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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们一个接一个向皇上和贵妃祝酒,都期待着能讨两位主子一个好脸色。我跟在宜妃身后,也去御前向贵妃贺寿。
宜妃轻巧地端着酒杯,满面喜气地对皇上和贵妃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引得贵妃笑意都泛上了眉梢。我嘴笨,只能站在宜妃身边,低眉顺目地道一声吉祥。
可就在敬酒时,宜妃的手肘却故意往我的腕子上撞了一下,我没有防备,满满一盏酒,全都洒在了贵妃的云锦裙上。
贵妃惊得站起了身,流锦忙给她擦拭裙上的酒渍,可这裙子又不是桌子,哪里能擦得干净呢。佳贵妃这身云锦裙,是皇上御赐的,用料极为名贵,江南织造局费心劳力,每年也就能献上来那么几匹。
我立刻跪下向贵妃请罪,不知这局面该如何收场。
贵妃冷了脸,撒着娇对皇帝说:「陛下,这纪宝林如此莽撞,臣妾不高兴了。」
赵明徽用帕子拭了拭手,把星星抱过来,蹭了蹭她的额头问:「星星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先跟吴公公回重华殿,今天跟着父皇睡一晚。」
孩子被抱走后,赵明徽牵起贵妃的手,浅笑道:「到底扰了贵妃的兴致,嫣然说怎么罚,便怎么罚吧。」
自始至终,他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
栖霞宫内,觥筹交错,笑语晏然,只有我一个人,跪在殿门外冰冷的汉白玉石阶上。森冷的寒意爬上我的膝头,两腿疼得像针扎一样,我快要撑不住了。
我对着月亮无声无息地哭,我想我娘了。
殿外值守的老太监看见我,啧了一声舌叹道:「宝林您快别哭了。今天是贵妃的好日子,让人看见您在这哭,多晦气啊。」
我赶忙擦干了眼泪,要是让贵妃知道,我的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我在殿外的暗影处一直跪到灯火渐弱。宴会结束后,满宫的主子们曼声告退,皇上安寝在了栖霞宫中。是程美人悄悄来找我,搀着我回了毓秀宫。
回到寝殿,我便病倒了。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双腿更是动弹不得,稍微碰一下便痛得我直抽凉气。我烧得迷迷糊糊,身上被汗水浸得湿了干,干了湿。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朦胧间睁开眼时,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赵明徽。
我就躺在床上眨眨眼看他,动都没动弹一下,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
赵明徽扶着我坐起来,拿了方软枕垫在我背后,让我坐得更舒服些。
我才清醒过来,皇上是真的来了,这才想起来要下床行礼,可刚一动腿上的伤就痛得我一身冷汗。
赵明徽示意我不要乱动,他握住我的脚腕,把我两边的裤脚都挽了起来。
我的两条小腿上,从膝盖到脚踝,全是跪出来的淤紫,有的地方还渗着血,狰狞又可怖。
赵明徽轻叹了口气,从袖口间取出一瓷瓶药,倒在双掌间搓热后,往我双腿上敷。
他的手掌宽大而又温热,很像我哥哥的手。小时候我受了伤,我大哥也会这样哄着我上药。
眼泪像开了闸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赵明徽轻轻给我揉着伤处,问:「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闷声答:「疼。」
他用的这是什么药啊,一触到伤处跟火烧一样。
赵明徽眼角带了笑意,温言道:「稍微忍一下,这是军中的药。虽然疼了一些,但好得快。」
我哭得实在是太丢人了。我胡乱抹着眼泪,下床就要跪下谢恩:「多谢陛下。臣妾失仪了,请陛下恕罪。」
「哎。」赵明徽托着我的手,把我扶起来坐好:「刚上好的药,你往地上一跪,全都白搭。」
他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让我躺下,说:「你先安心把身子养好。嘉慧在朕那住着,你不用担心。」
我喝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天晚上,我做梦了。
我戴着帷帽,坐在一方小舟中,双手摇橹,那是我年少时常去的一方荷塘。
我划着船向渡口驶去,却看见栈桥上站着一个身穿鸦青色长衫的少年。他离水边那么近,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在他半只脚已然悬空时,我划着船撞了上去。他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坐在船里咯咯地笑,问他:「你在做什么?」
