖，缓缓倒下……
“秦慕沉，你认为楚家欠你的，如今你都亲手拿了。当年因着我，你留了一命，如今，这条命，我不要你还了……”
2章
缓缓闭上双眼的时候，楚子悦只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却也含着失望。
秦慕沉，我不后悔爱上你，只后悔……不曾拦下你……
意识消无，楚子悦最后的记忆只是他高坐皇位，半分波动也无的冷峻侧脸。
时光悠悠转转的过，已是春暖花开，夏凉皇宫却是压抑的沉闷。
整个夏凉最尊贵的皇，如今面色沉冷的站在床榻边，看着那个全无声息的女子。
三个月了，她还是不愿醒过来！
他俯下身，抬手将她鬓间一抹调皮的碎发挽至耳后。
动作一顿，秦慕沉看着她紧闭的眼皮下，轻微晃动的眼珠，眯了眯眼。
低沉的声音幽幽响着，不见柔情，满是冰寒：“楚子悦，太医说你不愿醒。不过没关系，你何时死，朕何时便送你侄儿同你相聚。”
秦慕沉直起了身子，放大了声量道：“朕忘了告诉你，你皇兄死时，你皇嫂已有了五月身孕，如今几斤临盆。如果你不想这个孩子刚落地就身首异处，不想死后你皇兄也不原谅你，最好赶紧醒过来！”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殿内环绕着，原本闭眼的楚子悦缓缓抬眸，看着秦慕沉。
眼前男人一身合体的朝服，黑底金龙，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秦慕沉，我醒了，你放过皇兄的孩子。”
楚子悦的声音嘶哑，难听至极。
是的，她早就有了意识，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深爱，却又隔着血海深仇的她的夫君！
是以她只能装作昏迷，可原来她所选择的一切，那个男人都看在眼里，如同一场戏一样。
“你在同我谈条件？”
“不，我求你。那只是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没有威胁！”楚子悦仰头看着秦慕沉，终于说出口那个“求”字！
秦慕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楚子悦，眸色深不可测：“可他终究姓楚。”
“……那你想如何？”楚子悦怔怔的看着这个贵为天子的男人，也深知她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只能是等待着秦慕沉，说出他的条件。
“子悦，夏凉，还缺个皇后。”
缺个皇后？
楚子悦被秦慕沉的话震在了原地。她是真的看不懂秦慕沉的心思了。
“秦慕沉，你究竟将我当做什么？”
“重要么？”秦慕沉蹙了蹙眉，面上依旧是过往楚子悦爱极了的冷色，“子悦，你莫不是忘了，如今，是你在求朕！”
一句话，霎时戳破了楚子悦所有的伪装。
是啊，如今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如今求得，不就该是皇兄孩儿的平安么？
若是能保下孩儿，她如何又能怎样？
楚子悦颓然的轻呵了一声，而后慢悠悠起身，踉跄着行了福身礼，眼里一片悲默：“臣妾……见过皇上。”
封后大典定在了三日后。
那一日到来，楚子悦身着着曾经在母后身上见过无数次的凤冠霞帔，缓缓的走上高台。
秦慕沉站的地方，便是她的终点。
这条路，楚子悦走过无数遍，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如同刀山火海，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礼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耳边是礼官和大臣谄媚的呼声，楚子悦恍若未闻，只是看着秦慕沉道：“答应我的事，希望夏凉皇说到做到！”
3章
冗杂的礼节过去，楚子悦卸下了头顶的桂冠，散着发坐在床榻边。
眼前随处可见的红，恍若将她带回到她同秦慕沉成婚那一日。
也是一样的红绸丝带，十里红妆，人依旧，景依旧，只是皆非昨。
“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前来觐见，如今在偏殿候着呢。”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子悦蹙了蹙眉，却不可否认心头划过的酸涩。
皇贵妃！原来她昏迷的这三个月，秦慕沉已有新欢了啊！
楚子悦起身将散落的发勾绑在脑后，依旧是那一身大红的霞帔，随意的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楚子悦站到偏殿，当那个被称为皇贵妃的女子转过身，她的脸映入眼帘时！
楚子悦满心的不敢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觉得无尽的恶心感涌至心头。
这算什么？
任凭她楚子悦想破了头，也从没想过，秦慕沉的皇贵妃竟然会是邬沉央！
一个借助同她母亲容貌几分相像，从宫女爬上他父皇的龙床，一跃成为她父皇宠妃的女人，如今竟然是摇身一变成了她夫君的妻妾！
此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脏！肮脏至极！
不只是邬沉央，还有秦慕沉，还有她自己……
“妾身沉央，见过皇后娘娘。”邬沉央的声音清冽，如莺啼鸟语，可楚子悦只觉得一股火萦绕于心，久久难逝。
“云妃娘娘，真是好久不见！”
云妃，是邬沉央伺候楚皇时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