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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真的没了,我素来体弱,就会几招指上刃,有时还瞄不准。」
「真的,皎皎,今日月圆飞雪,银辉皎洁,他偏偏穿着黑衣惹我眼,我能打不中吗?」
「皎皎,咳咳,咳咳,刚刚冷风扑了我,你替我暖暖手可好?」
「皎皎,你还愿嫁给我吗……」
我十四岁,见过皇宫巍峨,见过京都繁华,却第一次见识到烟波浩渺、怪石林立、大漠孤烟、沃野千里,第一次深切地明白了锦绣河山是什么意思。
可那些为了这壮丽山河钩心斗角甚至你死我活的人,却从没有机会真正看一眼这山河模样,体验一番这山水人情,而是卷在权力的争斗中被皇权一点点腐蚀。
我庆幸,我能走出皇城这座囚笼,翱翔四海,看遍山河。
三年丧期之后,我一身凤冠霞帔嫁给了那个十三岁遇到的少年郎,没有飞雪,没有冷风,在适宜的阳光里,在满府的鲜妍里,同他三拜天地,结发为夫妻。
我们将长居之所安在了一处四季如春的地方,院子里的花草日日繁茂,我爱上了在花苑里栽种果蔬,体会一季一季的丰收之喜,陆之楼总打趣我,说我十几年在金宫玉楼里憋得太过了,才极爱摆弄这些花草果蔬,凑这农家之趣。
「什么金宫玉楼,我名叫月皎,自小长在洳阳城,不过一普通人家的女儿,喜爱这些有何不对?」我拎起裙衫,挥着小水勺,说得振振有词。
「娘子说的是,是夫君我胡言乱语了,」陆之楼连忙护住他刚刚为我描的画像,免得被水勺挥出的水珠打湿,「娘子瞧瞧,为夫画得可像?」
我看着画中女子雾鬓云鬟,眼波流动,容貌艳如桃李,昂首含笑,眉梢之间还隐约染上了一丝勃勃英气,看着莫名让人心生欢喜,莫名让人想到了春风艳阳,朝花晨光。
「很像。」
我微笑着看着这画像,眼中却逐渐湿润。
我真的长得越发和母妃相像了。
我很少再去回想曾经作为呈国挽月公主的日子,母妃、父皇、大哥、二哥,他们像是前世的记忆,和我如今的生活早已没有一丝一缕的联系。
可是这幅画像,却莫名地将我封存于心的记忆轻轻撕开了一个口子,把我拉回了三年前启程踏上良国的前一日。
「之楼,你可知睢帝为何要杀我?」我犹豫了很久,看着手上名为「月皎」的良国洳阳户籍,终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话。
「我一直在探查,但始终查无实据,所以我也只能猜测。」陆之楼揽着我坐在软榻上,两旁水仙香气浓郁,他的声音飘在花香里显得有几分朦胧,「睢国皇室有一个秘闻,时间久远已然难辨真假,但那则秘闻中的人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
「四殿下慕云的母后姜皇后出身名门,姜家二老只生有两女,皆是相貌极美,一个嫁入皇家为后,一个入了柳帅府,可惜将门柳家父兄皆战死沙场,姜皇后的妹妹在诞下一个女儿后便郁郁而终,其女便被姜皇后接入宫中抚育,尊贵娇宠与公主无异。
「据说这位柳家女性子飞扬明媚,琴棋书画,刀弓箭戟都是一点即通。四殿下和那柳家小姑娘自小亲如兄妹,常带她于猎宫习剑,策马扬鞭,银甲在身,一个器宇轩昂,一个英姿飒爽,人人称羡,甚至有传言皇后有心将那姑娘指给四殿下为妻。」
「可北唯关一战,四殿下连连败退,身受重伤,那姑娘忧心不已,跪求请旨去边境一探,姜皇后疼爱她,拗不过便求了先帝答允了她,彼时先帝派了最精锐的暗卫护她一路南下,可不知为何她却于途中坠下悬崖,尸骨无存。皇后自觉愧对姜柳两家,缠绵病榻三年便去了,先皇痛失爱妻,罢朝三月后,命四殿下经年累月地戍守边关,无召不得回。」
「我查探许久,才探出了当年皇宫之中流传的一则秘闻,」陆之楼停顿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说柳家孤女死得蹊跷,并非坠崖而亡,而是四殿下当时被擒,为换自己一命,设计了自己的表妹,那姑娘是被敌军蹂躏至死。」
「而今看来,当年柳姑娘并没有死。」陆之楼看到我脸色苍白,声音越发轻柔,「我于佛寺中初次见你,就觉得你与四殿下有五六分神似,我便明白四殿下为何执意让我以目盲之疾接近你,不用臂伤或是腿疾,因为他并不想让我看到你的模样。」
「我跟着四殿下十数年,他一向隐忍,鲜少露于人前,为夺皇位不择手段,或许除了对皇权的追逐,还有心中难以放下的执念,当年睢国的重臣遗孤一朝沦为敌国皇上的军中禁脔,于睢国皇室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屈辱,而于四殿下来说,恐怕更是夜夜难眠的梦魇。」
