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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上车时,他却只让我坐在车头,自己戴上一个遮住了全脸的大斗笠,这才挥舞着鞭子哒哒哒往外赶。
行了一会,闻得耳边人声渐消,我放眼望去,只见两旁野地愈加荒芜,头顶是漆黑高远的深天,仿佛一张彻底撕开的贪婪巨口。
「小路子,我们要去哪里?」
对方满面堆笑:「女郎莫慌,跟着小人走就是了。」
往日里对我爱答不理的小厮,今日却如此讨好,未免有些怪异。
我频频回望,脊背发凉,忍不住出言试探:「小路子,车上明明有四匹马,为何跑得这么慢?」
「..........」
「小路子?」
见我连连追问,他不耐烦道:「许是马儿累了呢。」
此时马车一路行驶,眼看就要出城,我忽然问他:「你瞧,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何辙痕这么深?」
趁他低头看向地面,我随即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猛地将人从车上推了下去!
小路子反应不及倒挂于车,被一连拖行数十米,瞬间头血披面,人事不省!
说迟但快,我已跳到前方的一匹马儿身上,掏出怀中匕首砍断马绳。
几乎只在一瞬间,失控的马车中探出两颗怒目虬髯的头颅,朝我大声叱骂不止!
单瞧那服制与装束.........
竟是巴郡府兵!
见身后车马嘶鸣,乱成一团,我连忙调转马头,一路策马逃往城内。
待天完全黑透,我将马儿放跑,自己则偷偷摸回江娘子的菽饼店里,躲在冰冷的灶下屏息凝神。
不远处,大街上火光冲天,杀声四起,铎铎刀兵声,桀桀狞笑声,妇人哭嚎声,又在一声惨叫后戛然而止。
深夜,愈发死寂。
空气中,却飘过愈发浓烈的焦糊味。
(三十一)
半梦半醒之际,我似乎来到了一处竹林。
此处杳花疏影,杨柳新晴,数名少男少女围绕竹席,面向高台而坐,面露梦幻之色。
再看那高台之上,却是一白衣小郎君,墨发漆鬓,风姿楚楚,修长手指缓缓拨琴,顿时清音远扬。
不远处的林子里,却躲着两个垂髫小女郎,其中一个脸涂得黢黑,指着高台上的少年喜道:「若个郎君好!」
另一个小女郎也连连点头:「确然美貌!」
「不若,我们过会就丢他吧!」
「好咧!」
黑脸少女应了一声,两人便掏了帕子出来,站到那小郎君上风口,极为熟练地一抖!
我眼看那帕子被风一吹,直接盖到了小少年脸上,即便是在梦中,心脏也忍不住为之一缩!
这还不是结束。
只见对方捉着帕子,正满脸茫然,面前忽然走来一个窈窕少女,生得眼角尖尖,玉雪可爱,在他面前找来找去,似正在寻物。
小少年见状行一揖礼:「这位女郎,可是在寻一方帕子?」
小女郎闻言,口吻惊喜:「正是!多谢郎君!」
又打量那少年几眼,面露娇羞:「小女子南家锦屏,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家中排行第几?可还有旁的兄弟姐妹?」
那小少年见她憨态可掬,倒也认认真真地回了话。
「吾于家中排行第三,人称王三郎。」
孰料,他话音未落,那小女郎便脸色一冷,当即劈手夺了帕子:「如此,便多谢郎君了!」
「再会!」
说完便走,那背影别提多无情了,只留下那白衣小少年在原地一脸茫然。
而那小女郎走离了他视线,便朝丫鬟呸呸一声:「可惜了如此美貌,原是王家嫡子!」
「以后再来丢帕,必事先探好嫡庶,否则费我帕子。」
那丫鬟连声称是,两人相携着走远了。
很快,场景再次变幻,小少年已长成青年,目睹她一次次丢帕,洒茶,跌跟头,神色也从一开始的羞涩茫然,转而为愤懑、轻视与嘲弄。
而我站在一旁,头皮发紧,明知是一场噩梦却醒不过来。
不知何时,那个小小的「南锦屏」消失了 ,面前双手抱琴的小少年成了青年王玙,正居高临下地睇着我,眼中满是轻嘲。
「自己丢过的帕子,居然就这么忘了?」
我闻言,顿时满心羞惭:「实,实在丢过太多人,对不住了。」
「呵。」
