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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一眼。
他抬了抬眼,睫毛轻轻翕动,有光从他面上打下,投得他的眼睑处有稀稀疏疏的阴影。男人目光淡淡,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轻飘飘地落在她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而后,缓缓下沉。
视线一路而下,扫过她的发、她的额、她的眉。
最终停滞在她那一双满是惊愕的眼上。
四目相对。
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的话。他的眸光平静如水,任由她的眼中泛起万丈波澜。
“阿……阿楚?”
先是惊愕,随后是惊喜。然而,当她的目光看懂他眼中的冷淡时,却是浑身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她咬了咬微微发白下唇,终于镇定出声:“宋…宋公子。”
话音刚落,帘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喘息声,让姜娆的面色翻了翻。
毯上的男人倒是神色自若,似是对于眼前的一切,都已是习以为常。相反,倒是她此时的举动与神态,显得有几分生疏与无措起来。
一别近两年。两年前,她不告而别,两年后,待他归来时,那人已是名动京城的东宜王,叫她怎能不无措!
慌乱的眸光中,刈楚终于坐直了身子,他淡淡瞟了一眼帘外正火热的连枝与宋景兰,将袖一抬,食指已从云袖中探出。
“请坐。”
声音沉稳,不咸不淡。
她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了下来,将腿盘起了。
足尖却无意识地露出了裙角,吸引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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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娆连忙用手掖住了裙角,将莲足掩住了,面色微微泛红:“是六姨给的,算不上是多新奇的玩意儿。公子若是喜欢——”
“喜欢。”
原本是一句客套的话,谁知对方竟当了真。他轻悠悠地落下了一句话后,突然掀开了她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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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不胜防地,他突然捉住了她的莲足,她脚上的铃铛也顺势发出清脆的声响。刈楚似是满意极了这阵声响,轻轻勾了勾唇,手指也不由得动了动,撩地她脚心一阵发痒。
她怕痒,她极怕痒。
于是她沉下声,努力地躲避着他的挠动。对方却不依不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手指轻轻撩拨着她脚上的铃铛,袖子微动,也拂过她的脚心。
叮铃、叮铃……
瞧着他一脸闲适的样子,姜娆突然记起了,原先在荷花殿,在他眼疾未愈时,他也喜欢听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风动、衣动、荷花动,包括她在荷花殿外踢毽子的声音,他也爱听。
一想到这儿,她有些无奈。
这孩子何时竟有这么个嗜好了?
不过当他的手拂过她柔软的足心的那一刻,她便立马反应过来了,眼前之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他已是个男人,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娆姑娘,”眼前之人似是玩累了铃铛,终于捧着她的足,缓缓开了口。声音微哑,眼神中却带着淡淡的冷厉,“别来无恙?”
“有劳公子费心,奴…奴家一切安好。”
不知为何,如今看着眼前之人这一双熟悉万分的眼时,她竟平白生了一丝压迫感。
“可是本王却听闻,娆姑娘的身子欠佳。拖着抱恙的身子,还前来接客,真是……敬业呢。”
这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出的,一字一字,恨恨道。
他话语中突如其来的恨意引得姜娆微怔,还未来得及答复,却见面前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宋景兰抱着连枝,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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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到眼前只着一件肚兜的女子身上,神色之中,已有了一丝不悦。
“睿荷,”闯入的男子毫不介意刈楚的面色,勾了唇,问道,“聊什么呢,如此热闹。”
刈楚拂了衣袖,声音清冷:“风花雪月,脂粉鸳鸯。”
“鸳鸯?”他这一句,又引起了那男子的兴致,下一刻,他忽地将身侧的连枝一揽,露出了她粉白的肚兜与姣好的身材,“我这里倒有一只鸳鸯,睿荷要不要与我一起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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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楚也不情愿地往连枝的肚兜上望去,旋即反驳:“景兰兄,这不是鸳鸯。”
“哦,这为何不是鸳鸯?”宋景兰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
刈楚应声:“鸳鸯成双,此鸟只绣了一只。”
“那便是这绣娘忘绣了另一只,”宋景兰也回道,又扭过头,指尖往连枝的鼻尖处轻轻一点,“小娘子,你说,是与不是?”
“官人说得极是。”他怀中的女子笑弯了眉眼,“是那绣娘疏忽了,只绣了一只鸳鸯上去,还是官人懂得多,一眼便瞧出了这是只鸳鸯。”
连枝拍得一手好马屁,让宋景兰笑得更是开怀。这回,他问道:“小美人,为何那绣娘只在这里绣了一只鸳鸯,那剩下的鸳鸯都去了哪里?”
“睿荷你说,它们都去了哪里,嗯?”
他的句句话,皆是不露骨的调笑,最后一句,竟将矛头引到了姜娆与刈楚身上。姜娆抬了眼,正见连枝也是满脸的笑意,朝她盈盈望来。
眼神中,满是看了一副好戏的味道。
“罢了,”见着刈楚不配合,那男子也觉得愈发无趣,便将话题一转,让人拿了笔墨,呈上前来,“既然睿荷不喜欢这些东西,那咱们便换个玩法。只吟诗作画,如何?”
