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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听这话受用,笑得眯了眼睛,又在陈博衍的背脊上拍了拍,说道“既这么着,往后娘说话,你都要听着。”
陈博衍浅笑“这个自然。”
以往,不独萧月白,他对母亲陪伴的也极少,那时候心高气傲,总觉得母亲过于谨慎小心,被数落多了,就急躁起来。后来,母亲不在了,才真正体味到子欲孝而亲不待的痛楚。那时候,他常常想起,哪怕是母亲的数落,也是好的。
淑妃所防范的,如今的他当然明白。但一昧防守,人并不会就放过你。何况,自他前世在民间看来的情形,周朝腐朽早已到了骨髓,若不能及早治理,亡国只是早晚之事。无论是当今的皇帝,还是太子陈恒远,都并非治国之人。
而他上一世饱尝民间疾苦,又做了十多年的君主,上天令他重生回来,或许就是要他来接这个差事罢。
所谓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而他陈博衍也从来不是个遇事退缩,瞻前顾后之辈。
只是这些事,他都放在心里盘算了,母亲跟前还是做个听话孝顺的儿子罢。
母子两个絮絮的说了些家常话,彩霞端了一只水晶发金丝盘子上来,里面盛着几只柑子。
淑妃瞧见,便亲手剥了一个,掰了橘子瓣儿递与陈博衍。一旁宫女忙送了手巾上来,淑妃便就着擦了把手。
陈博衍将橘子丢入口中,那浓密的剑眉却禁不住轻轻蹙了一下,道了一句“真酸母亲这儿,怎的拿这样的柑子来吃。”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将手中的柑子吃完了。
淑妃瞧着儿子狼狈样,颇有几分乐趣,笑笑说道“身在外头,那是比不得宫里的。这是昨儿宫里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什么四川进贡的好甜柑子。我尝了一个,几乎倒了牙。”
陈博衍便腹诽那你还拿给你儿子吃,专一想看儿子的笑话。
这话他只放在心里想想,口中却说道“昨儿我在老祖宗那儿也吃过一个,倒是甜的很。”一旁的彩霞听着,遂插口道“想必是她们挑拣过了,才给娘娘送来的。婢子听来送东西的公公们抱怨,如今那胡妃,连老祖宗的份例都敢去挑上一挑了,偏生皇帝又宠着她,谁也说不上一嘴。娘娘不在宫里,越发的无人主事了。”
这母子两个听着,竟都没说什么,也没有斥责她。
片刻,陈博衍说道“母亲再宁心住上一段,待过了这个年,便要好了。”
淑妃没听明白他这话底的意思,只是替他理了一下袍子上的系带,嘴里叹息道“我啊,也不图别的了。等你娶了月白那丫头,娘就跟了你们到王府里去住着,养养花草,侍弄小孙子,过那太平安乐的日子,就够了。”
陈博衍面上没提,心中暗道这样的日子会有的,但却不该是在王府里。
想着,却听淑妃忽然问道“今儿这么看起来,你对月丫头是真上心了的。”
陈博衍淡淡一笑“母亲替儿子打小就定下的亲事,儿子怎能不上心”
淑妃眯细了那一双猫儿眼,点头道“你能开了窍就好了,往常我见你对月丫头总是淡淡的,就怕你把人弄伤了心,再弄跑了。人家也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贝,一时恼了,撒个娇求着爹娘另给找了人家,我看你上哪儿后悔去。”
陈博衍虽明知这是母亲的玩笑之语,胸口却忍不住的一阵阵发紧。他将手攒成了拳头,面上不动声色道“这怎生会,两家长辈定下的婚事,礼部做的媒人,花红酒礼都送去了,还有反悔一说么莫非,母亲听到了什么”
淑妃手指轻轻磕着那水晶盘子,说道“这锅里的鸭子,扑棱着飞了的事儿还有呢,何况你们还没有成亲。我虽在这寺里住着,宫里的事儿也还晓得些,怎么听说前儿胡妃在皇上跟前儿说起你们两个的亲事,又提起太子来”
陈博衍心口一跳,这件事他却不知道,当即问道“母亲哪里听来的消息”
淑妃笑笑“这是女人间的事,你们男人当然就打探不着。”
陈博衍当即了然,淑妃在宫中主事多年,那掖庭局里出来的宫人,大半都是经她手里【创建和谐家园】出来的,如今已在各处任职。胡氏纵然得宠,到底是新起之人,势力布置自然一时及不上淑妃。
陈恒远对于萧月白,是一向居心不良的。打从几年前,宫宴上他见了月白一次之后,便如猫儿闻见了鱼腥,左来右去绕着月白打主意。
再想起上一世的事,陈博衍的眸中,闪过一阵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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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该怎么报答她呢
陈博衍按下心事,口中问道“那么皇帝怎么说”
淑妃淡淡说道“皇帝倒没说什么,只说你们两个是打小定下的,又过了礼部,不好办的。又说,太子也该是说亲的年纪了。”说着,她忽而一笑“娘只是跟你说,青春少小的小姑娘家,就是想要意中人疼,想要意中人哄。你对人家冷冷淡淡,把什么事都装心里,人家晓得你怎么想等鸡飞蛋打的时候,你跳破了天也没用了。”