「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流言已渐渐消散,他一朝登基,深埋于心的怨恨和耻辱在至尊之位面前只增不减,昔日他为皇子无可奈何,而今一国君王怎能容忍如此不堪的过去?又怎能容忍心爱之人和刻骨仇敌所生的女儿?你在一日,他的心中刺便疼一日,你不在了,他最为耻辱的过往才无迹可寻,他十四年的梦魇才算彻底结束。」
陆之楼说完,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母妃,竟是睢国的将门遗孤,是四殿下的青梅竹马,如若未曾委身父王,她或许会是睢国嫡皇子的四皇妃,而今的睢国皇后。
我木然地呆坐,从未想过母妃的身世竟是如此离奇坎坷,她是慕云不堪回首的过去,是他难以容忍的屈辱,是他难以放下的心结,可于我母妃而言呢?
我终于明白了母妃多年的为难煎熬,也明白了慕云为什么非要铲除我的性命。
我父皇确实爱极了母妃,为了她做了寻常帝王难以做到的一切,隐瞒真相,打压钱家,宠冠后宫,至死都未将她真正的耻辱示于人前,可她到底是将门之女,亦是恩养于皇宫的贵女,曾经那么骄傲耀眼,尊贵无双,却被迫委身于敌国君主,身处敌国后宫为妾为妃,折尽羽翼沦为笼中雀,心中所受折辱只怕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要难挨百倍千倍。
我想起了母妃临去之前最后的那声呢喃,或许当年真相并不尽如秘闻传言所说的那般。
母妃贵为重臣将女,自小能文能武,性子刚烈不屈,若是四殿下慕云用计将她骗上父皇龙榻,她怎可能忍辱负重整整五年,爱人的背叛,他人的鄙夷,夫君的【创建和谐家园】,她有什么值得继续苟活?
除非她是自愿的,除非她自始至终都是自愿的。
她甘愿委身于父皇,为了慕云,为了睢国,后来为了我,起先她不敢死,后来她不忍死,便一日一日地干熬着,任父皇百般讨好恩宠,都不曾低下头颅屈从俯就爱上父皇,她能坚守的,也只剩下心上的那最后一点净土,那最后一丝尊严。
她最后一定是重新看到了那个明媚璀璨的自己了吧,一定是又回到了那片可以策马扬鞭任意驰骋的天地了吧,一定是又见到了自己崇拜爱慕的表哥,在暖风和阳里,清甜地唤着身旁和她并肩而骑的人一声「阿云」了吧。
她直到死,心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是只有她在自己透明纯净的梦里撒手人寰,留下了故事里的其他人年复一年地挣扎在皇权和欲望的旋涡中,被逐渐撕扯变形,再也分辨不出当年的模样。
「之楼,谢谢你。」我轻声说。
陆之楼握着我的手,柔声安慰,「皎皎,都过去了,此后你同容成家,同慕家,再无半点关系。」
我把头埋进他的肩头,不愿让他看到我湿漉漉的眼睛。
陆之楼,谢谢你,谢谢你将我从旋涡之中救出来,谢谢你,成为照亮我灰暗人生璀璨的光。
陆之楼察觉出我的异样,从背后环着我的腰,在我耳边温言问道,「娘子觉得给这幅画题个什么名好呢?」
我的回忆被陆之楼温柔的声音打断,悄悄抬手将泪拭去,打趣道:「名花倾城如何?」
「若是从前,自然得宜,」陆之楼侧头轻轻于我眉角一吻,「只是如今,母子具在画里,单表娘亲,忽略了孩儿,只怕来日孩儿会气恼。」
「什么?」我愣了片刻,忽地转过身来面向他,「孩儿?」
「昨日娘子胃口不好,为夫稍稍诊了诊,已怀胎二月有余。」陆之楼眉眼如画,笑着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鬓发。
「真,真的吗?」我又惊又喜,呆愣地看着陆之楼,有些手足无措,我们成婚不足一年,便盼得孩儿了?「我有喜了?」
「娘子,为夫都想好了,等孩儿长大些,咱们拿着你手上的探网玉令便宜行事,看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去天门谷抓老虎去,据说小孩子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陆之楼揽着我的腰,缓缓扶着我往屋内走,「娘子如今只要保持身心愉悦,如此生出的孩儿才【创建和谐家园】可爱,健康活泼。」
「那你,你昨日怎么不告诉我有喜了呢?」我突然反应过来。
「洳阳城风俗,怀胎三月方能声张,为夫也是入乡随俗。」陆之楼无辜地看着我,一派霁月清风的模样。
「陆之楼,我是孩儿娘亲!」
「娘子,我想起我那账本还没看明白!」
「朗逸,把你主子抓回来!」
「是!夫人!」
「娘子,抓我事小,你可别动气,身心愉悦孩儿才能【创建和谐家园】可爱……」
番外——《将军》
「大将军别动!」亲将看到大将军隐藏在石头后意欲拔箭,亲将急忙阻拦,此箭射入胸口,不知是否伤到心脏,不可轻易拔出。