隔着纱帽,我想看清他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微风撩起我面前的轻纱,我透过纱幔的缝隙悄然一瞥,却只看清一双寒潭一样的眼眸。
「小灰!」我喊着他的名字惊醒,眼前却只是无边的黑暗。
皇上已经离开了,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
吟秋听到声音,掀开帐子来看我。现在才方四更天,我只是被旧梦魇住了而已。
我躺回床上,额头上一片冷汗,却已是不烫了。我睡意全无,脑子里开始琢磨起了白天发生的事。
我忽然有一种猜测。皇上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喜欢贵妃。
世人皆言爱屋及乌,贵妃那样厌恶我,皇上若真的宠爱她,怎么会对我有半分宽容呢。
可赵明徽的样子,分明是在收买我。他似乎想要扶持一个,能够与贵妃抗衡的力量。
在完全好起来之前,我不敢把星星接回来,怕把病气过给她。
傍晚的时候,程美人来看我。她一反之前冷清的态度,与我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直到忍冬进来点了灯,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将房中的人都打发出去,直言道:「美人若有什么话,那便直说吧。」
程沅芷垂眸沉默了片刻,望向我说:「茵儿,你从前与岚充媛在一起时,有没有听她提起过什么有关徐靖大人的事?」
徐靖,她是在这深宫中第二个愿意跟我提起这个名字的人。
我漠然摇了摇头说:「徐靖贪墨,早已盖棺定论,美人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程沅芷低下头叹道:「你不懂。我爹爹曾是徐大人的副将,当年的贪墨案本身就疑点甚多,若今日徐靖大人还在,还能有他姜衍什么事呢。」
我蹙了眉。
「你爹……可是程自钦大人?」
程沅芷很诧异,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我随便捏了个理由,只说是当初岚充媛告诉我的。我看着程沅芷,冷声道:「美人,我好心提点你一句。姜衍和贵妃如今只手遮天,徐靖即便有冤,这案子凭你的力气也翻不了。岚充媛趟了这趟浑水,下场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我不想碰,我劝你也不要碰,你还有父母兄弟,莫要连累了他们。」
程沅芷绞着手指点点头,说:「茵儿,这事我之后都不提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冷笑一声,背过身抹去脸上滑过的泪痕。
她跟宋岚珊一样,又是个傻的。
徐靖一案,贪墨数额之巨,堪为大周开国百年来之首。
早年间,徐靖在东南沿海一带领兵与倭寇作战,肃清倭寇后,被先帝擢升为浙直总督。适时海上太平,常有商船来往,江南一带本就物产丰饶,所产丝绸、茶叶皆为上佳之品。徐靖率先辟开了海上的贸易通路,与海外诸国交易通商,江南一带一跃成为全国最富庶的地方。
钦宁三十三年,徐靖被弹劾贪墨,时任大理寺卿姜衍奉命主审。就在徐靖要被押往京城赴审时,他却畏罪自焚于自己府中,徐靖的夫人、女儿皆葬身于火海。徐府被烧得面目全非,姜衍后又在废墟中搜出白银数万两,坐实了徐靖贪墨的事实。
是月,方高中进士的徐靖长子徐晚澜被赐死于狱中。至此,徐家血脉皆断,那场浩浩荡荡的贪墨大案也算是有了了结。后先皇宾天新帝继位,姜衍成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徐家的案子只成为了众人口中茶余饭后的笑谈,再无人问津。
可生于江南之人,却多少都对徐靖有种别样的敬重。徐靖在任之时,江南物阜民丰,夜不闭户,何人不赞徐靖一声青天,即便是后来出了贪墨之事,也鲜有人对徐靖有一句怨言。
岚充媛就是这样一个在江南长大的女子。当日佳贵妃偶然又提起了徐氏的那场贪墨案,岚充媛不过为徐靖辩驳了几句,便被贵妃视为异己发落去了北苑,在冷宫中了此一生。
她与我是一般大的年纪啊,生下星星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九岁。那是个如芙蓉般清丽的姑娘,恬淡温柔,一说话就爱脸红。
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岚充媛的名字了吧。我却永远都记得,她叫岚珊,宋岚珊。
多傻的姑娘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枉死在这宫中,值得吗?