陈博衍却忽然接了一句“等那时候,我就去把她抢来。”
淑妃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笑“如此说来,我儿有本事,等明儿当了山大王,记得来京把老娘接去。”说着,将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陈博衍坐了半个时辰,便打算回宫。
出来时,却见天上铅云沉沉,又飘下雪花来,他便暗自道了一句今年的雪可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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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博衍当即使了元宝“去将小姐叫住。”
元宝疾跑上前,打千问安说明了缘由,萧月白果然便停住了。
陈博衍走过去,只见明珠与琳琅两个丫鬟都抱着两个大包袱,便瞧着萧月白,低声问道“这就回去了”
萧月白应了一声,她抬头瞧了陈博衍一眼,却没有言语。
陈博衍看了一眼天色,又道“这天不好,路上仔细滑。你身子也不好,回去别冻着了。明儿有了空闲,我就去看你。我们,还跟今日一样说话。”
萧月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雪白的小脸登时便转红了。
她低着头,半晌才细细的说了一句话。
这话音极小,陈博衍却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你来,我便等着你。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陈博衍听着,薄唇轻轻一勾,伸手想要去拉她的。
当着人,萧月白有些羞,想要缩手,却还被他拉了去。因要走了,她没抱手炉,手有些冰了,被那大手覆着,却觉得暖意融融。
陈博衍又问道“大冷的天,怎么不拿个手炉”说着,又责备那两个丫头“你们姑娘身子弱,你们也不当心。”
琳琅与明珠两个人,各自抿嘴一笑,晓得姑娘羞臊,不敢再调笑了。
萧月白却在心里道我若拿了,你岂不是拉不了我的手了正当这个时候,林氏那屋子里突然传出蒋氏炸雷一般的叫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房这鬼德行,其实有原因的
第28章
只听蒋氏在那屋里哭叫“我看你们长房的人,就是存了心要看我们二房的笑话,成心要逼死我们啊”
萧月白听见这一声,就晓得她那二婶正为了慧心与萧可为的事,同自己父母吵闹了。
这是自家门内的丑事,却偏偏被陈博衍听到了,她不由有些难堪,轻咬着下唇,暗自想着二哥的事,也不晓得他知道不知道。这要是让他知道了,心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呢。
萧月白的面皮薄,这念头才在心里转了一下,脸上便热了起来。
她低声说道“是我们二太太,想必有些不痛快的地方。”
陈博衍面色如常,替她轻轻撩了一下鬓边垂下的发丝,说道“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不算什么。”
萧月白看他并无一分轻视之意,心中倒好受了一些,便也问道“四爷这会儿出来,想必是辞了姨妈,要回宫去”
陈博衍浅笑道“天不早了,我需得赶着宫门未关回去。”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听那屋里蒋氏越骂越不像话,倒是不曾听见萧覃与林氏两口子的声音。
萧月白便有些站不住了,只想尽快过去瞧瞧。
陈博衍看出来,便说道“你去罢,若有事,打发人到宫门那儿往里送个信儿就好。不成,使人告诉娘也好。”
萧月白倒没多想,只应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陈博衍,几片雪花自屋檐飘下,落在他的发上。他背光而立,俊逸的面容变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明亮依旧,在这寒冬里带来了暖意。
陈博衍却瞧见了她腕子上戴着的那串碎金八宝明珠手钏,正闪着微弱的光泽,他心念微动,想起了什么,便说道“这幅手钏不若就给了我罢,回去我找好的南珠,再穿给你。”
萧月白不明所以,问道“这是女人戴的饰物,四爷要去做什么使”口里说着,还是将手钏抹了下来,递给他。
陈博衍接了过去,萧月白却有几分不放心起来,添了一句“你拿去做什么都好,只别又送了人,或者拆了去给什么女人镶嵌什么戴,我知道了,我要生气的。”
她晓得如今京中有这等风气,一些女子问心仪的男人讨了饰件回去,拆开来将珠子或碎金嵌别的什么自己戴,格外有一段风月旖旎的心思在里头。
虽说陈博衍以往是没这段毛病的,但谁知道他讨这手钏去做什么呢陈博衍浅浅一笑“我留着,做个信物。”