「无碍,你警惕周围。」钱弈一个眼神就将慌乱的亲将安抚下来。
「是。」亲将抱拳颔首,大将军的话他无条件地领命遵守,远远地站在巨石旁的一棵大树下,警惕地看向四周,以防敌军追兵再来暗算。
想到暗算,亲将的拳头就不由自主地攥起,睢国实在卑鄙,假以和谈之名行暗杀之实,要不是大将军早有防备,恐怕早就尸首异处了!
亲将微微回看了一眼大进军,眼中皆是臣服和敬仰,神武大将军钱弈驻守北唯关二十余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睢国自从新帝登基一直蠢蠢欲动,可有大将军在,与北睢沙场征伐百战百胜,睢帝的狼子野心才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睢帝迟暮,本以为要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竟使了如此阴险的招数!等大将军回到北唯关定然要上禀圣上,屠灭北睢那群阴险卑鄙的小人!
钱弈看着胸口处的羽箭,喘息渐渐粗重起来,他抬手捻了点胸口的血,血色发黑,箭头带毒。
拔不拔的无所谓了。
睢帝冒天下大不韪以两国议和之名暗杀他,自然是方方面面都得准备齐全,箭上淬毒亦是意料之中,他若不死,慕云怎能圆住谎呢?睢帝阴险狡诈之辈,就如同那年和亲……钱弈下意识心中一痛,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无法坦然回忆当年之事。他即使料到了此次事情会起风波,但为了两国交好百姓安稳他不得不去,却没想到二十多队障眼使团,慕云竟然能准确找到自己这支假扮商贩入关的队伍。
怕是身边有了叛徒。
钱弈皱眉忍痛,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把银色剪刀,小银剪刀的刀口处已经微微变形。
钱弈长满厚茧的手摩挲着细细的剪刀,要不是这把剪刀,自己怕是早已魂归九天了。
这把小剪刀为他稍稍挡住了些箭力,使得铜箭头没能插入心脏,延缓了毒性,但箭头还是刺进了皮肉,若是无毒,他肯定不惧这点小伤,只是如今毒入肌理,他已经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慢慢抽离。
钱弈看着剪刀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须发已经染了几分寒霜,自己年过四十了,自该老了,否则即使中了埋伏也不至于受伤,毕竟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距离她离去,已经二十三年了。
她什么时候那么深地扎根到了自己心里呢?让
是初次见面惊艳了双眼的美貌吗?是先皇面前决绝拒婚的倔强吗?是手执水勺浇花时的淡然自若吗?是得知不得不嫁给自己时眼中毅然的坚定吗?
这些或许能激起他心中丝丝缕缕异样情愫,可钱弈知道,单凭于此他怎么可能数十年难以忘怀呢。
钱弈看了看手掌中躺着的那枚剪刀,干裂的唇喃喃吟出了模糊的两个字「挽月」。
他很久很久没有叫出那个名字了,呈国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那位公主了。
他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失声喊出「挽月」,是那日随着皇上入宫平定叛乱,踏入福宁殿的那刻。
他记得当时万箭齐发射倒了大殿下后,自己冲进福宁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经昏厥了的姑娘,她因为先后目睹了父皇的死亡和大哥的惨相,脸上无一丝血色,嘴唇都苍白得可怕,他当时吓得心脏骤停,脚步不稳地喊着她的名字抱起她,终于探到她微弱的呼吸。
她一定是吓坏了,可即使害怕惊惧到了她难以承受的极限,她手上依然还紧紧握着重新捡起的纹花剪刀,她衣衫破损,地砖上划着一道她跪趴着去取剪刀时留下的血迹,那是旁边已经死去多时的太医的血。
容成僔禽兽不如,谋害父亲屠杀太医,还要对自己的亲妹妹……钱弈当时气得浑身颤抖,手抖着将她的衣衫重新掩好,他自小戍守边关,什么样凄惨的场景没见过,什么样的刀山火海没历过,可是看到她衣衫不整伶仃苍白地躺在地上时,心中却绞痛得难以忍受。
她原来一直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在这样的世界里还要承受着天下人的侮辱唾骂吗?