身子一好,我就把星星接了回来。揉着星星的小脸,我有些忧愁,这才在赵明徽那住了几天啊,这孩子怎么又胖了一圈呢。
我正想着,一包栗子迎头落在了我面前。我抬头,发现竟是陈云云来了。陈云云亲热地抱着我好一通抱怨,骂我是个没良心的,当了宝林就把从前患难的姐妹全都忘了。
那之后,陈云云有事没事就来毓秀宫找我聊天,光找我还不算,还要拉上程美人一起聊。
赵明徽时常会来毓秀宫看孩子,有好几次,他来的时候陈云云都碰巧在这。在皇上面前,陈云云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娇羞的眉目流转,声音也甜得发腻。
程美人很是看不上陈云云,提点我以后少与她来往。可我却总记着当初我被贵妃掌嘴,她拉着我坐到妆台前给我上妆的模样。这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有份恩宠呢,想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也无可厚非吧。
程沅芷气不过,拉着我的手说:「茵儿,你心可真大。陈采女分明是觉着你有前途,才巴结着你当她的垫脚石呢。这样的人,你可小心她一得势就把你踢开。」
我捂着嘴笑:「你是从哪看出来我有前途的?我怎么就有前途了?」
程沅芷却有些支支吾吾的,仿佛刚才那句,是说错了话。
我敛了笑容追问道:「阿芷,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了你可别多心啊。」她遮遮掩掩地说,「茵儿,陛下他,好像很喜欢长成桃花眼的女子。我听说,中秋宴结束后,皇上曾让吴公公去教坊司找一个弹琵琶的乐师,但很奇怪,没有找到。那个乐师,似乎就是桃花眼。」
我沉默了下来。难怪赵明徽在重华殿第一次看清我的脸时,会让吴忠全检查我的手指。原来在中秋宴上,他就已经注意到我了。
可是,佳贵妃并不是桃花眼啊。那他对这种容貌的执念,又来自谁呢?
赵明徽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超过两天见不着孩子,他就会传召我带着星星去重华殿。他会很耐心地抱着星星识字画画,星星的功课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星星跑出去玩时,我就在一旁安静地伺候笔墨。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看折子,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去打扰他。所以当我研墨时,他毫无预兆地握住了我的手,吓得我打了个哆嗦。
皇上把我领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展平。他问我道:「可曾识字吗?」
我低声答:「略识得几个。」
他温和地笑了笑,从背后拥住我,握起我的手,提笔,蘸墨。
我僵着身子,漏了一拍的心跳。他的胸膛那样坚实,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就贴在我背后,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就像是高峰之上淙淙淌下的雪水,流到山脚下,滋润了整片绿洲。
他带着我执笔,落墨于白纸之上。点、撇、横、竖……最后一笔落成时,他在耳畔问我:「这个字,可曾认识?」
我点点头,答:「姜。」
他笑了,温热的气息落在我颈侧,酥【创建和谐家园】痒,我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
我又听到皇上在问我:「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摸不清他的意图,硬着头皮答:「做饭的时候会用到。」
他笑出了声。
「还有呢?」
我想了想,小声说:「还有……是贵妃娘娘母家的姓氏。」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换了朱笔,用丹砂圈起了姜字下方的那个「女」字。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朕来给你讲讲,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上羊下女,合之为姜。可若没了这个女人,姜便只是只羊,再入虎口,可就轻而易举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可我却瞬间如坠寒潭。他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我猜对了,他对贵妃的宠爱,果然都是假象。姜家若是没了贵妃,那拔掉姜衍,便也水到渠成了。
赵明徽把我揽在怀里,他嘴角噙着笑意,可眼底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浓墨。他凑在我耳边问:「朕说的话,纪宝林可都懂了?」
我颔首道:「栖霞宫的灯火,已经亮了太久了。」
赵明徽眼中,是满意的赞许。他想要姜衍的权,而我想要姜衍的命,他与我正好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