看着男人眸子里的笑意,萧月白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陈博衍怕她多有尴尬,便先去了。
萧月白这方转了步子,往母亲房里去。
走到门上,林氏一向用着丫鬟碧玺正在门外守着,见了她忙摆手“二太太正在里头发疯,姑娘还是等会儿再来。”
萧月白却笑笑“就为这个来的呢。”
碧玺颇有几分纳罕,但还是打了帘子起来。
萧月白迈步入内,才进去果然见二婶蒋氏立在屋子中间,脸上涕泪横流,嘴里哭哭啼啼喃喃讷讷骂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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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见萧月白进来,这方说道“月儿怎么来了等到时候了,自然过去喊你。”
萧月白浅笑着上前,说道“那边都收拾好了,我待着也没有意思,所以过来找爹爹和娘亲。”说着,便走上前去偎依着母亲站了。
林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影,拍了拍她的手,轻轻说道“爹和娘正同二太太说话,你先到里屋去坐会儿。”
萧月白还未开口,蒋氏便忙不迭的嚷道“怎么,怕叫小辈听见没脸的事你们都做下了,还怕叫女儿听见”
林氏没有接话,甚而也不曾拿正眼看她的,只是吩咐红玉道“盛玉露茶叶的罐子还没收起来,去沏一碗给姑娘。”话落,便拉着女儿在身旁坐了。
蒋氏看了她这幅做派,只觉得满心说不出来的难受。林氏对她,从来是这样,不看她不理她,也不接她的话,任凭自己怎么闹嚷,都视若无睹。
她明白,林氏这是打从心底里的看不起她,这是一种至极的轻蔑。
从蒋氏踏进安国公府的门槛起,她便觉得这林氏从来就没有看得起她过。
也不独林氏,她的婆婆老太太甄母,也没给过她几分好脸色。好容易熬到她自己也有了儿子,儿子也大了,竟连儿子也更畏怯长房一些,对她这个亲娘便少了一份敬畏。
凭什么,不就是她的出身比林氏低些这同是萧家的媳妇,只为了个出身,她就要处处矮林氏一头,什么道理想到这儿,蒋氏不由悲从中来,她这些年受的气,便都在今天,在萧可为与慧心这件事上发作了出啦。
她两眼泪流,啼哭道“你们长房,这么多年来欺压我们二房,如今还干出这样的事来,你们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啊我们二房的事,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你们平白给我们认下个尼姑儿媳,这不是叫满京城的人,都来瞧我们的笑话你们长房的人,凭什么来替我们二房做主”
林氏没有看她,只是径自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又放下。
原本,她是把蒋氏这一出当戏看的,等蒋氏闹累了,再有话说。
但有女儿在,她便不愿再让蒋氏撒泼下去,这么些年来她一向把蒋氏当个玩笑,即便到了眼下都有了年岁,也并未将她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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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冷不丁的被萧覃这么一喝,猛地打了个哆嗦,余下那些哭号尽数都咽了下去,竟如噎住了一般,顿时哑了。
萧覃斥道“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难道今日这件事是我们长房搓弄出来的这若不是你儿子不争气,竟然下作到去摆弄出家人,又怎能闹出这样的龌龊事来又若非你沉不住气,定要撒泼浑闹,败坏我国公府的家声,我又何必要大太太出面去处置平日里也不知怎么教诲的侄儿,才能行出这样的事来。如今,竟还有脸来闹”
蒋氏先是呆了一呆,她倒是没想到林氏未先开口,反倒是这萧覃来呵斥她。
安国公府,男掌外女主内,只要女人不捅破了天,男人是不管内宅的事的。今日,萧覃竟然为了林氏,破了这个例。
再想想自己,进门这些年,丈夫萧潼是从来不曾为自己出过一口气的,蒋氏越发的悲从中来。
她也顾不得夫人的体面了,将身子往地下一坐,大哭起来“你们就仗着势头来欺凌我们好了,叫我管儿子,我在家里哪里说得上话,你这当大伯的怎么不来管教侄儿倒好了,拿着我一个妇道人家杀性子了那个姑子,撵出去就是,为什么弄进来你这就是纯心要看我们的笑话”
萧覃素来知晓这个弟妹出身不高,日常言行总有不入眼之处,但大体上还说得过去,今儿竟是连这张皮也撕破了。
他看不惯妇人撒泼的样子,便喝令道“一个个杵着,都捆着手呢还不将二太太扶起来”
廊上候着的人听见国公爷这一声暴喝,都吓了一跳,连忙进去,把蒋氏自地下强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