这一回,刈楚未点头,却也未摇头。
宋景兰只当他同意了,左手揽着连枝,右手执起笔,蘸了墨,竟将连枝抵在桌子旁,于她的肚兜上画起画来。
笔落,画起。浓厚的墨水与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形上淡淡晕了开,没一阵儿,连枝便觉得身上处处都湿漉漉的,衣香卷着墨香,扑面而来。
因为宋睿荷要在她身上作画,需要她将要弯的极低,不过片刻,她的腰身便是一阵酸痛,难受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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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承受不住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忍不住痛苦地低哼了一声。可宋景兰却不停笔,依旧面不改色地自顾自画着,当最后一笔落下时,连枝终于支撑不住了,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重重地磕在身后的桌子上。
“咚!”
她的头狠狠磕在墙角,腰肢也被桌边的棱角戳得发疼,女人痛苦地“嘶”了一声,却怕扫了恩客的兴,仍旧强颜欢笑着,用手臂蹭了一把额上将要滴落的汗珠。
瞧着眼前已疼痛得站不起身子的女人,宋景兰却将目光一挪,只望向她衣上的那副画。见着没人顾及自己,连枝便也不敢再作出娇柔的女儿态,终于用手撑了地,想站起身来。
一旁的姜娆瞧着,终是不忍,上前轻轻扶了她一把,手刚落于她的臂上时,却又被连枝狠狠甩开。
“不用你扶,我自己……站得起来。”连枝咬着牙,面色发白。
“睿荷你瞧,这时候,你还说她的肚兜上不是鸳鸯?”
闻了声,刈楚的目光再次淡淡落在连枝的衣裳上,只见宋景兰方才提了笔,在她的肚兜上又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鸟,旁边又提有小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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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有画,却是春花诗词秋月画,任凭哪位正人君子见着,都会变了面色。
刈楚算不上是绝对的“正人君子”,至少,他现在不完全是。
但他还是开了口,瞧着宋景兰方才的落笔之处,再次反驳道:“景兰兄是眼花了么,我瞧着,那并不像是鸳鸯。”
“哦?”宋景兰又挑了眉,目光落到姜娆身上的那件对襟外衫上,“那睿荷不如给我画画,什么才是真正的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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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楚还未来得及吭声, 那人就已将笔塞到了他的手里, 朝姜娆努了努嘴,眼中挟着淡淡的戏谑。
攥紧了笔杆,他淡淡地瞥了身旁的姜娆一眼, 正见她死死咬着泛白的下唇, 不知在想些什么。
低眉顺眼的模样, 格外乖顺。
姜娆知道, 那位“九公子”的意思便是让刈楚在她衣上作画, 对方无论是语气, 或是神态中的轻薄之意都不言而喻。
她的身子,开始暗暗发起抖来。
只见身侧的男人站得笔直,轻瞟了连枝粉白的肚兜一眼, 一字一顿:“景兰兄, 我方才说过了,这不是鸳鸯。”
“那依睿荷所言,这是什么呢?”宋景兰锲而不舍,今天就打算和这只“鸳鸯”过不去了。
“鹤。”
刈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干脆利落地咬出一字,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连枝的肚兜上望去。只见那鸟微微引着吭, 那神态,倒真是像极了欲振翅起飞的白鹤。
宋景兰附下身子,用冰凉的手指戳了戳画上尖利的鸟喙,细细打量一番后, 又将眼眯起了:“这鸟,说是白鹤吧,侧看却像是鸳鸯,说是鸳鸯吧,神态却又缺了几分。可见呀,这只鸟,不是什么好鸟。”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连枝的脸都白了。
宋景兰此番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打趣她。
但连枝面临的,却是一掷千金包了整个倚君阁的贵人,无论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场闹脾气。她只能站在一旁,假装听不懂宋景兰的话,笑嘻嘻地赔笑着。
“不是好鸟,奴家回去就去找那绣娘,好好说她一顿!”
“罢了,”宋景兰一挥手,面上带了丝倦意,慵懒地抬着眼皮,盯着刈楚手里的画笔,“说是吟诗作画,既然睿荷你说那是白鹤,不如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素袍男子攥着笔,面不改色。
姜娆感觉到,有一道逼仄的目光将自己一下子包围,下一刻,宋景兰已淡淡出声来:“本王瞧着,姑娘身上这件云纹对襟衫就不错,不如就在那上面作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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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刈楚的目光正落到她身上的那件对襟衫上,略微的沉吟过后,终于开了口:“论赋诗,我在景兰兄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
“无碍,”宋景兰一笑,“本就是出来玩玩,又没让你去考科举状元,何必如此拘束。”
他这下终于提起笔来,蘸了墨,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朝姜娆望了过来。没来由地,让她一下子慌了神思,紧攥着帕子的手一下子失了里,素色的帕子就这样从袖中施然落地。
刈楚目光一顿。
他随意地踩着纱帘,脚步声在她的耳旁响起,姜娆怔怔地看着他将袖子抬了抬,右手拿着笔,左手已探出袖来。
冰凉的手指捏住她娇嫩的下巴,力道缓缓加重。
手上猛地一用力,刈楚已强迫地将她的头抬起,令她的眼直视着自己的双眸。他的眼中,是无尽的寒霜,冰冷而又夺目,让她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出声:“阿……官人。”
方颤抖出声,那人手上的力道又一加重,引得她轻轻“嘶”了一口,转眼间,他的手指已在她光洁的下巴上轻轻摩挲起来。
耳畔突然又出现,方才他卧在毯上,一手轻捏着她的足心,于她耳侧所说的那句,带着些许恨意的话。
“可是本王却听闻,娆姑娘的身子欠佳。拖着抱恙的身子,还前来接客,真是……敬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