她不过刚满十四岁。
钱弈知道他这么做不合礼法,但容成彧挡住了其他的宫人,任由他抱着小公主一步一步送回了公主的宫院里。
他就那么直直守在她的宫门口,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听着嬷嬷心疼的低泣声,听着太医说她久未进食身体弱极,听着宫女们说前日送来的喜服不知何时已经被剪碎……
钱弈攥着从容成皎手中费力扒出的剪刀,嘴中苦涩,原来她从未想过嫁给自己,她从一开始,便决定了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这柄剪刀,若容成僔没有谋逆,恐怕她早已是一缕亡魂了。
她是大呈的公主,她愿意为了大呈而死,即使整个大呈没几个人喜欢她,而最后,她确实如愿了。
她确实如愿了。
钱弈的心又一次割裂般地疼痛起来,他为什么,为什么会相信她真的是和亲而去呢?为什么会相信睢帝真的会放过她呢?
为什么他没能去救她呢?
钱弈看着密林上空的天光正一点点昏暗下去,追兵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他,钱弈探到自己的脉搏渐渐微弱起来,他突然生出深深的忧虑,他死后还会再见到那个出尘绝艳的姑娘吗?那她,会怪自己吗?她死时才十四岁,自己却已不是从前那个少年将军了,他如今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
亲将无意间瞥到了大将军盯着手中的剪刀,他为大将军亲将十年,见他常常拿着这柄做工精巧的剪刀端详回忆,目光温柔而沉痛,可是此时将军的神色却……亲将内心震撼,杀伐无数一生征战的神武将军,生死都不惧,到底因为什么面上会露出那样脆弱的神色?甚至,还有一点胆怯?
怎么会呢?亲将连忙转过头去,一定是天色昏暗,自己看花了眼。
「将,将军!」亲将刚一转头,顿时惊得浑身寒毛直竖,嗓音都带着一丝惊悚。
钱弈警惕地抬眸,却看到了一只威风凛凛地老虎正从密林中走来,低声嘶吼着朝他们这边一步步迈进。当时为了逃命躲入密林,如今天色暗沉,林中猛兽正是觅食之际,钱弈眼神示意亲将慢慢朝自己靠近,而他不动声色地忍痛拔下了插在皮肉里的箭,他们手无寸铁,只有这只羽箭可堪抵挡了。
却也足够抵挡了,钱弈鹰眼微眯,准备着奋力一击。
「大将军,别吓着晚辈的绒宝。」一个清朗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一身银衣的少年缓缓走到老虎身旁,随意地撸了撸老虎的头,老虎竟然听话般地趴在了他的脚下,呜呜地低吼着。
「你是,是何人?」亲将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时语无伦次,但依旧死死护在了大将军身前,眼前少年看着不像敌军,但是敌是友却依旧辨别不清。
钱弈却怔怔地看着少年丰神如玉的容貌浑身如雷击一般,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他的那双眼睛和身上隐隐约约的淡然气质,如若故人。
「晚辈奉命来救将军,」少年看着钱弈,语气算是恭敬有礼,然后手中熟练地捏出一只指上刃,语气和悦,「追兵已经解决了,大将军,晚辈为您解毒吧。」
亲将想要阻拦,但钱弈却制止了亲将,眼神深邃,望向少年点头同意了。
「你奉命而来?」钱弈看到少年极为熟练地处理好伤口,行云流水地上好了药,然后潇洒起身拍了拍一直乖乖等在一边的老虎脑袋,问出了第一句话。
「的确,」少年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探网的玉令,身为探网的少主,即使不愿跋山涉水而来,但实在是母命难违啊,「晚辈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大将军,将军一生护国,万民感念,但如今功高震主,今日救得,日后难说,如若将军想就此退隐,吾愿助将军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