听他冷哼一声,我连忙讨好道:「不过我丢过的那么多人里,郎君是最出色的,属实大邺第一风华。」
闻言,眼前男子眼波微澜,却是无动于衷:「油嘴滑舌,怎么,你又有事求我?」
「...........没有。」
我看着他,心下涌起说不清的感慨:「只是遗憾罢了,若早知会如此别离,也许我不该那样冒犯你。」
「你赠我金珠,又为我救出小梅,我实在无以报答。只后悔没有亲口和你道别,更后悔没有最后见你一面。」
「从此以后,乱世流离,或许生死两隔,再难相见了。」
眼前的风景在快速褪色,不变的,只有那一道优美的清音。
「后悔了,为何不来找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忽然袭击了我,使我在梦中也不由得泣涕不止:「可以我之能,又如何能找到你呢?」
「用心去找,自然能找到。」
见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角,仿佛在挽留东逝的水。
「真的吗,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我,眼角却悄然滑落了一滴泪。
鲜红似血。
(三十二)
「南锦屏,魂兮归来!」
「南锦屏,魂兮归来!」
迷迷糊糊间,有冰凉的水滴落在我的眼上,鼻上,肩上,一个焦急的女声在不住呼唤我,使我僵直的眼皮终于撑起一丝缝隙。
「江.........娘子?」
对方见我醒了,笑逐颜开:「是我!」
「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我们都以为你患了离魂之症呢!」
我尝试坐起身,却仍然头重脚轻。
她见我双目迷惘,轻声解释:「许是你躲在灶膛里,这才躲过了庾牧的追捕,只是他攻入滁州后四处放火,你吸入了太多烟气,才会昏迷如此之久。」
对她的关切,我一言不发,只默默流泪。
江娘子见我神情飘忽,连忙使两个伙计将我搀扶出去,出了店门,只见原先轩阔的大街已被火燎得乌黑,是处号哭隐隐,断壁残垣,废墟中不知多少焦尸。
江娘子见我双目瞠大,连忙伸手掩住我双眼,强笑道:「对了,我家将军刚刚回归,女郎若想问王三郎,便直接去问他吧!」
一句「王三郎」,终于稳住了我惶惶的心志。
自小梅死后,王玙已成了我在世间唯一牵挂之人,无论如何,我希望他活着。
「他在哪?」
顺着江娘子的指引,我朝前方看去,只见城道最宽敞处伫立着一支骑兵,行列整饬,鸦雀无声,粗看足有数百人。
当先的骑士戴红缨,覆面甲,一手牵马,一手还提着一个滚圆的不知什么物事。
见江娘子走近,那人几步上前,连声懊悔:「不过区区太守,也敢拥兵为王!早知滁州如此凶险,我不该将娘子留下的。」
江娘子自然是一阵宽慰。
我闻言连忙上前,声音颤抖:「将军说的是巴郡太守?他如何了?」
那人不意我突然插话,目光扫来,犀利令人不敢直视。
「庾牧已伏诛。」
说罢,便将手上那东西径直掷在我脚下,只见长发散开,腥臭熏人,其下却是一张怒目圆睁的头颅!
江娘子连忙又来掩我的眼,却不意我紧紧盯着头颅,忽然便笑出了声。
大笑愈发不可止,飘荡在尸骸遍地的长街,凄凉而骇人!
那将军见状奇道:「此女子何人?」
江娘子附耳过去,他连连点头,之后便伸手招我过去:「原是王三郎之爱妾,吾乃龙骧将军慕容垂。」
「士族协战之气低迷,我军正需要你协助。」
我擦干了泪,这才平静下来:「将军杀了庾牧,便是锦屏恩人,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他见我神态不似作伪,慨叹击掌,连叹三声:「好!好!好!」
「王郎君为主持战局,早于前几日北上,不意邺北陷于胡人之手,胡人劝降而不得,不知会使出何等手段!」
他见我面色渐趋苍白,声音也逐渐低沉:「只是他身为南方士族之首,性情又最刚烈,此番着意殉国,对王家而言不可谓不打击。」
「吾等已纠了千余子弟,于邺北前后升起狼烟,只是尚需一人潜入城内,作为内应..........」
我低声问道:「此去,不一定能回么?」
对方倒也坦诚:「十死无生。」
我点点头:「好,我去。」
「只是出发前,还请将军圆我一个心愿。」